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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传来一声闷雷
    第六节 传来一声闷雷
    解铃还须系铃人。好在危说章老人善于把握形势发展的方向。他不适时机,语调不轻不重地说:
    “河清,月亮的话虽然重了一点;但是,你确实有个不好的脾气。”
    危说章的白胡子一颤一颤地说着,吸了一口烟,又把湘妃竹长烟杆从嘴里移开,吐出一股白烟。他说:
    “不管怎么争,你都黑白不分,都要长草短草,一把挽到;清水浑水,一锅煮开;鲫鱼鲤鱼,都是湖里的鱼。”
    邹河清平平和和地解释道:
    “我哪里没分黑白啦!我觉得搞连改也好,不搞连改也好,搞定居也好,不搞定居也好,都是捕鱼,都是革命。都是吃饭,都是穿衣,都是睡觉。”
    安长庚顺着他的语气,自然而然地接口说:
    “还有:都是买油,都是买盐,都是花钱,都是说河清哥两面讨好,见人发货,都是说邹幺舅当栽花匠、做老好人!”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打断了安队长的话,但他的脸上没挂一丝笑意,仍然正正经经地说:
    “结果是:都糊里糊涂地过日子,都让资本主义和和平平地复辟。”
    周小芹听了安长庚的话,心里暗暗高兴。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她放心了。安长庚安队长肯定赞同《春柳湖社会主义新渔村建设(1965-1975)规划草图》,反对《龙寿县渔民高级俱乐部修建图》。整个鸬鹚队都会支持春江哥,全大队三分之一的人成为连改定居的坚强力量,这是无疑的了。她看了一眼安长庚,心里不免有种愧疚感,觉得先前对他说的话太不客气了。她想向他道歉,但又觉得目前还不是最佳时候。安长庚队长这个13品芝麻官如果一旦变化,她周小芹那还怎么说人呢?
    这时,又听危说章语重心长地说:
    “河清呀,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各打五十板,危险嘞!”
    邹河清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
    “我一不杀人,二不放火,我有什么危险的嘛?!”
    危说章语重心长地说:
    “伢儿得!你莫把话讲得那么轻松。我经历了几朝几代,也见过一些只想栽花,不愿栽刺的人。他们都得到那些好处呢?跟我一样,被渔霸渔主踩到泥巴里头,黄连水把他们泡了一世,不得翻边。最终还是共产党把他们救了过来,出了苦海,见了青天,过上了好日子。”
    邹河清不服气地说:
    “哼!各打五十板,对开,这是跟你们站在一边。你们还不识好歹。老实告诉你们:有些人要跟你们来个倒二八开嘞!”
    突然一条钩船从湖上驶拢过来,船上的人接过话题说:
    “什么倒二八开?”
    这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大家看见朱天湘从脑港驾着一条钩船来到这里了。
    周小芹对朱天湘一半关心,一半不满地说:
    “半天不见你的影子。你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朱天湘说:
    “你们都在这里躲阴,我也想在柳阴下躲一躲嘛!还不来躲阴,就晒成火焙鱼了。”
    他一手放下桨叶,一手抓起渔篙,把钩船撑进雷银河大队长和安长庚小队长的空当里湾好。他对这里的情形一点也不了解。他隐约听了邹河清的半句话,没有城府的他就摸头不知尾地问了那么一句。他停好了船,才注意到眼前的气氛有点凝重,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并不轻松。
    他不知是什么原因,对头上竖着两条麻雀尾似的小辫子的姑娘问道:
    “小芹!你幺舅对什么要来个二八开呀?”
    周小芹回答:
    “我不晓得。你问他吧!”
    朱天湘和周小芹相好,也就和周小芹一样称呼邹河清。他问道:
    “幺舅!俺来得晚。没有听到前面的话。你能不能告诉俺,你对什么要来个二八开呀?”
    邹河清本来不想多讲了。但既然朱天湘追问,他也没有什么不敢讲的。他琢磨了一下,说:
    “就是有人讲,那些贴《春柳湖社会主义新渔村建设(1965-1975)规划草图》的人,毛头糊脑,晓得什么。他们吃了虾公想螃蟹,还打算挖鱼池,建渔村,真是船梁上睡觉想得宽。”
    朱天湘追问:
    “幺舅!这话是哪个讲的?”
    邹河清说:
    “你这个伢儿,不论做什么事就是性子急。你先听我把话讲完嘛!”
    朱天湘说:
    “我以为幺舅您讲完了呢!好好好!我听你往下说。”
    邹河清用嘴巴对指挥船上一指,说:
    “刘局长想得十分周到。展劲搞好捕捞,给国家多交售鲜鱼,国家投资修建渔民高级俱乐部。打鱼之后来到俱乐部,有吃的,有喝的,有看的,有玩的,那几多带劲呀!这未必不比他们那些毛焦火躁的冒失鬼想的好得多啊?”
    朱天湘把船头上带着铁链的小铁锚抛到滩岸上。他问道:
    “这话是哪个讲的?”
    邹河清没有回答,继续说:
    “还说,黄春江当了他们的后台,捞到一脑壳浮萍子。他们要小心些就是的。”
    周小芹、安长庚、朱天湘三张嘴巴几乎同时追问:
    “你讲什么呀?”
    邹河清说:
    “黄春江到水产局送《连改报告》,被刘局长定性为攻击党的领导,将他当场抓住,关在里头写反省。”
    刚才说说笑笑的人们脸上立刻蒙上了一层阴云。
    “轰!”
    恰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闷雷响。
    几团乌云从洞庭湖上卷来,把阳光分割成了无数条块。
    渔人们希望来阵小风,下阵小雨,把闷热驱散。可是,只有雷声,没有下雨,也没有风。
    安长庚听说黄春江被关起来了写反省,也失去了平时的风趣,追问道:
    “河清你听哪个讲的?”
    邹河清说:
    “你莫要挖树盘根,红嘴巴,白牙齿,还讲谎话?”
    朱天湘冲他吼道:
    “你这是造谣!”
    周小芹望着幺舅发火:
    “你跟卜思源一柳串鱼!”
    岸边杨柳的枝条一动不动,湖面没有一丝丝风,连一点轻波也没有,一切看似平静,但空气十分闷人。只有几只欢快的小鸟,在杨柳丛中叽叽喳喳地跳跃,又展开小翅飞翔,从渔船上空低低地掠过,绕了一弯,仍旧飞向杨柳树枝头。
    异样的平静,酝酿着一场激烈的争论。
    激烈的争论,往往在平静中爆发。
    一旦爆发,就会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