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红娘子镣铐尽去,衣物焕然一新,甚至略施粉黛,一扫昨日被俘时的狼狈,此时可谓美艳不可方物。
先前常宇和她聊过之后不久,便有婢女送来衣物,帮她洗漱妆容,这让她心中略惊诧,回想常宇所言,难不成夫君李岩真的会来?
一整天都在患得患失,却又度日如年般一样难熬,因为虽然他镣铐尽去,但却不被允许出房间,院子中始终有十余大汉在来回巡视,即便她本身精通武艺,但也知道这些人绝非泛泛之辈,想硬闯出去,无疑寻死,何况她内心其实还保留一丝期待。
期待李岩真的能来。
然而直到天黑她也没有盼到李岩一丝衣角,直至快至半夜时,她突闻房外有人轻语,然后院中那些人尽撤,她的心跳不由快速跳了起来。
有人轻轻敲门,红娘子快步走到门前把门打开。。
只一眼,直接扑到那人怀中痛哭:“夫君……”
房中婢女默默离开,李岩随手把门关上,轻拍红娘子肩头:“娘子可是受了委屈?”。
“没,没,他们并未对我施刑,夫君可也是被俘了?主上可还安好?义军现在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抛来,李岩忍不住露出苦笑。
知夫莫若妻,两人伉俪情深,一个眼神便懂对方,见状,红娘子先是一怔,随即倒了被茶递给李岩:“夫君不急,慢慢说道”。
“李自成溃败而逃,官兵紧追,行至太谷,破城大加掠夺,然后一把火烧了太谷……”李岩眼睛通红,说着说着突然掩面而泣:”我李岩满腔热血,以救苍生百姓为己任,可,可,却成了助纣为虐的刽子手……”
红娘子叹息不语,她在贼军中多年,贼军都什么德行她再了解不过,只是平日麻痹自己,装作不知而已,此时他已大概知晓李岩的心境,如少女怀春,所托非人!李自成让李岩失望了,伤了心。
“良禽择木而栖,如那太监所言,贼终将是贼,贼性难改,娘子,我投诚了朝廷,但愿能一展抱负,你,你会怪我么?”李岩泪目,望着红娘子一脸期待。
红娘子双目通红,泪花闪动,使劲点点头:”夫君做什么,妾身都相随怎会怪你,我夫君才华横溢,文韬武略,若寻的明主,方能施展抱负,这官家虽说昏庸,但毕竟正统,比从贼好过千般”。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李岩紧握红娘子的双手,满脸感动。
离开秘院,常宇直奔晋王府,李岩和红娘子你侬我侬的,让他也春心荡漾了,想着即将要离开太原,他心中有了一种牵挂,扔不掉,割不断的那种。
周遇吉去了军营,他亲兵伤亡严重,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处理,应时盛正在俘虏背书,白天那些男人饥寒从深山逃回来的溃兵泱泱数千人需要洗洗脑袋,加上李岩的的三百部众此时就在俘虏营,一个招待不好,可能会造成突变。
大战过后,百废待兴,蔡懋德不顾伤痛和王继谟一众官府大佬忙着处理民政到深夜,无暇他事。
简单来说,太原城中的人都在忙,没人搭理常宇这个大闲人!
就连吴孟明都又去喝花酒了,想必是和相好的道别去了吧。
“这次薅的全是粮食,约五万石”
殿内,朱审烜和常宇点烛对饮,一向不沾酒的常宇最终还是破了例,他知道改天一走,这里将物是人非,甚至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和朱审烜见面了。
“五万石听起很多,但对太原此时来说,远远不够,再不想办法,很快便会造成饥荒!”常宇叹息。
朱审烜皱眉,一场战祸殃及太原周边百里百姓流连失所,到处都是难民,无衣无食,数万张嘴每天一睁眼就要万斤粮食。
可是眼下,城中富户该捐的也捐了,他王府也空荡荡的仅剩不多的杂粮,若说没银子,还能薅一些,但粮食……在此时,那些富户宁愿给银子,因为他们知道此时粮食比银子金贵的多了,也实际的多!人人都知道饥荒即将来临。
“该怎么办?”朱审烜为太原之王,他当然不想看到饿殍遍地。
“这些事本该朝堂上那些大臣来解决,但若等他们想出办法然后实施,只恐太原已成地狱了!”常宇长叹一声。
“眼下,只得到外地购买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那得多少银子啊?”朱审烜一惊。
“那敢问王爷可还有他法?”常宇撇了撇嘴:”回头你组织一下,让城中富户再捐些银子,然后咱家再捐些凑些银两寻粮商购买粗粮,保证那些难民有的吃,饿不死,他们就不会闹事!
还有,一定要抑制城中米价,但凡发现哄抬米价者从严惩罚,至于军粮咱家会从大同,或者宣府有偿调集”。
朱审烜闻言,使劲点点头,突然放下酒杯,对常宇重重抱了拳:”大恩不言谢!”他知道常宇此番努力皆是为了帮他稳定太原局势。
人说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其实打仗难,善后更难!
“你我虽然相交不长,但难得投机投趣,你不嫌咱家太监身份卑贱,咱家也曾未想过高攀,就是简单的趣味相投交友交心,此番能帮你的咱家也尽力了”。
朱审烜眼睛通红,有了光泽,闻言使劲点头:”交友交心,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当真三生有幸”说着起身对着常宇深深一躬。
“你这是作甚?”常宇连忙起身道。
“这一躬,是代表太原百姓对你的致谢,感谢你让他们免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说着又是深深一躬:”这一躬,是晋王府对厂督大人的致意,若无厂督大人,只恐太原不保,王府将倾……”朱审烜说着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飙了出来,伸手一抹,端起酒杯敬了常宇,仰头干了。
常宇长呼一口气:”受之有愧”也是抬头干了!
“王兄”就在这时殿门轻开,朱芷娥闪了进来,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看见常宇眼神不停的躲闪。
“芷娥你怎么来了?”朱审烜抹了一下眼泪,强颜道。
“娘亲准我来了的,不准赶我走”朱芷娥走到桌边,端起酒杯帮朱审烜和常宇斟满后,竟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而朱审烜本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常宇心中觉得好笑,晋王后一直禁止他靠近朱芷娥,此时竟准这丫头过来喝酒,看来王后也是感恩之人呀,知道常宇为太原,为晋王府付出太多,又或者终于想明白了,与常宇交好对晋王府有益无害,且他们三人年纪相当,仅是朋友相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那家伙是个太监嘛。
“厂督大人,我敬你一杯,祝贺你旗开得胜,保太原平安”朱芷娥举杯到常宇跟前,眼神却在极力躲避,然而那泪花就在眼圈里打转。
常宇不由暗叹,他的确对朱芷娥动了情,作为一个五肢俱全的男人,好色是本性,朱芷娥长的好看,人又善良,性格也好,很容易招人爱慕,常宇就是其一,但他也知道,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他和朱芷娥根本没可能,除非两个可能,一,这个天下他做主,二,崇祯为他指婚!
崇祯是不可能太为指婚的,即便再得宠,因为晋王府的人宁愿玉碎也不会受此等侮辱!
所以,当前都是空想!
“小郡主眼中含泪,莫非是知咱家即将回京,心中不舍”常宇心中苦涩,嘴里却在调笑,举杯和朱芷娥干了。
闻言,朱芷娥再也忍不住,直接泪目,如雨而下,慌忙间去拭,难堵黄河泛滥。
“你这张臭嘴若是王后在此,非撕了你”朱审烜翻了个白眼,随即叹息,看了朱芷娥一言,愤愤低声道:“芷娥被退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