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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最近这些日子,他的功夫耽搁了不少,拳法剑法都有些生疏了。
    沈寂见了不由得皱着眉头,面露不满,虽是没说些什么,但是沈陌心中一直突突地跳个不停,若是除夕节这个时候将爷爷气恼了,可真是不是好事!
    好在沈寂也掩了不虞,对着沈家各宗族子弟说了许多勉励督促的话,施施然地走了。
    沈陌目送着雍国公府的吉祥物远去,将悬着的心放进肚内,欣喜的笑容不觉盈满面庞。
    得意之间,只见沈致一记眼刀过来,沈陌乖乖地加紧练习起来。不出所料,沈致和祖父不一样,并不是恭顺就能过去的,又加罚了他几遍套路。
    午宴之后,沈淮携沈氏子弟郑重地将宗谱请到供案之上,供案上设香案、摆供品,置烛台,这是为晚上祭祖做好准备。
    说起除夕祭祖,可是今日的第一件大事。韩延秀吩咐着摆上丰厚的年夜饭,供堂之上也是各式菜色小碟一一摆上。
    沈寂带着众人在祠堂举行祭祀仪式,接着便到了正屋大堂内,子孙轮着辈分给沈寂拜年。
    轮到沈致的时候,沈寂看着跪伏在地的孙儿,一副大大咧咧,慵懒随意的模样,不由得就火大起来,顿时将沈致赶在一旁。不过看见沈陌乖巧承欢的笑意,慈爱的目光犹如屋内的炭火一样,暖洋洋地轰起过年的气氛来。
    沈陌挪到沈寂身旁,努着嘴念叨着:“爷爷,孙儿以后一定用功习武,不落爷爷当年的威武!”
    屋内一群人哄然大笑起来,沈寂笑得弯了腰,指着他的额头,唠叨着道:“你就是会哄我,看看你今日练得什么?不进反退了,就知道平日里糊弄我来着!”
    沈陌拉起沈寂的衣襟,左右摇了起来,摇得七旬老人都快要晕过去,才撒手低声说道:“爷爷,孙儿今后一定用功。武艺高超才能保家卫国,才能守护好爷爷呢!”
    沈寂温和的目光看着沈陌这个开心果,心中便是有多少烦心事也抛却脑后了,柔声对沈陌说道:“看爷爷今年送你什么礼物?”
    沈寂抬头给沈致递了个眼神,沈致忙上前,从宽袖中拿出一张帖子,双手捧给沈寂。
    沈寂接过,用这帖子拍在沈陌的胸口,笑道:“看看,这是什么?”
    沈陌看着大家都笑嘻嘻地看着他,看的他心里都有些无措,他接过红色锦帖,上面写道:“晋国公陆泽次子陆顺之女,陆氏文茵庚帖:……”下面写着陆文茵的生辰八字。
    沈陌脑袋突然“嗡”的作响,足下的热浪顺着身体猛地向上冲,一直充血到了双颊和耳廓,这个意外之喜太过于意外了。
    他激动的连整个身子都开始发抖起来,将这庚帖心中反反复复地读了几遍,似是要将这天降之喜确认了再确认。
    沈陌的心脏嘭嘭嘭地跳动,将激动的血液运送到皮肤的每一寸,似乎他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有跳动的欢畅。
    他将这庚帖又是低声读了一遍,接着他俯下身子跪在沈寂身侧,双手覆在沈寂的膝盖之上,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从喉间蹦出因喜悦而颤抖的声音:“爷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寂将庚帖拿过来,交给了沈致,示意沈致收好,这才托起沈陌的下巴,笑着叹了一口气道:“你呀!每日里想着陆家的姑娘,连爷爷、父母的晨昏定省都能不顾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怎么办?这不前日,乘着晋国公寿诞便将这事情提了出来,你的庚帖我也留在了陆家。”
    沈陌听了爷爷的指责,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过分了,这些日子每日里心绪不佳,还劳动上了年纪的爷爷操心。
    沈陌向前挪了靠近,贴在沈寂的腿上,道歉道:“爷爷,为我的事情操心了。孙儿祝爷爷松鹤延年,长寿安康。有了爷爷的庇护,孙儿一定心想事成的。”
    众人在一派喜气之下,开了宴席。女眷隔着屏风则是另一桌,沈桐、沈婳陪着元氏也说着笑着,谈起沈陌的婚事来。
    除夕夜高烧银烛,众人乘着畅饮松醪,听着门外孩子燃放爆竹的声音,噼里啪啦此起彼伏,响声轰然如万山齐应,如同擂鼓传来,震彻天地。
    宴席因为沈陌的婚事,大家都是兴致盎然,沈寂比起往年也多坐了一会儿,可是毕竟是年纪大了,都多饮了些酒,便觉得困倦起来,于是吩咐沈致守好岁,让沈陌陪他回房休息。
    沈陌因着人多不便向沈寂打探庚帖之事,听闻沈寂让他陪着,笑容都像花儿一般绽放开来。
    两个人在灯火通明的走廊里,沈陌扶着白发苍苍伛偻而行的沈寂,他心中有些难过,爷爷不再是以前那般健壮的模样。
    沈寂见他不说话了,倒是先开口道:“知道你要问陆家的事。”
    沈陌忙收了难过,问道:“爷爷,莫不是已经知道陆家伯伯的事情了?”
    沈寂声音寂寥中有一丝丝悲怆:“知道了。”
    沈陌想起陆文茵强压的哀伤,便如万山压顶一样:“爷爷,陆伯伯一生光风霁月,行事磊落,与人为善。如今突然逝去,真是心痛。”
    在满院暖暖的灯火中,沈寂的脸照的半明半暗,他望着那被灯光映照的看不清的茫茫暗处,哀叹道:“陆顺的确是个将才,五原多年安定平顺,这是他的功绩。但是晋国公世子陆荣就另当别论了,所谓祖上积德,儿孙不愁。晋国公和陆顺积的德都让陆荣给败光了!”
    沈陌见祖父说着便有些气急起来,忙帮他顺着气道:“爷爷,都是陌儿不好,让爷爷为我的事情操心了,还连着家里都担心我!”
    “你的婚事是大事,虽说陆顺是陆顺,陆荣是陆荣,但是陆家联姻必须要谨慎。这事情我也是一直看着。但是你娘为了你的事,自你回来便屡次进宫,去和宫里的各位娘娘说道。你二哥从陛下那里得知陆顺战亡的消息,便求了陛下应允你和陆家姑娘的婚事。陛下体恤陆顺忠烈刚直,战死沙场,为国舍身,便答应了,等陆姑娘孝期一过,便为你们举行婚礼。说起来,你好好谢过你二哥!”
    沈陌心中十分感激:“我知道,二哥从小就什么事情都想着我。今日二哥肯定是在宫里。明日,明日二哥肯定到家里来的。爷爷,想我二哥了。”
    “唉,疏儿毕竟在我跟前长大的,这孩子自幼就吃了许多苦,不似你这般没个心肺的。眼看着你们都长大承认,一个个都要作出一番功业来,可是这功业何曾艰难啊!你二哥步步维艰,你也大了一岁,也要为他多谋算些,不能反而事事都靠着他!”
    “是,陌儿知道!陌儿知道!爷爷为我的事情担忧了!”
    烟花四起,沈陌服侍沈寂洗漱,将沈寂安置在床上,看着他伴着爆竹声困倦地睡着了,才放下床帘,悄悄地剪了卧房中蜡烛的灯芯,回到大厅。
    沈淮和元氏、沈桐、沈婳都已经离了席,韩延秀已经收拾干净了桌子,沈致抱着沈朔喂着他吃糖果,沈录围在一旁看着沈朔新衣上绣着的蝙蝠纹。
    沈陌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心中生出十分的羡慕来,他的大哥一直是沈陌所崇拜的,也是他在这个家中心中有些怕的人。
    沈致见到他,笑道:“今年你也是主持了一段时间的府务,还算是不错,也算是长大成人了。沈家今后你也要担一部分责任了。”
    沈陌还没说话,沈录脆生生的声音叫道:“小叔叔,长大了。我也长大了。我刚刚放了爆竹呢!爹爹教我放的,我现在都会放爆竹了。我一点都不害怕!”
    沈朔应和道:“我也长大了,爹爹抓着我的手放了一个,声音可大了。爹爹答应我,明年我就可以自己去燃放烟花了。”
    沈陌笑道:“录儿、朔儿每年都是跟着我出去玩,大哥今年倒是有闲暇时间叫录儿放爆竹了。”
    “这两个催的紧,等不及你了。最近你大哥我真是事情太多了,今晚就想陪着录儿和朔儿玩一玩。”沈致将录儿也单手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另一条腿上。
    沈陌看着两个孩子,不知如何跟沈致开口,他抿了抿唇,说道:“大哥,那庚帖是大哥今日拿过来的吧!”
    “怎么?怪我没将这事告诉你?”
    沈陌连连摆手道:“不是,大哥。我还以为你不同意呢!爷爷今日和我说了,你求到大司马府上了,大司马这才上了折子给陛下。”
    沈致瞧着沈陌嘿嘿地笑了起来,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孩子,笑着对他们说:“你们的小叔叔现在是大人了,来!亲亲小叔叔!”
    沈录和沈朔小脑袋同时伸过来,吧唧两声,口水沾在沈陌的脸上。
    沈致舒适地靠在身后的靠枕上,斜眼看着沈陌:“怎么,有些感动!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往年都是我和你嫂子守夜,今年不如就你来守夜吧!”
    第五十五章 喜怒哀乐
    除夕的夜里内容十分的丰富,百姓都喜这一年的最后一日,处处鞭炮盈耳,家家张彩挂红。
    鞭炮声、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有些人在嬉闹中畅谈过去,有人在沉寂中忘却一年的辛劳、痛楚和悲哀,期望明日美好的新生。
    沈府放鞭炮的时间已经过了,只留下院子地上鞭炮爆破后五彩斑斓的碎纸屑。长辈们都回房休息了,空气四周弥漫着烟花呛鼻的气味,将旧的一年的气息拉的无比的漫长,犹如一根细细的蚕丝不仅将往事种种都串联起来,还要伸向他未知的明天。
    沈陌这时候一个人在堂上,心中的确是想起今年的过往,他沉浸在沈寂给他带来的这个消息之中,今年身边的每个人都开始有了新的变化,新的开始,过去的终究过去。
    他们都没有资格沉湎于过去的痛苦或者幸福,至少现在不行,随着年龄的增长,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肩负起亲朋好友的喜怒哀乐来。
    除夕守岁便是向旧的一年告别,告别过去的沈陌。
    沈陌不似沈致那般好酒,酒力也不行,他推过酒杯,自己给自己悠悠地斟了一壶茶,慢慢地品了起来,这茶还是大姑姑和离之后,大司马托了他们张管家送过来的。
    是好茶,沈陌念道。
    沈陌想起小时候,大司马骑马的时候将他放在前面,他宽广的臂膀护着,骑马很是平稳安全,至今让人难忘
    大哥沈致就不同了,大哥教他骑马没有什么耐心,动辄将他臭骂一顿。
    此刻念及大司马,沈陌开始琢磨着明日拜年的事情。
    一杯暖茶下肚,沈陌的思绪更加清晰起来,他走出了明光闪闪的大堂,到灯光略暗处的院子里。
    冬日的凌冽立刻包围了他全身上下,迫使他猛地打了个哆嗦,衣服裹得更紧了一些。
    鞭炮声还不时响起,灯光火光星星点点,将夜色点缀的昏昏欲睡。
    大司马府在沈府的西侧,那边更是通明。
    沈陌想到这,不由地朝西边望去,不好!
    沈陌这才发现,这并非是供人取暖玩乐的火簇!起火了!
    一簇火光慢慢地变成火柱,乘着严寒的墨色直冲云霄。
    沈陌圆睁双目,眼珠都快伸到西边的大司马府,夜色茫茫,只有光亮一闪一闪,火势似乎是越来越大。
    沈陌一想到这,将昨日大司马的事情在心中过了一遍,心道不好,一种莫名的担忧焦虑将他整个人都覆灭,他来不及想任何事了,忙牵马赶往过去看看。
    到了马厩,两个姑姑沈桐和沈婳早就到了。
    沈婳一直拉着沈桐劝道:“姐姐,明日一大早过去再看。这都晚了!你现在即便是过去,那元骧为难起你来,该如何是好?”
    沈桐急躁的直是跺脚,目光都有些散落不知道望向何方,痴痴地念着:“康儿,我的康儿!你没见那火光吗?定是那姓赵的妖精要放火烧死我的康儿!康儿现在伤都没好!我怎还能等到明日里?”
    沈陌匆忙大步过去,止住沈桐胡乱挥舞的双手道:“大姑姑,我也要过去,我这就带你过去,看看康儿!”
    沈桐激动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沈陌安慰一旁劝解的沈婳道:“二姑姑,我带大姑姑过去看看就回来,你先照看一下府里。”
    沈婳飞起的魂魄回了炉,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今日过去,不论何事,若是康儿没事,就速速回来,不可耽搁!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沈陌也明白二姑姑的吩咐,忙应了是,连忙套上马车,速速赶往大司马府。
    沈桐一路上不断催着沈陌快点,沈陌赶着马车刚刚过了一条街,沈致驱马已然追了上来。
    兄弟二人隔空对视,心中都是焦急万分,心中不知道大司马府究竟出了什么事?
    大司马私下处决赵一柏,是否被元骧阻拦而迁怒到了元康?还是大司马和元骧父子之间起了什么冲突?不论是哪一种,以元骧不顾亲情的劣性,都是不堪想象的。
    不到一会儿,飞驰的马车到了大司马府,除夕各家各户都是大门敞着,三人直接冲了进去。
    沈氏兄弟二人扶着沈桐一路直到元康的住处去了。
    他们越走越是心惊,着火的地方正是元康的住所。
    沈桐禁不住心中的担心惊恐,疯了一样哀嚎着直往那火光通亮之处扑去。
    三人立在滔天的火光之前,立刻都傻了眼,这熊熊烈焰之下,便是任何人也是无能为力,只能望之兴叹,身后冬日凛冽的严寒,被风卷袭来的热浪烤炙地再也进不了半步。
    元康因着自幼得元毅亲自教养,一直住在元毅的院中西厢房。正是大司马元毅的正屋房间着了火,这正屋是大司马府中最雄伟高耸之处。
    沈氏兄弟二人和沈桐一直向这府中的仆役追问元康的所在,众人慌乱之中都是没注意。
    沈桐咆哮起来,直往火中冲去,被沈致一把拽过来,扔给沈陌,对沈陌喝道:“看好姑姑!我进去看看!”
    沈致身披着被水浸过的棉袍,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中。
    沈陌心中犹如千针万刺同时戳入,他盯着大姑姑沈桐说道:“姑姑,我和大哥定会将表兄救出来,你一定一定在这里等着。”
    沈陌夺过张管家身上的被褥,披在自己身上,对张管家沉沉地说道:“张管家,我姑姑,您先帮我照看一下。”
    沈陌也二话不说冲进了火海。
    刚刚进去刺鼻的浓烟便呛人心肺,沈陌忙用打湿的袖子捂住口鼻,火势燎过露在外面的头发、衣襟,就连身后披着的湿被也瞬间被烤的蒸气四腾,烫热的蒸气透过厚厚的湿棉花直烧灼这沈陌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