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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禹司凤笑吟吟地问她。
    璇玑愣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是、是什么宝物?”
    禹司凤悄悄拉过她,轻道:“嘘……别叫他们听见,否则一定要偷出来。那东西没办法说明,见了才知道。上至九天之外,下至黄泉幽冥,它没有不知道的。”
    他故意说得很玄,果然把璇玑的好奇心给勾出来了,眼睛瞪得好像小猫,眼巴巴等他多透露一些消息。
    谁知他只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到了那里我再指给你看,现在打点精神,快走吧。”
    璇玑跟着他跑了起来,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是要逗自己开心,方才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他便岔开她的注意力。
    司凤真的很好,她知道。
    然而这样想起的时候,居然会觉得伤感,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悄悄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袖子,他却永远比她快一步,头也不回,将手反转过来,用力握住她的手,回头笑道:“害怕?”
    她心中狂跳起来,脸上微微发烧,急忙摇了摇头。
    庆幸这样阴暗的夜色,遮挡住尴尬的一切;庆幸趴在肩头装睡的紫狐,一句话也没说,让她不至于难堪。
    深夜的庆阳城,除了小巷里准备收摊的小食摊,没有一个人。风声从小巷里流窜出来,呜呜咽咽,卷起些微的残雪,在地上打转——离开四季如春的浮玉岛,外面的世界依然是晚冬早春,寒冷彻骨。
    一直巴在璇玑肩膀上睡觉的紫狐突然动了动,尖嘴巴上的胡须颤颤巍巍,紫色的毛皮随风拂动。
    “青耕的味道!”她突然叫了起来,从璇玑肩上猛然跳下,身形犹如闪电,一眨眼就窜到了老前面。
    众人当即转换方向,跟随紫狐往左边跑去。一拐弯,赭红色的高大墙壁便代替了方才的白色矮墙,众人都知道,这代表他们已经在周府外围,赭红色的墙,只有官宦人家才能用。
    紫狐就在高墙尽头的角落里堵住一个东西,急切地叫嚷着什么。璇玑只觉一股腥气扑面而来,简直分不清到底是妖气还是臭气,直把紫狐的妖气都盖了下去。
    她皱眉捂住鼻子,味道是从周府里飘出来的。看来柳意欢说得没错,周府里果然有妖邪!而且味道很重,难闻之极。
    “你除了吱吱叫还会别的吗?!说点有用的东西啊!亭奴在哪里?!”
    紫狐急得要挠墙,暴跳如雷。
    众人跑过去,只见一只青羽白尾的小鸟被她堵在角落里,大小犹如一只喜鹊。大约是因为被紫狐吼了,它也急得直跳,吱吱乱叫,像在辩解。
    “我看看。”柳意欢走过去,将那只青耕抓在手里,只见它脚上拴着一片鲜红的布条,看起来像是嫁衣的料子。
    “那是亭奴的衣服!先前我闻到的味道应当就是这个。亭奴被这里的妖给困住了,当康在护着他,青耕飞出来寻找救兵。”
    紫狐跳上璇玑的肩膀,把鼻子埋在她后领里,又叫:“这里不晓得住了个什么妖,味道这么大!我都快被熏昏了!别的什么味道也闻不到。”
    柳意欢摸了摸青耕,将它放飞,回头笑道:“它刚才说,这里住的是一只非常厉害的蛇妖,快成龙了,正到脱皮的时候,所以味道奇大。它和当康对付不了,亭奴马上就会有危险。”
    “蛇妖成龙?!”紫狐唬了一跳,“我活了这把年纪,还从来没见过成龙的蛇!”
    那可得多厉害啊!来的这几个小辈,加上她和有天眼的柳意欢,只怕也是过来给人家塞牙缝的!
    “你怕什么!”柳意欢笑着朝璇玑那里望了一眼,低声道:“死不了的,只怕到时候死的还是那蛇妖。”
    紫狐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确实,那个小丫头有点邪门,能放出三昧真火的话,就算真的成了龙,没飞天成功,就有办法治她。
    “二小姐的闺房在东南角,咱们得分开行动,省的激怒了她,被一口吞掉。”
    柳意欢随手点着:“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从这边过去。我和大美人还有带着罐子的小子,从那边走。到时候听我号令。”
    众人一齐点头,身影一晃,都从墙头跳了进去。
    第十八章 此情须问天(六)
    “月黑风高,窃玉偷香……”
    柳意欢在前面哼着古怪的小曲,偌大的周府,他如入无人之境,大摇大摆地晃荡,偏偏就是碰不到一个人。天眼就是有这种本事,让钟敏言不服都不行。
    紫狐趴在柳意欢的肩头,鼻子一直动啊动,叫苦连天:“臭死了臭死了!都快不能呼吸了!”
    柳意欢哈哈一笑,“狐狸嘛,也不见得好闻到什么地方去。最后还不是要修炼媚香来引诱人。”
    紫狐大怒道:“放屁!老娘一根毛都比这里的妖香!”
    她见柳意欢在周府里晃来晃去,好像是找不到路的感觉,又急道:“天眼开了没有?你别浪费时间啊!”说罢爬上他的肩膀,鼻子在他额头上戳啊戳。
    “别闹。”柳意欢一把将她扯下来,笑道:“它若是全开了,你这只小狐狸也别想活。现在这样足够了。”
    他忽然停了下来,悠哉悠哉地从袖子里把手伸出来,指着对面一栋华美的建筑,道:“喂,小子,把狗血撒在门前窗下。动作快点。”
    钟敏言在肚子里破口大骂,板着脸依言撒了狗血。那是刚刚宰杀的黑狗滗出来的血,浓的好似黑墨,腥气冲鼻,又被柳意欢施了别致的法术,一撒在地上便渗透进去,仿佛活的一样,攀着窗台墙壁,印在上面黑黑的一块,看上去很是恐怖。
    “好了,过来吧。”柳意欢见黑狗血都撒完了,便对钟敏言招手,跟着往地上一蹲,不动了。
    “呃?就这样?!”钟敏言压低了声音对他吼,“不冲进去吗?”
    柳意欢蹲在地上,抱着胳膊,把脸一板,冷道:“谁冲进去?你?想死的话就冲吧,没人拦你。”
    钟敏言被他堵的哑口无言,狠狠地把罐子往地上一丢,掉脸就走了老远。
    紫狐趴在柳意欢的袖子上,一个劲咬着他的衣服,急道:“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只用黑狗血就够了?”
    柳意欢笑道:“当然不够,不过嘛,咱们又不能冲进去,也不能白白蹲这里让她出来吃了咱们,只得先想个法子把她困在屋子里出不来,到时候随机应变咯!”
    正在脱皮的蛇对一切温热的东西感觉极其灵敏,她此刻一定能感觉到外面的黑狗血腥气,说不定开始蠢蠢欲动了——动也没什么用,狗血里他加了咒法,她一步也出不来,只能困在屋里,这个嘛,就叫做瓮中捉鳖。
    三人又等了很久,里面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像那黑狗血撒下去没半点效果。钟敏言急得又跑过来,低吼:“到底怎么办?就在这里耗到天亮?!”
    柳意欢哈哈一笑,正要继续糗他两句寻开心,忽然一阵腥风扑面而来,撒在门前窗下的狗血突然发出血红的光亮,钟敏言和紫狐都被这异变惊得退了一步,浑身戒备。
    柳意欢稳稳地盘腿坐在地上,拢着袖子,面不改色,咧嘴笑道:“二小姐,不要妄动,否则烫伤了你的冰肌玉骨,未免大为不雅。”
    屋中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仿佛地下十九层的泉水一般,寒冽彻骨:“坏我好事,你们是什么人?趁我未发嗔,速速滚出去,否则,休怪我狠毒。”
    柳意欢猥琐地咧嘴笑,忽而横肘往地上一躺,抠着鼻孔,哼哼道:“你出不来,我进不去,谁也别恐吓谁。你我在庆阳城这几年,彼此相安无事,不过嘛,谁教你抓谁不好,非抓那个鲛人来成亲,那也别怪我先发制人。快,把鲛人交出来,咱们继续井水不犯河水,好的很么。”
    那声音冷笑道:“原来是你这个淫贼。你有什么本事,居然敢和我叫板,最后也不过是趁人之危的小人而已。区区黑狗血奈何的了我?未免小觑了人!”
    那腥风更加兴起,左右上下夹攻过来,将众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钟敏言铿地一声抽出宝剑,一时犹豫着不知该往哪里砍,下面依旧悠哉的柳意欢嗤笑他:“人还没出来呢,你砍什么?这点小小法术也让你慌了神,少阳派弟子就这样啊。”
    钟敏言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咕哝一句:“要你管!”
    柳意欢啧啧摇头:“我才懒得管你这傻小子。”他见那妖风不退反而更加炽烈,便大声笑道:“二小姐省点力气吧,除非我撤了法术,不然你一步也出不来。美女就应当柔顺些才可爱,快把鲛人放了,两不亏欠。”
    果然那妖风渐渐退了下去,屋内沉默半晌,忽然呵呵一笑,森然道:“我本是要留个善果,不随意杀生,既然你们不顾性命前来坏我好事,开一次杀戒又有何妨!”
    柳意欢神色忽然一凛,从地上一激跳起,转身抓住还在发呆的钟敏言,用力一扯,只见原本他站立的那地方忽然烧了起来,幽绿的火焰,足有一人多高,带着森森寒意,令人毛骨悚然。
    三人见地上被点燃的青草迅速干枯发黑,最后变成了一片片细碎的冰屑,轻轻地碎了一地,不由都是大骇。
    屋内传来一声轻笑,紧跟着门窗在一瞬全部大开,里面漆黑幽深,仿佛有黑雾团团笼罩,钟敏言浑身绷紧,只待里面的妖一出来他就拔剑砍下去,谁知门口人影一晃,却是一个华服女子,长裾披帛,长发委地,文文弱弱地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们。
    “她是……?”钟敏言退了一步,小声问柳意欢。这女子柔美纤弱,一看就是典型的官家千金,他竟不知如何下手。
    “说你傻你还真傻,刚才对风砍,这会正主来了你却发呆!她不是妖是什么?!”
    柳意欢忙着在撒出去的狗血上加咒语,懒得给他解释。
    钟敏言一时无语,但要他跑过去对一个官府千金喊打喊杀,还真有些难以下手。
    那女子一直走到门边,仿佛被什么东西框住,再也前进不了一步。她抬起流云袖遮住樱唇,轻笑道:“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柳意欢脸色忽然巨变,厉声道:“油呢?!快去!”
    说话的片刻间,那女子已经一步跨出门框,窗下门前闪着红光的狗血一瞬间全部熄灭,哗哗地聚在地上,滚动不已。她的长裙扫过高高的石阶,身后黑色巨大的雾气团聚起来,蠢蠢欲动,竟像是一条盘踞成一团团的巨蟒。
    钟敏言提了油罐,当头就要淋下,不防身体忽然被什么东西死死卷住,胸口几乎要炸开,难受得话也说不出来。眼前忽然一花,那女子惨白柔美的容颜凑到了眼前,眼波流转,笑吟吟地看着他,低声道:“可怜,还是个漂亮的孩子呢。”
    他心下惊恐无比,转身欲逃,然而浑身都被无形的东西给缠住,非但动弹不得,而且渐渐有窒息的倾向。眼见那女子的手伸过来,死人一样的惨白,指甲足有三寸多长,尖利如刀,寒气入骨,他唬得嘶声大吼起来,当头将两个油罐狠狠砸过去。
    那女子冷不防他还有气力挣扎,被两罐热油泼在脸上,痛得尖叫起来,整个人化作一团黑色的雾气,发疯一般地盘旋打转。
    钟敏言浑身一松,落在地上,只觉手脚都近乎脱力,揭开袖子一看,上面一大片青紫的勒痕,想来自己是被这蛇妖的尾巴给卷住了。
    后背心忽然被人大力一拽,柳意欢在后面笑道:“干的不错!傻小子。”
    他兀自还有些后怕,提了宝剑,与他一起抬头看那一团黑雾,扭曲盘转间,竟似一条巨大无比的蛇,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莫说今天来的几个人,就是再来十倍,它也能一口吞掉。
    “这下可难办了。”柳意欢喃喃说着。紫狐一口咬住他的脚脖子,痛得他大叫起来,“喂!你做什么?!”
    紫狐眼睛紧紧盯着空荡荡的门口,低声道:“你们把她引开,我进去找亭奴!”
    说完不等柳意欢答应,她紫色的身影便刺溜一下钻过了空隙,奔进了屋子里。
    “别擅自决定啊啊啊啊!”柳意欢眼睁睁地看着她跑进去,拦都来不及,忽听脑后风动,他抓着钟敏言急急让开,只见那盘旋扭曲的黑雾绕了上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森然道:“本来还想放你们一马!今次一个也别想逃!”
    这下是真的难办了。柳意欢难得开始发愁,钟敏言急道:“还呆什么!上啊!”
    “你自己上!”柳意欢翻他一个白眼,“没看见人家是脱皮的蛇?真身都没出来,你去砍啊!看你有没有本事砍中!”
    那就在这里发呆不成?钟敏言万分后悔与这个无赖搭档,干脆不理他,自己抽出宝剑朝着那团黑雾乱砍乱刺,结果真的如他所说,半点都伤不了她,反而被她一口绿火喷过来,差点把衣服给烧着了。
    “你也过来帮忙啊!”钟敏言回头朝柳意欢怒吼。
    柳意欢慢悠悠地站起来,叹道:“哎呀哎呀,失算了。没想到真的不能全身而退。不如我先逃走吧……”
    卑鄙啊!钟敏言气得差点晕过去,正要恶狠狠地骂他,忽听屋内紫狐尖叫一声,盘旋在屋外的黑雾猛然缩了回去,不知出了什么事。
    过得片刻,只听那二小姐在里面笑道:“那些人与我为难也罢了,你一个狐妖也要为难我。也罢,目前我行动不便,暂时不与你们计较。待我成龙之日,再取你千年功力。”
    言毕,门窗瞬间合拢,偃旗息鼓,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钟敏言惊恐地回头,见柳意欢真的在找路逃跑,不由气得一把抓住他,大吼:“你还当真要跑!”
    话音一落,却见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小角,放在唇边轻轻吹动——没声音,钟敏言愣了一下,只听柳意欢贼忒兮兮地笑了起来,把手摊开,懒洋洋地说道:“没逃,只不过叫援兵而已。”
    第十九章 此情须问天(七)
    禹司凤三人另外一边行动,他们就比较小心谨慎了,没有天眼的本事,不得不随时小心有守卫看见自己。
    禹司凤走了一段,忽然左右看看,回头对璇玑招手:“过来,这里。”
    璇玑和若玉不解其意,都走了过去,若玉奇道:“那边不是柳大哥指的方向吧。”
    禹司凤轻轻一笑:“咱们暂时岔开一下,无妨的,马上便过去。”
    若玉不解他究竟要做什么,只得随他走。三人在府内弯弯绕绕,所喜禹司凤对这里的地形似乎极熟,竟没有迷路的时候。
    “司凤,你以前来过这里吗?”璇玑忍不住问。她想象不出禹司凤会是个趁夜潜入富豪家的大盗,他一向是个标准好孩子的样板。
    禹司凤低声道:“我在庆阳和柳大哥住过一段时日,他没事……就喜欢来周府花园赏夜色,我经常陪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