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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二十八章 房俊棒槌,吾之知己
    再比如军备。
    周武王大规模使用战车,战无不胜,使得“用车几乘”成为诸侯国地位的象征,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一举奠定“骑兵为王”的地位,大秦强弓劲弩组成无敌军队,横扫天下……每一次军事改革都会引领一个时代,每一个时代的变革可以长达千年,至少也要几百年。
    然而现在呢?
    马蹄铁的出现,使得骑兵可以在恶劣的道路条件下长途奔袭直捣敌军心脏,再一次将骑兵的地位拔高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然后没过多久,新式板甲在牛渚矶的一场战争之中问世,人马俱披重甲的“具装铁骑”成为战争之王,滚滚铁流无畏冲锋,敢于阻挡在前面的人世间所有军队都将被碾为齑粉,成为待宰的豚犬。
    这还没完,遥远的南洋林邑国城下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震天雷”横空出世,在实战当中证明其“天下无敌”的地位,即便是耄耋老者、总角孩童,亦能将其投掷除去,杀人盈野!
    再然后,可以在超远距离一举轰塌城墙的火炮出现了……
    这才几年的功夫?
    以往需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才能完成的军事改革,层出不穷目不暇接,即便是李靖、尉迟恭、程咬金这等战无不胜的名将亦时常便是如今的战争早已不同以往,亟需学习领会新式武器的特点与用法,否则再是如何曾经功高盖世战无不胜的将领,亦将被时代所淘汰……
    帝国景象,日新月异。
    予人一众置身于漩涡激流之感,谁不能跟得上这变革的时代,谁就将注定被时代所淘汰。
    三人齐齐的吐出口气,自有史而始,此乃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也……
    然后,三人都发现了自己的举止神情与身旁两人神同步,不仅微微尴尬,相互颔首示意,一起加快脚步出了皇宫,分道扬镳。
    *****
    等到马周、岑文本也相继离去,内侍收走茶盏,重新沏了一壶茶端上来,太子兴奋得直搓手掌,道:“父皇,二郎这‘一手胡罗卜一手大棒子’的方式当真奏效,即便是将家族利益视为至上的世家门阀,不也得俯首帖耳,甘为驱策?儿臣觉得这个法子不但对世家门阀有用,便是面对周遭那些个藩国亦可效法。”
    李二陛下心情亦是激荡,不过城府显然较之太子深沉得多,面上并未有多少显现,慢悠悠的喝着茶水,微哂道:“什么‘一手胡罗卜一手大棒子’?那厮就是不肯好好读书,白瞎了那等惊才绝艳的天赋,不过是威逼利诱而已,没什么稀罕的。”
    太子啧啧嘴,不说话了。
    没什么稀罕?
    没什么稀罕您咋就没想到将海外贸易的资格发放执照,一次来要挟世家门阀以达到通行商税的目的呢?
    不过身为人子,这等话语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不仅不能说,他也不敢说……
    倒是李二陛下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英明神武烛照千里,最后还不得靠着人家房俊瞎胡搞在倭国那边打开了一扇门,撬动了世家门阀的根基?
    不过让他承认自己不靠房俊摆不平商税,那是绝无可能的,身为皇帝,一国之尊,离开一个棒槌还活不了了?
    气氛略微尴尬。
    太子岔开话题:“父皇,二郎奏报之中言及,建议由内帑出钱在天下广建学舍,大力发展社学,使得天底下寒门出身的读书人皆为‘天子门生’,实乃巩固皇权的一件大事,一旦事成,千秋万载,天下学子尽皆奉皇家为恩主,何愁帝国根基不稳?故此,儿臣斗胆,敢情父皇允准,由儿臣承办此事。”
    李二陛下笑容渐渐敛去,沉吟不语。
    太子一颗心顿时揪起,忐忑不已。
    教化寒门学子,这是何等重要之事?若这件事当真由太子来操办,其实后患很大。学子们并不会太过在乎是皇帝由内帑拿出钱来供养他们读书,只会在意是太子劳心劳力,一腔忠心都将尽付太子。
    按理来说,这等事由太子操办,有些僭越之嫌……
    沉吟少顷,李二陛下抬头看着太子,忽然笑问道:“这是房二那厮教你说的吧?”
    太子楞了一下,有些心虚,垂首道:“是……”
    身为太子,言行却受到大臣如此影响,说起来似乎有些丢人。
    不过李二陛下显然并未就此事埋怨太子,反而笑了笑,语重心长道:“你可知为父最喜欢房俊哪一点?”
    太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茫然道:“儿臣不知。”
    李二陛下不以为意,喝了一口茶水,道:“按理说,这厮行事,为父是不大看得上的,戾气太重,动辄挥拳相向,办事的时候甚少讲究策略,干脆以实力碾压,让人口服心不服。但是唯有一点,让为父甚为欢喜,所以哪怕他屡次犯错,为父都能一忍再忍,不与他计较。”
    顿了一顿,他慨然说道:“这厮嘴上时而阿谀之词令人恶心,时而悖逆之语令人恼火,但是其心中钦佩为父、崇拜为父,他是真正认为为父必古往今来的绝多数皇帝多更强。就比如他给你的这个建议,如若是东宫的那些个署官,只会建议你离社学越远越好,因为这个是犯忌讳的,做得不好让天下人失望,做得好了又唯恐皇帝猜忌……偏偏房俊就不这么想,他敢建议你跟为父提着个要求,就是因为他看准了为父不会因为你做得好而猜忌你,只会鞭策你要去做得更好。此人虽然可恶,却是真正知我,唉,时也运也,不想朕的知己,居然是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儿……”
    他李二就是这么一个人。
    极度自信,自认老子天下第一,以此子逆而篡取江山,看似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实则这其中多少艰险为难,不足为外人道也,但凡由一丝一毫之差错,都绝不会是今日之结局。
    连这等邀天之幸的事情都能成功,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世上之人,谁能奈我何?!
    因为自信而心胸荡阔,瞧瞧他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人吧……反贼如程咬金、李绩之辈,奸臣如裴矩,草原蛮王如阿史那思摩,甚至被他干掉的隐太子李建成的心腹魏徵、薛万彻之流……这么多身份背景迥异者,皆能为其所用,从不去猜忌疑心,这是何等胸襟,何等气度?
    所以他只怕太子做得不够好,从不怕被太子抢了风头。
    你太子再厉害,厉害得过你老子我?!
    太子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细细一想,房俊还真就是算准了父皇了必然不会担心自己危及皇位,所以才采取了这等跟别的臣子反其道而行之的建议……
    父皇的心胸,的确非常人可比。
    若是换了别的皇帝,必然担心太子风头太盛,收拢太多人心,危及皇帝的地位,且不说会否野心作祟干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单只是让人说老子不如儿子,你让皇帝的脸面往哪儿搁,威望和在,如何服众?
    但是李二陛下并非等闲之君王,他不会担心这个。
    他只会担心太子做得不够好,没能力继承他背负一身骂名争来的这锦绣江山、万里疆土……
    只不过……房俊居然是父皇的知己?
    遥想一番伯牙与钟子期的高山流水,那是何等心意相通,何等风流雅致,再想一想父皇与房俊……太子心中一阵恶寒。
    那房俊是个不怕死的,屡次三番的怼父皇,屡次三番的挨打,还屡教不改……若是世间之知己都如这般,那也着实太过玷污“知己”这个美好词汇。
    “父皇放心,儿臣必然用心,将此事做到最好,使得天下学子尽皆感受父皇之恩德慈爱,尽为父皇所用,假以时日,太极殿里殿试之学子,皆为天子门生!”
    反正现在皇家钱有的是,一旦倭国那边金矿开采,一船一船的拉回来,都不知道怎么花。以之兴办社学补贴学子,达到收尽天下人心的目的,也算是钱没白花。
    “用心去做,闲暇的时候多给房俊写信,那厮鬼主意多,或许能够让你另有裨益也说不定。”
    李二陛下叮嘱道。
    太子忙答应下来:“儿臣谨记。”
    旋即又问道:“二郎信中曾言,倭国金银矿藏众多,等到开采以后必然每年获取大量金银,所以谏言父皇改革币制,铸造金银铜三种新式货币,并且采取十进制的算法予以兑换,未知父皇考虑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