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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之身
    那些归根究底也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端微心里这样想,可并没有说出口。反正只要是哄着谢祈明便可以,她不禁抬头道:“要,自然要。”他闻言点了点头,像是知道端微会这么回答,她便叹了口气,将头枕在他肩侧,一只手轻轻勾着他腰间的玉佩。
    “你,我也要。”
    端微好说歹说将人哄走了,心里却盘算起来。谢祈明和江禹淮并无交情,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跑去探病。且知道她去江府的人,无非就是晏峥、锦碧与江禹淮自己,若无人通风报信,谢祈明怎么会刚好就在那个时候到了江府。
    她在书案前坐定,让锦碧传了晏峥进殿。见端微神色如常,晏峥微微低头,刚刚进殿便跪了下来:“殿下恕罪,微臣自进计抚司以来,独以储君为重,微臣受长公主大恩,绝不敢背弃殿下,请殿下明鉴。”
    端微自上而下看着他,像是在想什么,她摇了摇头:“起身吧,我只是想不通,却未怀疑到你头上,你不必担心自责。”
    说起来还是江禹淮更有嫌疑一些,可是她又实在想不通他的目的。按理说若端微的事办成了,庐陵以后便以江氏独大,他起初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主动请缨,又怎么会故意露出马脚让谢祈明发现呢?
    她轻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锦碧:“锦碧,你去请徐女官过来,记得要小心一些,不要被旁人瞧见。”
    “殿下,近日崔汝如热锅上的蚂蚁,崔复做的事连朝中其他的大臣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我们是否该收网?”晏峥道,“若留给崔汝转圜之机,联合朝中其余私下纳妾的臣子一同翻案,此事怕是难办。”
    “不急,谢祈明再如何,也不能将板上钉钉的事变成没有的事。崔复想翻身,只有去求谢祈明,可崔复手里有什么值得谢祈明为此冒险的呢?”端微抬眼,“何况内阁诸臣以谢祈明为尊,其余人不敢轻举妄动。”
    晏峥点了点头,但似乎心中仍有所想。端微看出他的心事,手上的动作不禁停住。她把玩着手中的笔,抬眼看向他:“晏大人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殿下,恕微臣直言。微臣以为今日之事应与江大人有关,殿下刚至江府,谢大人就与诸位大人前来,实在过于巧合,”晏峥低头道,“微臣以为,若是江大人私自传出消息,那在时间点上便刚好合适。微臣斗胆猜测,并无诋毁攻击之意,只是事关殿下的安危,微臣不敢妄言。”
    端微虽然心中也是这样怀疑,但并未直接说出口。她想了想,抬头道:“大人思虑确有道理,不过此事尚无证据,还需再三查证。若我轻易治了江大人的罪,若有误会,便伤了他的心。忠心最是难能可贵,所以此事还需再查,大人可明白我的意思?”
    “微臣明白。”
    徐肃仪自教仪司前往明光殿,特地与锦碧分开来走。她从御花园取小道前往,以为此时花园应正好无人,却没料到里头仍有说话声。里头的声音似乎听见了脚步声,一时间都止住了。她依旧向前走,迎面便瞧见许观节的脸。
    他正同一旁的沉含章说这话,见徐肃仪走进来,也起身走了过来。
    “这位可是教仪司的徐奉仪?”许观节看向她官袍上系着的腰牌,略一拱手算是行礼。徐肃仪也同样略一屈身回礼:“教仪司奉仪徐肃仪见过许大人。”
    教仪司与礼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对许观节这位礼部侍郎还是要客气几分的。徐肃仪又抬眼看向沉含章,再度屈身行了一个礼:“沉大人。”
    沉含章回一个礼,见她手中挑着一盏灯笼,正欲问什么,许观节已经先开了口。
    “花园深处枝叶繁密,方须掌灯前行,徐奉仪何故要从小路走?”许观节看向花园深处的方向,“那边是明光殿的位置,徐奉仪要去见殿下吗?”
    “殿下先前命教仪司制珠宝式样,教仪司所呈图纸均未得殿下点头,徐某今日带了新的图纸呈给殿下,”徐肃仪语气不慌不忙,对上许观节探询的眼神,“因此路较近,故而掌灯前行。未想两位大人在此议事,多有打扰,请二位大人谅解。”
    许观节点了点头,只见徐肃仪走过几步,却又停住脚步。她反身看向他们二人,语气低了低:“不过徐某有一事不解,还请二位大人代为解惑。”
    “哦?何事?”
    “先皇在时以教仪司为宫中大小礼节、礼事统策之地,故教仪司为整肃宫中礼节,秉持先皇之旨,特下此命。凡前朝大小臣子,无论品阶高低,无旨不得擅入宫中,更禁官员进出御花园等地,”徐肃仪看向许观节的眼睛,“不知二位大人今日在此,可是得了殿下的命令?”
    许观节眉头一皱,他看向徐肃仪执灯的手,与沉含章对视一眼。如今都知前朝后宫只有谢祈明一人说了算,一时间被这样指出逾礼之处,他尚还有些不习惯。
    略一思量,许观节微微挑眉,不禁低头道:“徐奉仪教训的是,我二人近日闲散,听闻御花园中芍药盛开,从议事堂前来看看,却不曾想忘了宫中礼制。明日我二人便去向殿下请罪,还请奉仪网开一面,今日莫在殿下面前提起。”
    “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此虽为小事,可若有一日被有心人利用,殿下降罪便不好了,”徐肃仪淡淡道,随即转身向前走去,“徐某告辞。”
    许观节望着徐肃仪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前几日你说如今在刑部的徐衡恩是徐奉仪的兄长,才能颇为出众,我原是不信,”许观节看向身旁的沉含章,“如今看来倒是有可信之处,徐家确有人才。徐奉仪如此熟悉宫中礼节,应该也非一朝一夕之功,你瞧着把她调到礼部如何?”
    沉含章抬眼:“这你要问过殿下。”
    “与殿下何干?”
    “她为教仪司奉仪,本就是殿下向长公主求来的。因前朝如今科举男女分卷,多有不公,徐奉仪历考三次都未选入,殿下便向长公主求来此职,”沉含章语气停顿一分,“徐奉仪在教仪司做事很是出色,颇得长公主赏识。因此将她调任的事情,你姑且还是再多思量思量,莫要惹了殿下生气。”
    “竟是这样,”许观节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禁看向他,“那殿下身边有这样一位出色的臣子,会不会——”
    端微和徐肃仪说完话便到深夜,因为晚间谢祈明常来,端微不敢让她多留。果不其然徐肃仪前脚刚出殿门,后脚便有通传说谢祈明到了。端微忙把自己床上的瓜果点心都收起来,只是收到了一半,他人已走了进来。
    谢祈明瞧着这地上的果核果皮,抬眼看向端微的脸。
    端微手中还拿着一个橘子,见谢祈明看她,抬起手给他看:“若我说是我一个人吃的,你信是不信?”
    瞧端微还是在生气的模样,谢祈明接过这个橘子。近日抚州又进贡了些橘子来,听说明光殿要了一大筐来。宫人说这是殿下的原话,无人敢不从——“抚州蜜橘金贵,我要留着赏给谢大人吃。”
    “方才进门正碰上徐奉仪,想来是你们同吃。只不过近日朝中多言微臣以色侍人,骗得殿下喜欢,以至于殿下连进贡的东西都只留给微臣,”谢祈明看着手中的橘子,“不过今日这么看,殿下原来不止留给微臣,还赏给了徐奉仪。那这以色侍人的罪名,微臣实不敢当。”
    谢祈明怎么整日为这两三个橘子吃些飞醋。端微险些气笑了,她熟门熟路地抓着他的衣襟躺到他怀里,又拿起一个橘子举到他面前:“他们怎么说?说你是狐狸精吗?”
    “虽没有这样难听,却也差不多。”谢祈明手指轻轻拨弄着端微垂下来的发丝,指尖点了点她沾着橘子汁水的唇角,“微臣实在冤枉。”
    “冤枉什么?我都为你弃了后宫,难道你还担不起一声狐狸精的称呼?”端微哼笑一声,枕在他怀中翻了个身,“剥这橘子,我肩酸疼的很,你给我揉揉。”
    端微惯是会享福的。
    谢祈明轻笑一声,用手指裹着帕子将她唇边的汁水都擦净了,这才抬手捏上端微的肩。端微一面剥着橘子,一面将橘子瓣抬手递到他唇边:“左边,左边,轻一些,你这样的力气,把我骨头都要捏碎了。”
    谢祈明放轻了手中的力道,含下端微递来的橘子。
    “朝中人说什么,让他们说便是。你是未婚之身,就算被我纳进宫中又如何?”端微仰头看向他的脸,忽的神色一变,“谢祈明,难不成你已经成婚了?又或者,你敢偷偷纳妾?”
    谢祈明没来由的被端微扣上一顶娶妻纳妾的帽子,手上的动作不禁停了下来。他低眸看向端微的神情,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语气慢慢道:“敢问殿下从何处听来这等污人清白之语?”
    “我听锦碧说,近日朝中民间因为什么大臣纳妾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说原是母亲曾下旨七品以上官员不得纳妾,而如今却有人暗行此事,颇为猖狂。我便想到你了,谢祈明,你要是敢纳妾,”她猛地坐起来,将一瓣橘子塞到他嘴中,“我……我噎死你。”
    谢祈明唇角一动,将端微塞进他口中的橘子咽了下去,低头道:“确有此事。刑部已收了数千封来自庐陵的诉状与信函,直指庐陵地方豪强崔氏强行占地、伤人纳妾、横行乡里等罪行。”
    端微心内一动,只不过面上仍然是惊讶之状:“还有这等人?你打算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