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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节
    她知晓今日对阮府上下来说,都是不平静的一日。
    在往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会平静。
    阮奕的离开,就像一块沉石坠入湖面,彻底扰乱了整个家中的宁静。
    而她,就是这不平静的漩涡中心。
    这个时候,府中的眼光皆会看她。
    她若是哭得悲痛欲绝,歇斯底里,整个阮府之中都会黑云压城,阴霾至极。
    赵锦诺坐在暖亭内,靠着身后的暖亭柱子,目光空洞而无神。
    她没有大白兔了。
    没有大白兔的阿玉,仿佛又回到了早前,新沂庄子上那个赵锦诺……
    周遭的一切,对她其实都不重要。
    ******
    等郁夫人喝了药,睡着,彤容撩起帘栊,出了苑中唤她。
    赵锦诺才擦干刚才眼角的痕迹,随着彤容一道入了屋内。
    屋内阮鹏程和阮旭都在,见了她,父子一直都不知道当说什么宽慰。
    赵锦诺先开口,“我看看娘。”
    方才郁夫人喝了药入睡,彤容便同阮鹏程和阮旭二人说起过,锦诺回来了,一直在苑外守着,怕娘见了她伤心,也一直等着娘睡着了才入内。
    阮鹏程和阮旭说不出心中滋味。
    彤容解围,“爹,阿旭,你们先歇一会儿吧,我和锦诺陪着娘就是。”
    自方才起,阮鹏程和阮旭便一直守着郁夫人,既要忧心郁夫人,心中还因为听闻沉船的事情难过,眼下,阮鹏程才沉声开口,“我有话同锦诺说,你们先出去吧。”
    阮旭和彤容都愣了愣,相继朝阮鹏程颔首和福身,撩起帘栊,退了出去。
    “爹。”赵锦诺看他。
    许是也没有旁人,赵锦诺的眼泪又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阮鹏程上前。
    赵锦诺在床沿边坐着,守着郁夫人。
    阮鹏程便在一侧的圆凳上坐着,仿佛只是一个晌午的瞬间,便苍老了十岁有余。
    “我和夫人的两个孩子中,我一直更偏爱旭儿。因为自幼疼奕儿的人多,他又天资聪明,他母亲也护着他,又跟着宴相一处,宴相疼爱他,亲自教授他,连带陛下和娘娘都很喜欢他,他是京中这一辈里的天之骄子。我怕旭儿心中有落差,更怕他们兄弟二人生间隙,还怕他心底优越,恃宠生娇,养成纨绔性子,所以一直以来,旁人都待他好,只有我这个做爹的,终日板着脸看他,他似是做什么都不及预期,其实这些年,他中探花也好,骑射中夺魁也好,我这个做父亲的,心中最为他骄傲和高兴……”阮鹏程喉间哽咽,眸间带泪,故而望天,试图将这情绪压抑回去,又似是想借着这股情绪将心中的悲痛宣泄。
    赵锦诺低眉,眼泪睡着眼角无声滴落下来。
    他知晓爹心中藏的话,若是不说出,许是会内疚一生。
    赵锦诺没有出声打断,只是安静听着。
    “他后来从马背上摔下来,摔得呆傻,我原以为我这个做父亲的,会将过往疏忽的对他的疼爱和照顾通通加倍还给他,但看到他呆傻,终日抱只兔子的模样舍不得放下的模样,我才知道自己根本多看不了一刻。不是对他的不满,而是对自己做为一个父亲,见到他从天之骄子到如此模样,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愧疚。”阮鹏程伸手捂住额间,声音沉闷而沙哑,“但到此刻,我却在想,若是他还活着,呆傻又如何,我同他母亲还可以一直陪着他,至少他还在我们身边,有我们替他遮风挡雨……”
    阮鹏程已失了声音。
    “爹……”赵锦诺亦哽咽。
    她从小失了娘亲,爹和祖母对她亦疏离,在亲情面前,比不过媛姨和师娘这样的半路相遇的亲厚长辈。
    而见阮父如此,似是才深深触动她心底。
    父子之间的亲厚和羁绊,都是她早前,不曾想过的,如今却让她动容,泣不成声。
    “锦诺,我和奕儿娘亲都知晓,你们二人早前就要好,只是如今出这样的事,我和奕儿娘亲都很担心你。逝者已矣,只能追思。奕儿不在了,锦诺你就是我们阮家的女儿,我和奕儿的娘亲都会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不管往后如何……”阮鹏程起身去了耳房。
    赵锦诺再次擦了擦眼角,
    其实鼻息之间,眼泪与鼻涕似是都已混成一团。
    眼前的朦胧里,郁夫人的眉头皱成一团,似是在经历不可名状的噩梦一般。
    她伸手握住郁夫人的手,低沉抽泣道,“娘,你要好好的,阮奕会担心的……”
    ******
    出主苑已是半夜。
    宋妈妈一直焦急得拎着灯笼在苑外等。
    今日之事,阮府之内纸包不住火。
    于宋妈妈而言,这便是天塌下来了。
    “阿玉!”宋妈妈上前扶她,宋妈妈已许久未曾这么唤过她。
    原本目光呆滞的赵锦诺,忽然抬眸看她。
    宋妈妈似是忽然间苍老了许多一般,忧心得看着她,赵锦诺再忍不住,忽然上前拥住她,“宋妈妈,我没有阮奕了……宋妈妈……”
    宋妈妈一颗心如同针扎。
    ……
    这一宿,赵锦诺不知何时入睡的。
    她不敢回自己苑中,不敢回屋里,她早前自诩是有一颗铁石心肠,但在满是阮奕影子房间面前,她失了勇气。
    北阁里,她拥着砖砖。
    一直拥着砖砖。
    “砖砖,我好想大白兔啊,但好像都见不到他了,你想他吗?”她似是哭了一整日,没什么精神,也没什么力气。
    砖砖似是察觉她的情绪,不停宽慰蹭她。
    她亦埋首在砖砖身上,不说话,也不想旁的事情。
    翌日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枕着砖砖,身上应是杜鹃夜里来给她盖好的被子,她似是半梦半醒间还有些许印象。
    “二奶奶!”是阿燕在唤她。
    她脑子里有些迷糊,半晌才撑手起身,“怎么了?”
    阿燕道,“宫中的四平公公来了,说娘娘召二奶奶入宫。”
    娘娘?赵锦诺诧异,阿燕颔首道,“四平公公在偏厅等了。”
    赵锦诺忽然想起,娘娘是待他和阮奕都好,应是知晓沉船之事,召她入宫安慰的。
    娘娘惯来待她亲厚,她简单洗漱,便至偏厅中。
    果真见四平公公在同阮旭和彤容一道,在偏厅说话,见了她,都停下说话声,四平公公朝她拱手,“二奶奶,娘娘要见您。”
    赵锦诺福了福身,而后才跟着四平一道上了宫中的马车。
    马车中没有旁人,只有赵锦诺同四平二人,四平见她眼窝都是肿的,应是哭了一整日的缘故,也无怪乎,昨日消息传到宫中,娘娘整个人都怔住,一直怔了许久。
    而今日……
    四平见她低着头,不说话,轻声道,“二奶奶,您且先宽心着,娘娘今日召您入宫,是因为收了范侯的信。”
    范逸?赵锦诺忽然抬眸看向四平。
    忽得,心中似是想起在柳城的时候,范逸曾同她说过,有任何消息都会送信给她。
    若是阮奕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范逸不应当瞒着她的。
    不知为何,赵锦诺心中似是生得一丝微乎其微的希翼,“公公您的意思是?”
    四平低声道,“陛下和娘娘都在,陛下置了不小气,但具体的,奴家就不清楚了,只是娘娘让奴家私下告诉二奶奶一声,阮大人应当还活着。”
    赵锦诺整个人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赶紧把悲伤部分更过去,多更了些,好啦,曙光来啦
    第139章 兼程
    阮奕还活着?
    赵锦诺唇间轻轻颤了颤, 似是怕听错,又怕这一句只是四平公公随意说来宽慰自己的。
    她已经经历过失去一次大白兔的痛苦,也在爹娘和大哥面前还要装作淡然沉稳, 怕他们越加伤心。也只有在宋妈妈和砖砖面前, 她才显露出心底浓郁的不舍和悲痛。
    她既怕自己听错,又怕这忽然燃起的希翼浇灭,她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四平久在御前和中宫跟前行走,最擅长的便是洞察人心。见赵锦诺攥紧掌心, 眼中既是闪着希翼,似是又怕听错的模样,四平轻叹道, “阮大人应当还活着,是娘娘亲口对奴家说的。”
    仅此一瞬,赵锦诺伸手捂住嘴角。
    眼眶的眼泪在打转,鼻尖兀得便红了,微微扬起的嘴角不知是狂喜,还是劫后余生的感叹。倏然, 隐在袖间的指尖狠狠掐了掐了自己的手臂, 确认清晰的疼痛感传入心底, 眼中才越发都是欣喜, 不是最梦!
    都是真的!
    ……
    赵锦诺早前到宫中谢恩时曾来过和鸣殿, 眼下, 跟在四平公公身后入了内宫门,心却早已飞到了和鸣殿中。
    赵锦诺到的时候,皇后和东宫都在,顺帝应是当走。
    东宫正同皇后说着话,脸色稍有些凝重。
    四平领了赵锦诺入内, 锦诺在皇后和东宫跟前见礼,“锦诺见过娘娘,殿下。”
    皇后唤她上前,亦屏退了殿中旁人,只留了东宫和四平在。
    赵锦诺跪在皇后跟前,皇后伸手抚了抚她额头,温声道,“奕儿的事,让你担心了。昨日晨间鸿胪寺的消息传到宫中,陛下正在早朝,当下便退了朝,将阮尚书唤到了御书房,说起奕儿的事,阮尚书整个人一言不发,想必你们在家中也都知晓了……今日晨间,阿逸从朔城传了消息来宫中给陛下和我,因为事关重大,消息便未单独捎给你,却让我务必转告你一声,阮奕,有很大可能还活着!”
    虽然四平公公早前也说起过这番话,但这番话真正从皇后口中说起时,赵锦诺心中才似是吞下了一颗定心丸,双唇轻轻颤抖着,不住得颔首,一双眼睛碎盈芒芒看向皇后,不出声,也不打断皇后口中的话。
    皇后心中忍不住心疼她的懂事和周全,轻声道,“阿逸说,事发前后几日,他让东昌郡驻军加强了江面的巡逻,但出事那一日的风雨极大,听闻是南顺百年不遇的暴风雨,因为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江上出事的船只不计其数,就是巡逻的东昌郡驻军船只也倾覆了不少,南顺国中也损失惨重,所以消息传来的时候,都无人怀疑……但前几日,东昌郡驻军的搜救船只救下了袁开阳……”
    袁开阳?
    赵锦诺眼中忽得一惊,自从出使南顺,袁开阳便是同阮奕一处的!
    若是袁开阳都被东昌郡驻军救下,那可是阮奕也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