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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我说东家!诶!东家……”李含茂追着王玉盘跑,王玉盘就是不说话,但凡与他离得近一点,他手里执着的筷子就挥过来。
“东家,咱们到那边说两句话如何?”
她和王玉盘商量着:“说点‘外面人’的话,我想知道‘里面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话刚说完她把筷子轻轻拨开,李含茂刚往前一步,王玉盘就再次挥动手臂,要不是李含茂眼疾手快往后撤那么一下,这凶器怕是能直接豁开她的喉咙。
明明筷头不尖,却被王玉盘使出匕首的感觉,让李含茂不得不怕。
吴升霖更是肯定道:“这家伙绝对也是活人。”
看走路姿势就和那个原来的王玉盘不同。
“那原来的王玉盘呢?”李含茂还想靠原来的王玉盘继续走剧情……她继续拦挡在王玉盘前面,不放他走,对着王玉盘好一番挤眉弄眼想把他拉去一边问问清楚,说不定王玉盘身体内的人比自己更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王玉盘却好像在警惕四周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身体绷紧,眼神犀利。
“当然和陈二一样。”吴升霖给出答案,不过此时他脑中显然没有具体想法。
这里的所有事都是难解的谜题,不管是李含茂还是吴升霖都不能捋出一条明了的线,现在将王玉盘当成救命稻草,别说他手里拿着一对筷子,即便他现在手握两柄符头,李含茂也要上去试一试!
王玉盘小臂使劲,用手中筷子一挑,直接把李含茂脖子上穿破一块皮,血呼啦一下就流了下来,疼得她是呲牙抹脖,店中其他伙计都看过来,连客人都探头凑热闹。
她脑子转得很快,有些做戏的味道,指着王玉盘,“他娘的,你给脸不要脸是吧!”说着就扑上去,王玉盘显然是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难缠,可是李含茂手上没有用得上的武器,而王玉盘还捏着那双筷子。
识海中吴升霖立刻就懂李含茂的意思,她是想把王玉盘拉出外面谈话。不过吴升霖觉得这个王玉盘下手比较狠,不一定任李含茂的想法来,他飞在空中,等着配合李含茂。
果然王玉盘动了,他身体灵活,仿佛与筷子融为一体,起手点刺,李含茂哇呀爆叫一声,王玉盘直接把筷子刺在她的腮帮子里,随着手腕使力扭转后猛地拔出,李含茂感觉一股剧痛从面颊后穿到心口,她火气也上来了,丝毫不顾自己的伤,一拳砸在王玉盘的脸上。
虽然两边都是借用别人的身体,但真论起来,还是陈二身材魁梧,想来也是,他是受苦人,王玉盘不过是个溜嘴皮子的家伙,哪能打得过。
在李含茂这一拳下去,她看到王玉盘显然也是晃了一晃,像是被她给打蒙了。这时一只小麻雀气势汹汹从高空飞入店里,众人眼看着,东家的小舅子被这只鸟啄伤眼睛,也不知道吴升霖哪儿来得这么大冲力,王玉盘被他撞得倒在地上。
捂着呼呼流血的眼睛,这下不能动了。
吴升霖识海内和李含茂说:“安生下来了,快拖他出去!”
“个皮痒的玩意儿,跟我耍这套。”
有两个聪明的伙计,反应过来就要扶王玉盘起来,这毕竟是掌柜的小舅子,他们的小东家。
这李含茂哪能让,一巴掌拍开一个,横道:“谁敢来!”
“谁来我揍谁!”
店里伙计着急去喊掌柜,其他人看到也不敢动,都想,陈二平时对着王玉盘连个大气不敢喘,现在肯定是被王玉盘逼急了……还是等掌柜自己拦吧。
李含茂以为这样就完了,可王玉盘着实不好对付,其实只不过是想和他交流几句,偏他这么不配合。李含茂提起王玉盘的脚踝拖着他往外去时,王玉盘猛挣脱,刚刚还不能动的人又折腾起来,撑身分腿就是一记剪刀杀,想要活活将李含茂缠死。
这招不止要靠力气,还要靠技术。
“呃!小师兄……”她用手砸在王玉盘的腿上,可他铁了心就是不放开。
就在这时,李含茂想得竟然是这人绝对是玩家不是npc,不然以王玉盘哪能会这种招数。
一看这就是个修仙人,还是那种宗内常年统一练功固体的修士!
吴升霖真想骂娘,说两句话怎么这么费劲,王玉盘越这样抗拒,他越怀疑王玉盘心中有鬼。
只是一记剪刀腿,算不上什么,但要是李含茂一点都不回击,以王玉盘现在使出的力气,她当场就会死在这里。
刚才还在看王玉盘笑话的伙计,这下看到陈二倒地脸色青紫,小东家用手撑地借力,手脚配合逆缠而勒,陈二只能用想办法掰开小东家的腿,眼看着就要死了!
“快去叫掌柜的!”
“去去……”
“你们俩,别愣着了,先上去把他们分开!”
几人上来你拉我拽,还有小麻雀时不时往王玉盘受伤的那只眼上撞,吓唬他。
店里伙计也是平时受尽王玉盘的欺辱,多少和陈二站在一边。都想着,一会掌柜的来了,顶多就是把陈二的月钱扣光,那也比被小东家打死强。
很快王玉盘被伙计拉开,李含茂一下有机会喘气,她只觉得自己眼前昏花,喘出气声音像拉风箱一样,刚才鬼门关走过一趟。李含茂明知在这里死后不过变成晶石,还是让王玉盘激起本能的求生欲。
这群伙计刚拉开人,掌柜赶着来到现场,一看二人,问都没问一句,扬手给了李含茂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
“滚去干活!喂不熟的狗!”
她晃晃悠悠站起来,慢慢往外走。
在她走后不久,王玉盘也因脱力起得很慢,他堵住一只眼睛朝外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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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含茂身上站着一只小麻雀,它蹭了蹭李含茂的侧颈,羽毛上沾上一些血,热乎乎地。
伤口一说话就扯得疼,李含茂边走边说:“王玉盘这个皮里面到底套着什么芯,方才开观倒是看到一点光,嘶……让他打断,我也没怎么看清。他简直就是个疯子!知道的看得出他手里那是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用得什么上品匕首,真够装!小师兄,你刚刚看到没,如果不是我躲得快,早让他捅穿了!哎呦……疼,这让我上哪儿找药去。”就像个和爸妈告状的小孩子,一会指这儿一会点哪儿,撇着嘴丧气得很。
不过在注意到自己流血后,李含茂一拍大腿大叫:“小师兄!”
“我……我……流血了……”
嗯?说得吴升霖也愣了一下,它歪着头梳理羽毛,血把它染成了个红团子。
两人顿时在原地呆住。
按照这两人之前的理解,淘金猎是一块随即生成的地图,李含茂是玩家,宗新、梅月雪等人都是npc。
在这张地图上,所有人都不能用气,李含茂算一个特例,但也仅仅只能用观。
玩家到了某个时间点就会被npc杀掉,被杀后玩家不会流血只是变成晶石,npc会捡走晶石……这些相当于淘金猎的基本规则一样,而现在这个基本规则却被破坏,想到这里,李含茂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越来越疼了。
她哎呦哎呦叫着,慢慢蹲在地上。
心想,这还不如让她别流血,变成晶石得了。
王玉盘腿脚很快,马上赶了过来,李含茂连院都没进去,就让他喊住,掉头一看是王玉盘,李含茂忍着疼是拔腿就跑!
不管王玉盘在后面说什么,她就是不回头,这人肯定是来要自己命得,刚才人多没下手,现在……现在可不一定!
在李含茂开跑的一瞬间,吴升霖扇动翅膀飞到空中观察王玉盘。
它倒看王玉盘不像来要李含茂的命,感觉没什么杀气。
“小茂,停下来,他应该不是来找茬的。”
“靠谱吗小师兄!”
“你不信我?”
她想想,慢慢放缓脚步,噌地一下转过身,还是和王玉盘保持一定距离,她把手横在两人中间挡着。
扫了一下,王玉盘手上倒是没拿筷子。“你要干嘛!”李含茂先发话。
小麻雀像守护神一样又落在李含茂的肩膀上,“问他刚才什么意思,刚刚王玉盘在动手时有些紧张,一直观察你们四周。”
这点李含茂也注意到。
又听吴升霖说:“我怀疑他在找什么人或者怕什么人。”
王玉盘追到她附近停下,显然是也不想和李含茂挨得太近。
她说:“东家好功夫,招招致命,是要把我往死里逼。”
“敢问现在追来此处,是有什么事?”
她看到王玉盘做一番心理准备后开口道:“想和你做个交易。”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李含茂暴跳如雷,心想,早你干什么去了!现在给我打成这样,让我跟你做交易?
做你的梦吧!
吴升霖却说:“答应他,咱们肯定不亏,反正咱们既没推测出什么,身上也没宝贝。”而这个王玉盘一看就是知道不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改之前的态度,友好与李含茂交流。
不过不管怎么样,都是赚得。
况且他们两个人一开始就是因为看到王玉盘被npc杀后也掉落出晶石,想要打听他如何进到淘金猎中,又知不知道这里的具体规则。
一番拉扯后,李含茂还是点头答应。
就听王玉盘说了起来,听得李含茂是眼皮一跳又一跳。
良久从嘴里蹦出来一句:“东家……你说得这些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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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盘果然不是以前那个东家,而是一名剑修。
剑修抓鬼、符修与体修抓邪魔,所以这位剑修是来这里抓鬼做宗门任务得。
这位剑修接宗门任务,前往凡间调查,和淘金猎没有任何关系,这倒是让李含茂和吴升霖都很吃惊,“小师兄,你确定这个剑修真得和我一样?”
要是玩家,怎么讲得这些让人一点都听不明白。
说得倒像是那种游戏背景故事……
他告诉李含茂:“这里是一处因山体走势夹变形成的阴池,没死人的时候没什么事,如果死人多了就会变成一处鬼地。”
鬼地和鬼域不同,鬼域靠鬼修的修为维持,修为强,则鬼域广,反之;而鬼地是因死人太多自然形成。
在当地如果冤死、枉死的人数量过多,死后人的怨气难散,就会聚集鬼气将这块地方变成鬼地,这种地方在现代也叫聚阴地。
李含茂因为在外打工时发生的事情,对聚阴地颇为了解。
在现代,聚阴地其实难以形成,因为现代社会中没有大范围屠杀的事发生,只有因山行走势天然形成的聚阴地。但中国现今还存在很多鬼子侵华时残杀老百姓而形成的聚阴地,这种聚阴地上一旦有生气出现,就会产生特殊反应。人没有动物对于阴阳变化敏感,但是走在聚阴地时,也会觉得有种阴森森的感觉,还会惹上邪门事。
古人常说,冤有头债有主,实际上没有大功德的普通人一旦死后,用不了上百年就会忘记自己生前的事,到时候记忆一散,基本上就会无差别攻击。
为镇压聚阴地的阴气,现代人会修建各种寺庙,以香火缭绕祈求当地没有鬼怪惊扰。想到这里,李含茂忍不住问:“阴池其实在风水上也不是很好,容易截断人的运势,难道他们就没想办法压一下?”
王玉盘说:“凡间各地都有各自信奉的神仙,自然建神仙庙保佑当地平安。”
他缓缓讲述:“有一个叫西菱的地方,较北,地方不小但是人口不算多。他们的家安置在这里,人则常年在外走商。”
走商人讲究上元节与除夕必须回来在家中摆席,还要圈地写明祖上姓名燃香祭祀。西菱人上元当天家家户户捏兔儿馒头点彩,为当地庇佑的神仙点篝火,烧花请神,通神上身,以保佑走商人的全家平安。
“他们为福神建起福神庙,请福神压制阴池的晦气,还求天官赐福,并且将天官旁边的张仙同财神各家供奉一尊,直到有一日……”
有一日来一行人,这些人有些邪乎,他们抬着一顶小轿,轿子十分怪异,是顶八角轿,轿子仅容纳得下一人,而且这李需得弯腰而乘,也不知道里面这人怎么坐进去得,正常人久了根本受不了。更怪的是,轿子每前进一步,都会掉出些虫子,等轿子走到目的地,街上已经密密麻麻都是虫卵,踩上去还有串珠爆开的声音。
抬轿之人各个面色发青,狐眼高挑,看谁都是一副不屑的样子,但是他们却对里面坐着的这位极其尊敬。说得话根本不想人话,因为人人都听不懂他们再说什么,只是每当他们说话时,总有一种声音好似从阴间传来。
这些人自称是皇帝派来的钦差,拿着凭证,起初说话还算客气,西菱人也热情相迎,没多久,这些人就露出凶相,他们要拆福神庙!
李含茂猛地抬头,但又因扯到伤口而发出呻吟。
她问:“来者不善!西菱人同意了?”
王玉盘和李含茂早就找一边坐下说话,“不同意又能怎样,在平民百姓眼里钦差就代表着皇帝的意思,他们觉得是皇帝不信这个,所以要除掉这些地方俗习。”
“这样太霸道……管天管地还管得着别人供什么神仙?”
可王玉盘说:“你且听着,事情不是这样。”
于是钦差指挥着,让西菱人自己毁掉自己供奉的福神庙,还逼迫各家搬出供奉的神相当街砸烂,实在是欺人太甚。西菱人是对这些外头来得人是恨得牙痒痒,明着奈何不了,暗地里跟他们耍些阴得还是可以。
可是福神庙已毁,阴池挡人运势,连带着西菱人都开始倒霉。没过几日,这些去钦差院中找麻烦的人就出事了。
参与这件事的人,出银子的、出主意的、办实事的人都出事了。
李含茂追问道:“哦?出什么事了?”
王玉盘沾了些李含茂的血在地上写出叁个字,吴升霖看到后念出:“叁尸神。”
他念得什么李含茂也听到了,但她也没听说过这个神仙。
没解释叁尸神,王玉盘继续说:“福神已失,坏事连连发生。”
“首先就是这批人,他们回来后,先说脑袋疼,然后又说肚子疼,最后莫名其妙杀掉自己的家人,嗓子里咕噜一声一命呜呼。后来是一些妇人在疯癫暴怒状态下与人通奸后杀人,紧接着各种怪异接连不断……”
“真有这么邪乎……你信吗?”吴升霖对李含茂说,不过李含茂此时被王玉盘的故事吸引,没有回答。
不过吴升霖有些奇怪,这王玉盘都已经知道这么多,还需要和李含茂交换什么信息。
王玉盘用手指蹭掉自己指头上的血和土,“继续说最开始那几人,他们杀人后,官府来查。眼前简直惨不忍睹,杀人者都是家中男子,他们分别在行凶前强奸自己的家人,行凶后还将所有人的头都扯掉,死状极其恐怖。”
李含茂瞪大眼,双手紧紧攥着。王玉盘每说一句,李含茂的拳头就捏得更紧,她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用这等阴邪之术害人的人真是畜生不如!
行凶现场没找到凶器,倒像是杀人者突然力大无比,仅靠双手就能行凶,但这对凡人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经仵作验尸后发现其中金家杀人那位患有很严重的哮症,据了解这人还是胎带先天虚弱,手脚无力,筋骨力量不足。
按死亡时辰推断,金家这位在杀第二人前就已被什么东西破体杀死,后面的人都是他在死亡后杀得。这种结果简直闻所未闻,官府无能为力。
此时在外走商的湘庆府金老大赶回来,看到自己家中人全部遇害,死活不信是金家本家人下得手,就从外面找来一个老道。
“这道长是金老大嫁去平谷的亲姐姐为他找来的人——韵州同台县鏖红观的道长,以号隽俗子做法事,自从此人在韵州扎根后连破上千件邪事,很快他的名字传遍周围几个州,韵州人都说就没隽俗子做不到的事。”
听到同台县,李含茂心里一动,师兄就是同台人,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个隽俗子。
同时听到这两处地名的吴升霖也是猛地想到平谷的邹家和那个爱写信的晋扬,难道这也是巧合吗……
同样是县,平谷和西菱可没有同台经济繁荣,同台县偏南,道教发展繁盛,能在这样的地方被无数人所知还信任有加,这位隽俗子在金老大眼里堪比神仙。
吴升霖听到这里,只觉得好笑,官府都查不出来的原因,找老道能解决问题?
他身为符修,对这种凡间的道士是最为不屑一顾,一说看相解风水,不都是为财入道?要是他当道士,定然要修身炼体,不管这些凡间的破事。
王玉盘和之前长得还是一样,但整个人气质大为不同,他黑眸更深,转过去盯着李含茂的眼中露出诡异的神色。
他说:“不怪他们会找个隽俗子来,因为金老大怀疑这些事根本就不是人做得,而是鬼做得……”
“你是说!”李含茂立刻张大嘴巴,倒吸一口冷气。
吴升霖也听明白了,“金老大是怀疑这个皇上派来的钦差不是人,是只鬼。”所以找隽俗子来帮忙,哪里是帮忙找凶手,是来抓鬼,解风水了。
“可你说过,福神保佑西菱人,哪来的这么多邪乎事?”
回过头看看这家酒楼,王玉盘说:“我说了,钦差来后没多久让他们把庙拆掉,既然福神庙没了,到哪里求天官赐福。”
想求天官赐福——距离西菱县最近的一个叁官庙还隔着一个县。
远水解不了近渴。
两人听王玉盘继续把话说完。
“当时拆掉福神庙,钦差说这处地方不错,风水好,于是在这里盖了一家酒楼,先是想得在这处安家也不错,后来又改变主意,准备将西菱人都杀光。”
李含茂终于听到熟悉的关键词:酒楼。
她和王玉盘对视,指指他,又指指后面的酒楼。
“你说这座?”
王玉盘终于笑了一下,他说:“陈二,你难道还不明白。”
“这里就是曾经没完全变成鬼地的西菱,酒楼后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轿子里坐得那个钦差。”
“或许说,应该是一个被叁尸神上身的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