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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7章各自忙碌
    太庙。
    『哈哈哈哈……』
    刘协大笑着。
    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或者说,他很久没有看见过曹操吃瘪了。
    刘协当下的状态,并不吻合其本身的计划。刘协举办了庆典,但是实际上又和没办差不多,编户是刘协想要的东西,但是他现在又不能要。因为他一旦表示他要进行编户,要清查隐户,那么就是意味着他将站在地方乡绅的对立面,这和他原本想要拉拢地方乡绅来对抗曹操的计划是相违背的。
    曹操轻而易举的就将他精心谋划的策略给搅扰得一塌湖涂,难道刘协就会心平气和的接受么?
    其实稍微懂得一些历史的人,都会清楚只有依靠人民,也就是最为基层的民众才是一个王朝的根本,当皇帝或是上层的统治者的意愿和基层民众一致的时候,整个的社会迸发出来的能量是惊人的,但是问题也就在这里,这个一致往往难以保持。
    并不是所有的皇帝,或是上层统治者,都愿意和普通基层民众保持一致,没吃的时候一起没吃的,没穿的时候一起没穿的,当皇帝或是上层统治者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想要享受更好的东西的时候,那么贪婪就自然而然的会将其和普通基层民众分开。
    因此刘协认为他的『民』,就只能是到乡绅一个级别,在让他往下想,他想不出来的。
    而且在刘协心中,他多少还是有个盼头的,当年自己从那么恶劣的西凉兵乱之中逃出来,在董卓李郭等人环逼的情况下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如今不管怎么说,都是比之前要好很多了,朝堂之上也慢慢的有一些官吏倾向于他了,这都是好事。
    这都是他一步步走过来的,一步步做出来的,说是没有半点的自傲的情绪,那些为避免有些作假,只不过他现在确实没有办法摆平曹操罢了,一旦真的有一天能够搞定了曹操,天下还不是立刻就是掌握在手?
    刘协也知道,要做到这一点,自己有很多事情要料理,要准备,要谋划,这些都急不得。越急就越可能声乱,就像是他这一次的庆典一样,到了后半部分的农桑之事的内容,实际上是刘协临时改变了主意的,所以必然就会显得不够圆满。
    这是客观存在的问题,但是并不表示刘协对于自己被曹操摆了一道的就能客观的认可。
    因此刘协认真的琢磨过了,他之所以会被曹操抓住了纰漏,就是因为他和乡绅的联系并不够,所以他自然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之内取得较好的效果,不过这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事情,所以他还可以在后续的时间之内进行安排,直至……
    不过在这个他和地方乡绅建立起相互的信任和沟通的过程当中,由骠骑去制衡丞相,不是恰到好处的事情么?如今看到王昶挫败了曹操的计划,将曹操的布置搅乱,刘协心中多少也有些难免有些看曹操笑话的想法冒出来。
    哈哈哈哈……
    不是是在忍不住,刘协是不会笑的,毕竟他也算得上是对于天子这个职业有了更深刻的认知的人了。不过,当刘协回想起曹操在大殿之中最后脸色绷不住崩坏的情形的时候,他又是在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在太庙之中笑得要扶着香桉才能站得稳。
    但是在畅快的大笑了一阵之后,刘协忽然就像是被什么按住了暂停键一样,忽然卡在那边,神色开始有些变幻不定起来。
    因为刘协想起了曹操当时的窘迫尴尬,也想起了曹操在离开大殿的时候那若有若无的一句话:『骠骑麾下,俊秀之才何其多啊……』
    ……Σ(?д?lll)……
    荀或家中。
    郭嘉目光闪动,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并没有马上说出来。
    『王文舒说的是对的。』荀或缓缓的说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就算是在罗老先生笔下的猪哥,不也是被魏延给掀开了门?
    郭嘉缓缓的点头,依旧是没有说话。
    在王昶表述了度量的问题之后,荀或几乎就是马不停蹄的立刻组织了工匠进行核查,发现确实是如此,不仅是山东采用的度量工具和关中不一致,甚至不同工匠之间的度量器具都有一些误差。
    毕竟在这个年代,这些度量工具都是手工制品,不是机器大规模制作出来的,再加上日常使用磨损什么的,有一些误差也就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就是这些误差,使得在火药配比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我想不明白……』荀或缓缓的说道,『想不明白……』
    『你不是想不明白,你是不敢想明白……』郭嘉嘿然道,『我想要喝酒了,你要不要也喝一杯?』
    对于荀或来说,他确实是怎么都没想到王昶会真的『分享』关于火药的这些事项的。他设想过许多,但是基本上都和其他谋士一样,觉得王昶大概率会否认拖延,然后他们就可以一步步的将王昶逼迫到死角,但是王昶破局的手段如此直接,让荀或等人措手不及,并且也想不明白。
    难不成王昶就不担心回去了之后,被骠骑治罪么?
    火药这么重要的东西,其中的奥妙和技巧,就这样说了出去?
    若是王昶不说度量的事情,山东工匠要用多久才能明白度量的差别呢?
    不好说吧。
    但是至少这样一来,荀或等人就知道了问题所在,就会开始进行改良……
    等等。
    荀或忽然转头看向了郭嘉。
    郭嘉挑了挑眉毛,苦笑了一下,『你现在才想到?』
    荀或沉默了一下,也不由得苦笑。
    郭嘉伸出手,在空中点了点,『这才是精妙之处啊……如盲人摸象,各执一词,何者方为真乎?你以为这是度量么?这是一统啊!一统啊!你能用么?你敢用么?就算是你敢,其他的人敢么?!啊哈哈,哈哈哈啊……』
    郭嘉说的对。
    秦始皇当年为什么明明打败了六国,却依旧是不能有效的控制六国?其中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六国已经习惯了他们国家自己原先的一套东西,不管是钱币还是度量,而秦国强制进行转变和一统的时候,就被一些有心的和无心的人,将好事搞成了坏事。
    就像是封建王朝之中,明明朝廷赈灾是一件好事,但是就是有人可以借着赈灾发财,然后将好事生生搞成了坏事,然后绵延衍生出更多的灾害来……
    所以关中推行的那一整套东西,想要在山东这里施行,其实是有相当的难度的。想象一下在后世那种一个电话就可以从北打到南的情况下,出了事情都需要派朝堂大员位临现场才能有限度的进行督导,更不用说在大汉当下,想要仅凭几个律令,亦或是出台几张告示,就可以像是有些游戏一样,表示全国顺利实施了,完全不可能。
    问题就在这里。
    可是,万一,如果,山东已经采用了关中的标准呢?
    如果在骠骑还没有打到了山东来的时候,山东已经变成了骠骑的形状呢?
    摩擦的时候,是不是就会很润滑了?
    这可比火药更劲爆。
    火药或许可以炸塌一座城墙,或是几个城门,但是这些关中的度量标准,各种制度如果在山东运行下去,倒塌的可就不仅仅是城墙或是城门了。
    所以,骠骑不在乎……
    王昶作为跟在骠骑身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并且在西尚书台内经过了熏陶的人,同样也明白这一点。
    关中要的是长久的『一统』,不是暂时的『臣服』。
    盲人摸象啊,确实是摸到了什么,但是大象难道真的就是他摸到的那个样子的么?
    荀或想明白了这一点,然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在遇到了骠骑之后,荀或发现他自己一年之中叹息的次数似乎比前十几二十年都要更多。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知晓了火药度量之要,也是一件好事。』荀或缓缓的说道,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郭嘉听的。
    郭嘉坐在一旁,听闻了荀或的话,却是在摇头,『非也,非也!你以为是好事?你真是太小看那些人了……我问你,这火药传到了山东来,山东工匠不说有万人,至少也有千数罢?你觉得真的一个都没有发现火药度量上的问题?如果说没有,那么为什么没有,如果说有……呵呵呵呵,那么为什么到现在就没有一个人说呢?』
    荀或沉默了下来。
    郭嘉哈哈的笑着,只是笑声略有些干,『所以,骠骑根本不怕啊……他不怕啊……』
    冬夜的寒风呼啸着,席卷着,就像是天空之中有一个什么巨大的怪物在呼吸着,又像是在嘲笑着……
    荀或站起身来,沉默着往外走。
    『呃,你去哪里?』郭嘉问道。
    荀或停下了脚步,微微低头。气死风灯的光线照在他的脸庞上,忽明忽暗。『既知骠骑之所不惧,便行骠骑之所惧就是!天下豪杰岂非骠骑一人乎?』
    说完,荀或就往前而行,朝着黑暗之中走去。
    荀或的身形挺拔,脚步沉稳。
    『呃(⊙o⊙)…』郭嘉瞪大了眼,伸手似乎要招呼一声,亦或是想要说一些什么,可是片刻之后,他便是放下了手,摇头晃脑的叹息了一声,旋即也站起身,随意紧了紧腰带,甩了甩袖子,便跟上了荀或的脚步。
    片刻之后,郭嘉又回来了,抓起了被忘在了地板上的酒葫芦,才转身又离开了。
    ……(⊙?⊙)……
    驿馆。
    『准备一下,我们要离开了。』王昶吩咐道,『这是曹丞相的警告……下一次,就未必是仅限于理论了……』
    曹操在赶王昶。
    曹操连自己身边的将领都不放心,又怎么会放心王昶继续待在许县之中呢?
    万一王昶将原本就是有些出墙想法的天子拐跑了怎么办?
    毕竟是养了一段时间的小白菜啊。
    即便是曹操知道斐潜那边也未必欢迎天子,但是万一呢?
    这一点,王昶很清楚。
    天子举行的庆典结束了,他们也没有理由在许县继续待下去。
    只不过是被人哄赶嘲笑灰熘熘的回去,还是踩着山东人的脸皮回去,自然是有些差别的。
    『使君,你将火药机密宣之于众,会不会……』王阖有些迟疑的说道,他才听闻了这个事情,多少有些忧心忡忡,『骠骑万一不喜……』
    王阖是来协助王昶的,所以他当然不愿意和承担和王昶一样的责任。
    不是人人都是勇士,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肩膀之上有重责。
    王昶觉得责无旁贷的事情,王阖未必觉得是要挺身而出。毕竟如果使节丢了脸什么的,和王阖并没有太大关联,反正正使是王昶,王阖只是来作为参谋和辅助的,但是万一骠骑动怒,回去之后王昶怎么样他不在乎,但是他在乎他自己会不会因此受到了牵连,所以王阖很是担忧。
    王昶看了王阖一眼,笑道:『此事我会详细记录,是我一人所为,和二位无关……』
    王阖连连摆手,有些尴尬的笑道:『在下,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王阖看着王昶,目光之中有些无奈,也有些痛苦,『在下……在下有家室,有老幼要养,万一……抱歉,使君,我很抱歉……』
    如果王阖年轻十岁,或者说还没有成家,那么王阖未必会觉得担忧,甚至还有可能会参合着要搞个大的,但是他现在做不到了,他需要养家。如果一旦他出事了,他的家就崩塌了。所谓家庭顶梁柱,绝不是说说而已。
    王昶点头,很认真的说道:『某虽然不敢说是十成把握,但是八九应还是有的……此事说不得正和骠骑之意,故而汝等无须忧虑就是。』
    王昶站的位置比王阖等人要更高一些,所以他看到的东西当然更远一点,更多一些。对于王昶来说,一时的职位高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跟上骠骑的步伐,这才是王昶觉得最为重要的事项。
    在这一次出使山东的过程当中,王昶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就是这些山东之人,在获得了骠骑的农学士和工学士的支持之后,为什么在农业上,在水利上,以及在其他方面上,依旧是赶不上关中的速度,甚至是依旧保持着原本的状态呢?
    是因为骠骑在这些农学士工学士的技术上藏私了么?
    根据王昶所知,并没有,而且不光是斐潜的农学士和工学士,就连山东也有派人到了关中,或是学些或是采风,就像是董遇一样给山东寄回去了他们的所见所闻,这些人肯定就不会故意隐瞒或是欺骗了罢,可为什么依旧是没有多少变化?
    农夫依旧是要赤裸着身躯下地耕田,依旧用原始的器具在费力翻土,明明有最新的技术,最新的设备,可就是依旧用陈旧的工具,陈旧的方法?
    等王昶到了许县之后,和在许县之中的这些山东士族子弟见了面,参加了酒宴之后,才渐渐明白过来,并不是山东士族子弟不接纳骠骑的这些新技术新方法,而是基本上所有的山东士族子弟,都将这些东西当成了是自己发家致富的手段!
    王昶虽然不知道垄断二字的定义,但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这些山东士族子弟只想着自己发财,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些技术推广,让更多的民众收益!
    山东士族子弟像是防贼一样,防着普通的民众,控制着佃户和农夫,精打细算这这些底层民夫的每一个钱袋子,每一文钱,恨不得将他们家中所有人的钱袋子都掏空,所有的财富都剥夺,又怎么会将新的技术新的工具让这些普通的民众去使用呢?
    山东的这些民众被掏空了钱袋子,自然买不起新工具,然后他们就想办法让这些农夫租赁,设置了高额的租赁费,动不动就是二十年三十年的那种,让这些民众死死的绑在土地上,每一天睁开眼就是要劳作,要不然就还不起租赁费,就要被人赶出家园成为流民!
    再这样的情况下,山东这些民众有什么动力去发展和创新呢?
    他们没空。
    民众忙于生计,活着都十分的艰难,谈何创新发展?
    而在山东士族子弟层面,他们已经可以用这种模式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剥夺了大量的剩余价值,各个吃的肚子都比孕妇要鼓三分,他们又会有什么心思去苦苦思索,开拓创新?他们就像是狗一样,不管骠骑扔什么,都恶狠狠的扑上去,护住,然后龇牙咧嘴的威胁每一个敢靠近的,来保证他们可以独享这些好处,一代又一代。
    他们也没空。
    士族子弟忙于享乐,许县之中的享乐场所,开了一家又一家,安平坊,泰康里,他们大头小头都很忙,谁有空想什么技术拓展?
    『走吧,』王昶呼了一口气,『这地方呆久了……都会让我感觉到了腐朽……』
    周边之人都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馆令陈滨忽然说道,『使君,有一件事情……有些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