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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孟芫闻言也仔细思考起来。
    回门之事,她是不敢指望慕淮同行了,礼物什么的倒是不愁,顾氏祖母定然早有准备;
    至于陪嫁的家具家用,确是该提早归置。不管慕淮待她是什么心思,她已做好孤枕凉衾的打算了,总要在有限的条件下,待自己好一些。
    “也不须明日再收嫁妆了,待会儿你们就将东边暖阁连着旁边空着的几处塌房收拾出来,将要入冬,我又历来畏寒,于那处将息再好不过……哦,对了,嫁妆里那张百子千孙拔步床不用抬进屋了,直接归入库里,将那张没上漆的黄花梨罗汉床放在寝居,贵妃躺放在内堂,其他你们就按了在家时那般,随意安排就是。”
    “碧芙劳累了一宿,紫棠受了伤,待会直接回房歇着,青萍你带着陪房多操劳一些,若人手不够,使了慕府旧人,记得多给些打赏,不必回我了。”
    赤芍年纪最轻,见孟芫竟丝毫没有住去主屋的意思,又完全把自己当外人待,连慕府下人都不肯白使唤,她咬了咬唇,“姑娘,那罗汉床虽好,可有些浅窄了,到时怕是睡不开……”
    孟芫笑了,“你家姑娘才多大身量,纵使骨碌着睡也掉不到地上。明日归家我再同母亲讨要个厨娘,咱们这日子便也很过得了。”
    正院自然有小厨房,从前专管慕淮一人的饮、用,孟芫要分立灶头,便是打算划个楚河汉界,彻底一刀两清的意思。
    这回几个丫头才有些回过味儿来,她们原以为,孟芫只是临时和侯爷置气,待时日久了,气头过了,两人自然能重归于好。
    看孟芫如此做派,是要将人越推越远呢。
    紫棠从前最得孟芫看中,忍不住从旁小心奉劝,“这慕府的厨子手艺是差了些,姑娘若不喜欢,回头撤换了就是,咱们才刚进府,总要顾忌些祖太夫人的情面。”
    劝是劝了,却不敢用慕淮的名头。
    孟芫摇头,“自己的人用着才放心。”“你们也赶紧张罗起来,趁着这会儿天头好,把院子拾掇出来,回头我还要在院子里起个暖棚,冬日里种些瓜果怡情养性。”
    夫君无心有什么打紧,守寡那九年多她还不是照样过来了,往后值当没他这个人!
    暖阁还没整治停当,连翘却进屋来禀,“夫人,祖太夫人亲自登门来瞧您了,这会儿已到了院中。”
    孟芫赶忙起身,整理了番妆容,还没等走到门口,一头银发的老祖宗已经迫不及待朝着她招呼,“芫丫头快过来,让祖母看看,是谁惹你发了这么大的火气?”
    孟芫上前一把将顾氏扶住,请她入座,又吩咐青萍敬茶。
    “老祖宗这话打哪儿说起,我未曾与人争强斗气的。”她还当顾氏误会她去客院是为了找那位商姑娘麻烦。
    顾氏摇头,“你若没动气,为何不将陪嫁床榻家什抬到正房,反要往那经年没人住的暖阁里钻?”
    孟芫了然,这是赶巧被顾氏瞧见下人们收拾嫁妆了,也按了先头那套说辞。
    “老祖宗或许不知,我幼时贪凉落了病底,终年身上畏寒,眼看就要进冬,我这是想趁着暖阁温热舒坦,好好将养呢。”
    这话并不尽实,不过是为了大家面上好看。
    顾氏不傻,且见孟芫半句没提彻夜未归的慕淮,就知道她心里定是窝了火不好言明。
    “你同我讲实话,是不是被你夫君这两日的行径给气着了?”“你放心,我方才已去客院骂过他了,你且等着他来向你低头认错,往后万不会再委屈你分毫。”
    孟芫心里确还有些难过,却不想劳动顾氏替她操心,只笑着答话,“我真的没有同侯爷置气。”
    只是死心了而已。
    顾氏拉起孟芫的手,语重心长,“好孩子,我知道你新归家门,许多事放不开脸面同祖母讲,但祖母待你的心,却是半分不假的。就说昨夜,你夫君在城外缉凶冷落了你,这属实是他的不是。我已狠狠教训过他,他再不会如此慢待你了……至于那客院里的陌生女子……”
    顾氏抬眼看了看满屋竖起耳朵的下人,咳咳两声,“那女子入府也是别有隐情,并非你想象中的不堪,待晚些你夫君会亲口同你解释清楚。”
    孟芫低下头,想到上辈子同慕淮如胶似漆的恩爱景象,莫说什么被抬进府里的陌生女子,便是出门吃请都不曾叫个小唱。
    说到底,还是没将她放在心上。
    “祖母不必担忧,孙媳和侯爷并没什么龃龉,且往后也不会闹出不愉令您老人家牵心挂肠。”
    是啊,她都不准备同慕淮做什么鹣鲽情深的眷侣了,陌路之人,想吵起来只怕也难。
    顾氏窥孟芫神色,知道再难三言两语解开她心结。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闲气是慕淮惹的,还得他低头认错才能令孙媳妇解恨,于是又兜转了话题。
    “对了,你婆母今晨欲送你做见面礼的霓光霞,我已替你取了来,回头你做个床帐也不错”
    “她们姨甥惯来喜欢生事,若不是看在当年符家老太爷曾救过你已逝家翁的份上,我断不会容她至今。不过我已想好了,这蠢儿妇我指不上,但孙媳的福我马上就能受用了……等你归宁回来,我便将府中中馈交予你打理,也好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在一旁帮衬带挈着些。”
    孟芫一恍然,上辈子,她是在入府月余才接手中馈,那个时候,顾氏祖母还曾笑言,“你们小两口成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寻常连我这个老太婆都要靠边站,今日我偏要使个坏,将她的宝贝疙瘩强掳到我屋里,日日替我劳心费力,我看你夫君能拿我个老太婆怎么办?”
    孟芫低下头,神色一郁。
    果然,全都不一样了呢。
    “老祖宗若不嫌我蠢笨,我定竭力跟你学。”
    罢了,纵然这辈子同慕淮没了夫妻情分,但往日恩义还历历在目,总要替他将这侯府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好让祖母她老人家多过上几年太平和乐时光。
    慕淮在客院足足待了近三个时辰,期间扶着桌椅在地上苦练了半晌才重新做到了行走自如。
    他也顾不得东屋里的刺客还等着他逼问口供,先命人取了身新衣穿戴整齐,随即迫不及待往正院去。
    一想到这趟是要低头认错哄人欢心的,他也不敢带人,只一个人独行。
    这会儿天色尚不算晚,却正是府中厨房烧火笼炊的时辰。
    正院里小厨房烟火气正重,隐约已经有饭菜的香气隐约飘出。
    慕淮隔着紧闭的门板有一瞬眼热,在他最落魄那辈子,每日最温馨的时光,便是晚间同孟芫和祖母用晚膳。
    那段光景,孟芫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也被逼无奈做起了烧水造饭的粗重活计。
    彼时慕家被抄检,莫说七碟子八碗的场面菜,便是加了肉臊的饸饹都吃不起,后来孟芫陆陆续续当了暗中存下的一点陪嫁,好歹在他生辰那日做了一碗香椿云吞……
    那香椿也都是孟芫在野地里采的,回来时连裙尾都被人踩破了,也不知是从多少人手里抢下的……
    纵是块石头,也有被捂热的那天,何况慕淮只是面上冷硬。
    所以打那之后的两辈子,慕淮竭尽所能地对孟芫好,从一开始的感激报答,变作了难舍难分的男女只爱,天知道,只要能让孟芫过得无忧无虑,再不用同地里刨食的粗野人争嘴,他慕淮哪怕化身手染鲜血的修罗恶鬼也在所不惜……
    打那以后,他励精图治,收起往日玩世不恭之心,为使家中老幼不遭人欺凌,宁可做了当今圣人无往不利的重器,管是上山剿匪、还是抄家灭门,他手上沾染的性命,早已不胜枚举。
    皇帝龙椅坐得越久,疑心便越重,偏太子死后,皇帝存世的几个儿子个个不省心,慕淮周旋于权贵和夺嫡的皇子中,每日既要被冠以奸佞小人的骂名,又要小心应对天子的质疑,偶尔,还有皇子们的威逼利诱……
    只一睁眼,都须提着十分小心,犹如在刀锋上起舞。
    而每日在床前留一盏灯,等他归家的孟芫,是他最大的羁绊与温暖。
    可是眼下呢,慕淮嘴角扯出个苦笑。
    新婚洞房之日,他弃新妇于不顾,不仅让她备受冷落,还要遭到旁人鄙夷和闲言碎语;
    会亲日,他枉孟芫体面,“携美驾车同归”,事后又驱离她心腹、触怒她生出和离之心,半点不知改悔。
    娘子她从前跟自己吃过那许多苦,都未曾有过和离的念头,此番该是有多愤怒?
    慕淮心想,若换做自己受到如此冷遇,怕是要将对方剥皮抽筋才能泄心头之恨吧?
    慕淮叹了口气,抬手在门板上叩了三声。
    所幸,守门还是家中旧仆,将慕淮让进了门。
    慕淮怀着忐忑而激动之心,径直来到昨日喜房跟前,他在心里反复演练了一番,待会儿要如何和娘子服软告饶才能得她原谅,待心下大定,这才推开了合拢的门板。
    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傻了眼,屋子里已不是昨日披红挂绿的装扮,连窗下那些祖母所赐的并蒂棠都不见了踪迹……
    慕淮脑海中一空。
    娘子她,怕不是一怒之下,弃他而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汪的一声……
    第31章 【道歉】
    慕淮一时间失了冷静, 二话不说便从喜房撤了出来,抱着侥幸之心,他又去了几丈之隔的正房。
    稍一使力, 大门中开, 却见屋子里陈设如旧,和他昨日出门时没什么两样, 同样, 也是半个人影也无。
    显然,孟芫搬离了喜房,也没住到正房来。
    几乎坐实了新妇一怒之下弃府而走的猜测。
    慕淮这会儿已经不止是忧心了,而是上升做惊慌。
    往前数那三辈子, 孟芫纵使再气恼,也没做出过任何出格的举动,跟别说离家出走。
    且明日就是新人三朝回门的大日子, 他这新姑爷还没登门,便把人家姑娘给气得一溜够,往后还哪有脸面再安安生生吃丈人茶,不受人白眼就算人家给他慕侯面子。
    这会儿再想追, 只怕赶不上, 但也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慕淮看向躬身侯在门边的守门婆子, 随口吩咐, “吩咐戴管事备马车,要快, 我换身衣裳, 随后要去承平侯府一趟。”
    这会身子虚弱,骑马是不能够的。
    那婆子在正院伺候了多年,虽然知道主人脾气不好, 但也不会随意责罚下人,壮着胆子询问,“侯爷是自己独个儿出门,还是携了咱们新夫人同往?回门礼是不是也一并带上?要不要老奴先去知会夫人一声,也好让夫人提前更衣梳妆。”
    慕淮先头见这婆子没有立时领命出去,本还有些烦躁,但一听她提到让夫人同往,顿时眼睛便亮了起来。
    “你方才说,让夫人更衣同往?”“夫人此刻还在府中?”
    守门婆子一头雾水,“夫人整日都在府中,除了早间去了趟三思堂拜见家中亲眷,再就是去客院走了一遭,前后也不过一刻钟光景,其余时间连正院都没出……”
    慕淮一把抓住老仆手臂,“夫人此刻在何处?”
    “在、在、在东暖阁,嫁妆也都收在了那头塌房。”
    慕淮得了准信儿,立刻松手,直接奔向东头。
    婆子一头雾水,怎么感觉侯爷今天举止怪怪的,一点不似平日冷厉沉稳。
    她摇了摇头,径自去外院寻人套车。
    慕淮心里急切,连守门的连翘蹲身施礼问安都顾不上回,径直推开暖阁大门冲撞了进去。
    外堂此刻却半个喘气的也无,只落地屏风后隐约传来孟芫和她女使们的声音。
    “待会儿就将晚膳摆在堂屋,你们两个也同我一道,左右我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
    “夫人若不想一个人用膳,那奴婢就替您去请侯爷过来?外院一天没叫传饭,想来侯爷也该饿了。”
    慕淮听出,这是他娘子和娘子的女使青萍的声音,心里顿时一喜,暗叹这青萍果是个有眼力的,只是命薄了些。
    “往后再别提那人,好端端的坏人胃口。他吃没吃、喝没喝也轮不着咱们操心,若你实在闲得,就去看看你碧芙姐姐和紫棠她俩歇得如何了,若是醒着,就叫过来同咱们一道用膳。”
    听完这句,慕淮心头一跳。
    果然将娘子得罪狠了,竟连他冷暖饥饱都不顾了。
    慕淮再等不下去,索性阔行几步,绕过山水落地屏,不等见到孟芫真容,便先声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