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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六十九章 世家根基
    渊盖苏文道:“有史以来,中原王朝从未停止对于辽东这片土地的觊觎……”
    长孙冲面上不动神色,心里却腹诽:那是因为你们一贯不安分,总想趁着中原动荡无暇他顾之时不断的餐食土地,所以一旦中原安靖,哪一个有志气的帝王不想着将你们彻底覆灭?
    渊盖苏文不会读心术,自然看不懂长孙冲心里的腹诽,自顾自说道:“且不说太过久远,单单自汉朝以来,高句丽便屡遭屠戮,建安中,公孙康率军南下,攻破国都,大胜而还,高句丽遍地苍夷;正始年间,曹魏大将毋丘俭东征,攻破丸都城,高句丽几乎亡国灭种,迫使其后长寿王迁都至这平壤城;大隋末年,隋炀帝发动百万大军几乎荡平高句丽,尸横遍野……”
    长孙冲默然不语。
    若是按照渊盖苏文这等说法,那么辽东乃是商朝遗臣箕子率五千商朝遗民东迁建立的“箕氏侯国”,追本溯源,你们所谓的高句丽世世代代都是这个“箕氏侯国”的叛臣……
    只是这等话却不好在渊盖苏文面前提起,这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不能得罪,眼下自己亡命天涯寄人篱下,还是莫要因为一时之意气节外生枝。
    渊盖苏文双目圆睁,忿然道:“曹魏欺我,大隋欺我,现在大唐亦要欺我!难道我高句丽世世代代就要承受这等欺辱不成?大唐固然强盛,却也绝非无敌于天下,当年高句丽能够击退隋军导致其灭亡,现如今照样能稳守国土,令唐军无功而还!”
    他狠狠的一排桌子,气势俨然!
    长孙冲依旧沉默不语。
    说什么?
    说渊盖苏文说得对,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他对房俊仇,对李二陛下有恨,对长乐公主有怨,纵然现在惶惶然犹如丧家之犬,他却并未忘记自己是个唐人,那样显得自己好像是个唐人的叛徒,有失身份。
    说渊盖苏文纯粹在放屁,唐军必然势如破竹攻占高句丽?
    那更不行。
    就算渊盖苏文现在对他颇为倚重,希望凭借他掌握更多唐军之动向、朝堂之内幕,但是这等话说出来,很难保证这位曾因荣留王想要杀他而一怒之下将荣留王反杀并且大卸八块甚至不准下葬的猛人会不会头脑一热将他给砍了……
    渊盖苏文眼神不善的盯着长孙冲半晌,见到长孙冲神情淡然不卑不亢,大抵是觉得这位来自长安的世家子弟还有大用处,是以并未发火,收敛怒气,冲着老和尚微微颔首,问道:“信诚大师,眼下大唐皇家水师倾巢北上,意欲寻我水师击溃歼灭,不知大师可有退敌之良策?”
    老和尚这会儿掀开茶壶盖,将开水注入其中,看着冲泡而起的茶叶在水里载浮载沉,恬然道:“世间万物,唯有两种状态,浮沉而已。名相皆虚妄,所谓的浮沉,亦不过是产于本心,非是实质,故而何必去在意那根本看不透的本质、悟不透的玄机呢?心随所想,顺其自然即可。”
    长孙冲不仅叹为观止,这特娘的就是个“神棍”啊,看似句句精深充满出尘之韵味,实则细细思之,却是破话连篇,什么都没说……
    他觉得是废话,别人却不然。
    渊盖苏文微微眯起眼,细细咀嚼着信诚大师的话语,似乎越是深思便越是觉得境界高深,半晌之后喟然叹道:“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洞悉世情见解精深!唐军来犯又能如何?当年大隋之强盛比之如今毫不逊色,那隋炀帝亦是雄才大略之一代雄主,挥师百万,不还是损兵折将铩羽而归?只需高句丽上下一心,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平壤城依旧巍然不动!”
    长孙冲已然无力吐槽,借着低头喝茶来掩饰自己的不屑。
    你们分明已经在受到大唐水师北上的消息之时便将高句丽的所有战船尽皆藏起来躲在浿水的河湾里,根本不敢一战,何谈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听上去好似你们天不怕地不怕一样……
    这渊盖苏文勇猛无俦,个人魅力在高句丽无出其右,麾下私兵死士忠心耿耿,兼之性情刚硬,的确能够成就一番事业。只是此人太过刚愎自负,脑子似乎有些不大好使,遇事甚少变通,只知道“一力降十会”。
    大唐征伐高句丽,遇上此人当国,实在是万幸,若是不能可尽全功的话,大抵也唯有指望着老天相助了……
    同时,长孙冲也暗暗头疼,这高句丽若是被一战而定,自己可怎么办?
    难不成还要流落到倭国去?
    *****
    随着在水师兵船的押解之下,一艘一艘江南士族走私商船队的船只驶进军港,整个江南都震动起来!
    那些高高在上自诩江南主宰的士族们尽皆惊慌失措,瞠目结舌!
    江南士族累世豪富,但更多的财富却尽是良田、宅院、店铺这等不动产,一下子将百余万贯的货值丢掉,任谁也心疼万分!更别说之前就被房俊接二连三的坑的破财无数的萧家、王家等等家族,几乎抽调了家中所有资金的这一次走私,使得各大家族的财政状况遭受重创。
    而那些阵亡在海上的私兵死士,才真真是让江南士族们感受到雪上加霜,痛不欲生……
    不是拽来一个青壮,就能够称得上是“私兵死士”的。
    这不仅需要严谨残酷的操练,更需要海量的金钱去武装,最重要的是,需要年复一年的时间……
    得知商船队被海盗伏击全军覆没的消息,江南士族一时间全体失声,心痛的无法呼吸。
    金竹园。
    萧家大宅的正堂上,各大家族的掌舵人济济一堂。
    萧错与谢文华两人垂首立在堂中,闷声不语。
    声讨之言不绝于耳……
    须发皆白的贺平川坐在下首,脸色惨然,瞪着萧错与谢文华怒叱道:“简直荒唐!那么多的人,那么多条船,私兵死士足足数千,结果人死船丢,却只剩下你们两个回来?”
    他不能不心疼。
    为了以这一次的走私,各大家族都派遣族中精干的后辈参与其中一同出海,原本是打着增长见识阅历培养人才的念头,结果反倒是一手将这些才俊葬送,连人带船,血本无归。
    若说损失钱财让人心疼,那么私兵死士的覆灭、族中俊彦的阵亡,则切切实实的动摇了各大家族的根基!
    世家门阀靠什么高高在上?
    不是财富,甚至不是官爵,而是人才!
    唯有层出不穷的人才,方能够保持家族的竞争力,在波诡云翳的朝堂之上占据有利之地,反哺家族。
    现在最优秀的人才没了,单单剩下良田万顷广厦万间又有何用?
    萧错闭着嘴,并未反驳,既然已经跟房俊约定好了,证据都已经做足,也不必跟这些老朽置气,这个时候越是沉默,越是能够显示自己的愧疚、歉然之心态,等到待会儿这帮人闹得最凶之时拿出证据证明是王琦勾结海盗方才导致如今之结局,反转之后,更显得自己大气宽厚……
    谢文华却有些受不住,头顶冷汗涔涔。
    他心理素质不行,虽然王琦是萧错掐死的,但尸体可是他亲手推到海里去的,万一这件事纰漏出来,他可就完蛋了,大罗金仙都保不住他……
    圆圆胖胖的谢氏嫡长子谢成杰看着惊慌失措的儿子,微微蹙眉,忍不住道:“诸位,犬子为了大家的事情赴汤蹈火,现在华亭镇的官员还在外头等着将他押解回去关入大牢,现在事实不清,何不先听听到底发生何事,再做定论?”
    贺平川怒道:“还有什么好说?数千人百多条船,唯有这两人回来,必然勾结海盗陷害袍泽,想要将这些货殖尽数私吞,却不料房俊率领水师杀回去,偷鸡不成蚀把米!哼哼,要我说那房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必然早已知晓吾等走私之事却又故作不知,等到海盗劫掠杀戮之后再杀出来,来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真是阴险毒辣!”
    这话说出来,堂内为之一静。
    此念头谁都曾在心头想过,但是如贺平川这般说出口,却是没有那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