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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慕淮未置一词,仪郡王又朝他笑了笑,“我也不好继续耽搁大人替皇爷爷出宫办事,但我也好心奉劝您一句,这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您若真听见看见什么不该过问不该说的,仔细想想,是不是有那个斤两……”
    慕淮本已抬步,听见他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倒吃惊不小。
    这一位历来隐忍,怎么今日如此露相?
    不及深想,两个人已错身分开,慕淮回头看了一眼,早先的内侍早就将他们落得老远,方才那番话,应是没被旁人注意,但他始终不解,仪郡王如此急切,又是遣人在寺里向自己动手,又是在宫里就出言挑衅,他这是有多肆无忌惮?
    再深想一层,难道,他是已有了十足的把握,能够瞒天过海,不被圣人追究?
    抑或是,他已经料定,圣人已经没有能力再管束着他了。
    想到这里,慕淮加快了脚步。
    他在宫中倒不担心自己受了伏击,但府里还有祖母和孟芫,若万一仪郡王丧心病狂再次下手,可未必就有在落林寺那次一般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你们会说什么了,我就是特别短小(破罐破摔)橘子
    第51章 【离间】
    慕淮紧赶慢赶回了博望侯府, 问及管家今日府中可有要事,却得来个“一切安顺”的答案,这才稍稍放心。
    回到正院, 孟芫这会儿正在同使女们叙话, 慕淮本不想打断,却被紫棠一眼叨见, 连带着众人也纷纷蹲身问安。
    孟芫将手里账簿放回案上, 起身相迎。
    “夫君回来了?青萍去备茶,旁的人先散了吧。”
    紫棠知道孟芫这是有私房话要讲,便带着众人退将出去。
    青萍从耳房奉了茶过来,也乖觉出屋掩门。
    孟芫迫不及待看向慕淮, “夫君今日可曾将昨日在庙里遇袭之事同圣上陈清?”
    慕淮拉扯着孟芫携入怀里,“只大致说了,没有太过着力, 以圣人心机,想要关联起内里情由不是难事。只不过,接下来势必要将局势激化。”
    孟芫受惊不小,“那就是说, 以往在年后趋于白热化的夺嫡之争要提前上演?”
    那慕淮的身家性命, 是不是也会受到严重威胁?
    “夫君万万要小心, 你本就如在风中走索, 左偏不得、右移不得,不然遭了那些人的猜忌, 一个不好就是万丈深渊。”
    “娘子放心, 这一回,我将自己撇的干净,且远不到兔死狗烹的境地。圣人惦记的那样东西, 可没那么容易寻着。”
    “夫君也别掉以轻心,虽然圣人对你多半没有猜疑,但那位等着受封皇太孙的可也不是善与的,他都敢明目张胆在庙里设伏动手了,说不定真有什么依仗。”
    慕淮微微一笑,“娘子不必担心,他所谓依仗,不过是我给他画的大饼罢了。”
    孟芫听他话里有话,不禁动容,“夫君已有了成算?可否让我知晓一二?”到时,她也好从旁襄助。
    慕淮略想想,并不刻意瞒她,“你还记得,前几日仪郡王深夜将咱们府中刺客提走的事吗?”
    孟芫点点头,静候他下文。
    “我已经说服了先头被我伪装成商家女儿的那名刺客,他答应在他入王府后,会在受刑时假作擎受不住,将商光霁生前一处藏匿宝物的秘密所在告诉给仪郡王知晓。”
    孟芫一头雾水,“我怎么还是听不懂,夫君可否再说得明白些?”
    “记得我此前同你说起的黄金牙笏吧,其实,这最后一块流落在皇宫之外的牙笏,正着落在商光霁手里。此番他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圣人疑心他定是将东西卷了带在身上,也好在关键时候保命。但商光霁此刻其实早就凶多吉少,那关键的物什,其实也还在京里。我让那刺客同仪郡王稍稍透出口风,说商光霁将重要的宝物藏在某个花楼头牌那里,相信仪郡王此刻已经拿到了东西,且自以为拿捏到了事情成败的关键所在。”
    孟芫有些吃惊,“夫君这么做,就不怕触怒了圣人?那东西被人先一步拿到,一个不好就要怪责到你头上,至少也是个办事不利。”
    “我让刺客捎给那位的消息自然不实,东西就更真不了,圣人稍一分辨就知。到时,只要那位拿着东西逼到御前,也不须我动手,自然有他的恶果要食。”
    孟芫大致厘清了慕淮的筹划,不过她还是有一则疑问,“可是侯爷是如何料定,那刺客肯全然配合你做下这出好戏的呢?”
    “这个倒是意外所获,那刺客钟情商家女儿不惜生死相随,咱们大婚当日,他刺杀不成受了重创昏厥,其时并不知商家女的死活,我在他被王府的人带走前同他坦言,商家女儿已经死在仪郡王手里,且尸首被抛在城北乱坟茔上,受着野兽啃噬之苦。比起我这个将他打伤打残的恶人,让商家女死不得安息的郡王爷更令那刺客嫉恨,且我已经答应他,只要事成,定会寻回商家女的尸首好生安葬。”
    孟芫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虽说有些同情那位商姑娘,但仔细一想,若不是商光霁怀璧其罪,后来又已假换真,将个牙笏的赝品呈送到御前,又怎么会遭遇天子滔天怒意……
    慕淮轻轻将孟芫拥在怀里,小心安抚,“娘子不必替那些人伤怀,咱们几辈子过得也如履薄冰,被抄家夺爵,身首异处之时,并无人为咱们掉一滴泪。”
    孟芫在他胸前埋了半张脸,知道妇人之仁要不得,“我不是伤心,只是感到世事无常,那商家女从前也是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如尘入泥,令人唏嘘。”
    慕淮将脸搭靠在孟芫肩头,“所以这辈子,我们决不能再重蹈覆辙,娘子也好,祖母也好,都要安安稳稳一世静好。咱们一定可以办到的。”
    此后又过了两日,无论朝堂上还是市井中都显得分外太平,太平到有些让人心生疑惑。
    孟芫夜深人静之时,都不乏要问上一句,“夫君,你说圣人究竟作何想?为什么这两日都没有任何动静?”
    慕淮却十分沉着,“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圣人定已经查探了不少消息,左右就是这三两天的事了。”“你没发现,我这几日除了入宫刻意不在外行走吗?”
    “夫君是说,圣人就连你也要一并查了?”
    慕淮忍不住冷笑,“何止是我,便是咱们府上的猫猫狗狗,都要盘查个遍,省得我这个下臣受了旁人唆使,故意构陷他选好的皇位继承人。”
    孟芫听了顿觉慕淮未雨绸缪,“多亏夫君早就把对靖王外家的抚恤安排给旁人了,半点不着痕迹,不然这两日咱府里再有动作定会惹眼。”
    又过了两日,慕淮所奏之事终归石沉海底,没个下文。
    倒是皇帝立皇太孙的声势,似乎更坚定了。
    慕淮还好,早就见惯了皇帝声东击西、欲盖弥彰的手段,孟芫在內帷中闻讯,到底沉不住气。
    “难道圣人是疑心夫君所报皆虚,反倒对仪郡王恩宠复加?可是这样一来,夫君你在圣人跟前的地位,只怕要难保了。”
    慕淮胸有成竹,故意逗她,“怎么,怕我被罢官夺爵,养不起你啊?”
    孟芫却做了真,她起身下地先去收拾妆奁,“这些个金的玉的都是我母亲和舅母给我的体己,没入嫁妆公册,若真有个万一,私底下携裹几样应是不难。”
    说着,竟找了块布要包裹起来。
    慕淮错愕,他也不敢继续假装,赶忙将事情发展的真正方向分析给孟芫,“娘子别急着收拾细软,先听我把话说完。”
    孟芫点点头,“你说你的,我收拾我的,不耽误。”
    慕淮咳咳两声,“娘子应是没听过那句话,若想取之,必先予之。”
    孟芫手上动作一顿,“夫君是说,圣人是要废了这手好棋?”
    慕淮也不掺假,“外头只知道,圣人心意已决,离着下那一纸明诏不过时间早晚,但没人会想到,就在近日城门初开那会,由宫里派出的内侍已捧着圣旨往靖王的封地去了。”
    孟芫眼睛登时一亮,“真的?”
    若皇帝有此举,多半是想重用靖王,或用他牵制其他皇子,或打压仪郡王的声势。
    当然,这一手,同当初扶仪郡王起势如出一辙。
    慕淮见该说的都说得差不离,一把将孟芫揽回身前,“这一回,娘子总能睡个安稳觉了吧?”
    慕淮虽如是说着,手上却并不老实,前几日他们夫妻心里焦躁,很是素了几晚,今日有拨云见日的开朗之兆,慕淮难肯放过。
    只片刻后,霓光锦帐帘四合,床围轻摆慢摇,怎一片春色正好。
    第52章 【圣心】
    十月十六这一日, 又逢大朝。
    慕淮这些日子以来,除非必要,连家门都不出, 寻常只跟着孟芫往三思堂去看祖母带着她理事, 孟芫被他闹得别不开脸,今日一早就催着他出门。
    慕淮临行前, 还不忘捉了孟芫画眉点唇, 末了,却忍不住叹回气,“过了今日,恐怕我就难得如此安闲的日子喽。”
    孟芫心念一动, 小声探问,“怎么,朝中出了什么大事吗?”
    慕淮贴着孟芫耳鬓, 热乎乎的气息直灌入她耳内,她既想躲开又怕错过什么关键细节,只得红着脸忍耐。
    慕淮捉弄够了,才微声说了一句, “靖王昨夜抵京, 且宿在了他生母旧居紫荆院, 据说彻夜都在给他亡母诵经祈福, 皇上感他至孝,允他可带刀兵在御前行走, 以保君父安危。”
    孟芫眼睛瞪得溜圆, “靖王甫一回京就有如此殊荣,相比之下,还没有哪一个皇族能带兵刃在御前行走呢……这是不是代表, 那一位还在翘首以盼的已经彻底失去圣心了?接下来,这皇嗣又要换了人做?”
    慕淮继续咬她耳朵,“那可未必,若能被咱们猜到路数,也就不是咱们圣人的做派了。”
    一场朝会还未开始,腰间佩剑气宇非凡的靖王便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不少文臣主动上前问安,又或是恭贺。
    慕淮就依序站在靖王下首,并不刻意上前。
    他们对面为首之人,则是前两天还春风得意的天子嫡长孙,仪郡王。立继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包括仪郡王在内,都以为天子已经铁了心要力排众议发下明旨,可怎么会想到,中途竟杀出个搅局的。
    此刻,一向待人以宽的当朝郡王爷,正冷着一张脸,连着眸光都是白湛湛的,像是随时准备将人扑到的猛兽。
    而他身后为数不多的“忠党”,一向支持皇帝册立皇太孙的那几人,脸色也均是精彩,他们见着另一头的热烈氛围,难免更觉身形单薄,似风一吹就倒,唯一能做的,就是暂时收起了以往对皇孙的毫不避讳的亲厚姿态。
    慕淮收起嘴角一丝嘲讽,这便是天家和官场了。
    你得意的时候那些人八荒争凑,恨不能呵臀捧屁,恨将你拱上天;你失意的时候,便有更多的人落井下石,等着让你死透。
    皇帝这会儿还没有临朝,众人烧过了这锅热灶,便依序静候两侧。
    仪郡王冷不丁却向一臂之隔的靖王开了口,“听闻四叔风尘仆仆归京,马都跑死了几匹,想来也是想趁着万寿节将至,凑个热闹吧。”
    靖王冷眼瞥了他一回,并不侧头攀谈,只用更加生冷语气答他,“父皇召我回京替他分忧,恰逢其时罢了。皇侄所说的热闹,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仪郡王看靖王高高在上的姿态,心里呕了一回,想当初,这位的生母出身不显,靖王更是在元后手里吃过不少亏,哪像是他,嫡脉嫡出的皇长孙,两个人一向有如云泥。
    竟也落到要被个落魄皇子挟制的地步了吗?仪郡王内心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承受的。
    “四叔咖啡说得也对,你这样人,还是莫凑什么热闹的好,省得骨头太轻,折损了翅膀。”
    靖王不欲逞口舌之快,只将腰间兵刃正了正,算是个无声挑衅,随即温和一笑,“这话,我也奉送给皇侄你。”
    片刻后,内侍敲过响鞭,一身金赤明黄龙袍的皇帝终于临朝了。
    慕淮随着众人拜倒,冷眼却看见,仪郡王将两手握紧成拳,衣袖掩饰着他白得有些病态的面容。
    想来皇帝安排的好戏,马上就要拉开序幕。
    这一日的早朝分外平静,原本揣了折着想要力荐立嗣的那些位官老爷们也均识趣地夹起尾巴。
    如今水已经被皇帝彻底搅浑,哪个脑子不好敢在这个时候出头。
    散朝后,慕淮照例被皇帝召往御书房议事。
    进门时,靖王和仪郡王也分别在君侧。
    和早朝时候不同的是,靖王此刻卸了刀兵。
    慕淮目不斜视径直来到御桌前行了大礼,随后先拜见了靖王,而后才是仪郡王。
    仪郡王本就心里不悦,实在忍不住刺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