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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节
    “呃……”童大临被姚燕语微笑着看,顿时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怎么看都有点龌龊了,于是忙赔笑道:“若是大人实在疲劳也没办法,只请大人手下的几位医女露个面,也是好的。”
    姚燕语又淡淡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如这样,若那些灾民里实在有重伤重病难以医治的,就请童大人把人接进城里来找一处所安置一下,我带人过去给他们医治。这件事情我会单独写奏折给皇上,为大人请功。如何?”
    “大人是赈灾钦差,下官唯大人之命是从。”童大临本来是不愿意放这些人入城的,但姚燕语说专门写奏折给他邀功,这还有什么话说?当然是照办了!他辗转到了五十来岁在熬到一个县令,求得不就是升官么!
    “大人言重了,应该是我们同舟共济吧。”姚燕语脸上带着微笑,心里把这老头给骂了个头臭!这家伙虽然良心未泯能为百姓办点事儿,但说到底还是个老官油子,太油滑了!
    翠微看着童县令的背影掩在院门之外,方吩咐香薷:“把这只茶盏拿出去送人吧。”
    香薷答应着拿了童县令用过的官窑粉彩小盖杯出去了。姚燕语看着翠微气呼呼的样子,轻笑道:“你又何必朝着那哑巴物件儿发脾气?”
    “明明是他们不愿意救济那些外地来的灾民,又怕那些人饿极了砸城门强进来,却来算计夫人。夫人也真是太好脾气了。”翠微生气的说道。
    姚燕语笑道:“咱们本来就是为了赈灾才出来的,济州的灾民和外地的灾民对咱们来说又有多大的区别?可童县令就不一样了。救本县的灾民是他的职责所在,而且安置好了他还能邀功。而那些流民不过是临时过来吃吃喝喝,等灾情过去就四散而逃了,与他来说只是个麻烦,况且粮食药材都紧缺,他自然不愿意多管闲事。”
    翠微听了姚燕语的话,心里的气算是平了些,但依然不高兴:“反正他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你丫!在国医馆当差这么久了,现在好歹也是个六品医官了。怎么一些事情还看不开?有些人,能沽名钓誉也是好的,最起码对这种人还要脸。就怕死皮赖脸的那种,连祖宗的脸面都不要了,只知道搜刮贪婪,那才无耻呢。”
    “夫人说的是。”翠微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了,打起精神来,看看咱们还有多少急用药,童大人今晚就会组织人去查看城外的灾民,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大批重伤重症者被送进来医治,我们有的忙了。”
    “刚清闲了一天,又要忙了。”半夏扁了扁嘴巴。
    “说什么呢?难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游山玩水的?!”姚燕语轻声斥责了一句。
    半夏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赶紧的跑去清点药品了。
    还好童县令办事比较靠谱,第二天并没有大批的重伤重症者进城,反而是童县令亲自带着几个郎中出城去了,他说了,只有真正的重伤重症才能进城请姚神医医治,头疼脑热什么的直接喝点热汤药发发汗也就好了。
    童县令还说,姚神医是给陛下治病的人,谁若是无缘无故的麻烦她老人家,只怕福薄承受不起,那是要遭天谴的。这话说出来,很多百姓便胆怯了。毕竟‘天谴’一说在这个年代还是很能唬人的。
    如此,经过一天的筛选,童县令从城外的灾民中选了一百五十多个的确是重伤不能动弹的灾民,命人抬了门板来把人给抬进了城中,安顿到伤民棚。通过这几天的医治,伤民棚里已经有不少人被家人接回去养着了,是以空地儿还是足够的。
    而且为了遣散城外的灾民,童县令还发出命令去:愿意往南边去的,本县可赠送糙米一升。若非要留下来等施粥的,说不定以后粮食少了,每天的粥也只能是稀粥家菜叶了。
    如此,有些淳朴的灾民便愿意领了糙米继续往南,毕竟这济州县也是灾区,再靠下去也没什么好事儿了,干等下去,恐怕早晚也是个饿死。有这一升米垫底,总能走到下一个县城了。
    第二天,济州县的县衙班子兵分两路,童县令亲自带着典狱去城外分米为灾民送行,县丞勐谦公和主簿建川公则留下来陪着姚燕语给新抬进来的那些灾民治伤看病。
    姚燕语依然按照之前的规矩,先从有生命危险者开始,挨个儿诊脉,施针,开药。身后跟着香薷和乌梅两个打下手。翠微现在医术也很是精进,便跟姚燕语分开,自带着半夏和麦冬给较轻者医治。
    忙活了大半天的时间,翠微有些累了,便直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胳膊,无意间转头看见隔着三四个病患的那个人正盯着姚燕语看的出神,那眼神太过执着,怎么看都透着蹊跷,于是翠微走过去问:“你哪里受了伤?”
    那人收回目光看了翠微一眼,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又举起缠着布条的胳膊比划了一下,翠微根本没看懂,于是伸出手去说道:“把手伸过来,我给你诊脉。”
    “啊……啊……”那人张着嘴巴发出嘶哑的声音,扭着身子躲到一旁,拒绝让翠微诊脉。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到底有没有病?!”翠微不悦的瞪着这人。
    那边姚燕语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你先忙别的,回头我给他看吧。”
    翠微没有多想,便转身回去继续给刚才排到号的伤患诊脉。
    姚燕语则刚好看完一个伤患,便转身走了过来,低头看着那个瘦而高的男子。那男子却低下头去,用一头乱发遮住了脸。姚燕语也没心思看他的脸,便道:“手伸出来。”
    男子伸出手,姚燕语抬手搭在他的脉搏上,片刻后叹道:“你受了风寒,引发了感染。之前好像也有宿疾?你这身子真是差极了,需得好好调养才行。”
    “啊啊……”男子嘶哑的声音如磨砂一般,叫人听了十分的不舒服。
    “你想说你嗓子不舒服?你张开嘴巴给我看看。”姚燕语命男子抬头。
    男子犹豫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却闭着眼睛张开了嘴巴。
    姚燕语看他的喉咙里都已经溃烂,便轻声叹道:“你这嗓子再不用药只怕要毁了。”说着,便吩咐香薷:“把我们的伤药粉拿一点用直筒卷起来给他吹到嗓子里一点。”
    香薷答应着,挑出药粉来找了张白纸卷在里面,可给一个男子往嗓子里吹药实在有些不妥,于是香薷转身喊了一个亲兵过来,把纸筒递给他:“你来。”
    亲兵过来,把那纸筒放在嘴里,对着那男子的嘴巴呼的一吹,药粉便扑进男子的嘴里,大多都落在他的喉咙处。药粉扑在溃烂的伤口上有些微的刺痛,男子一时有些受不了,便抬手揉脖子。
    姚燕语便道:“你别揉,忍一会儿就好了。”
    男子摇了摇脑袋,目光瞥过姚燕语的脸,点了点头,又把头埋在怀里。姚燕语忽然一阵恍惚,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于是她下意识的伸手指着男子说道:“你抬起头来!”
    那男子的头低的更低,支支吾吾的还使劲的摇头。姚燕语却越发觉得可疑,因道:“我叫你抬起头来,你没听见?”
    见那男子沉默不语,姚燕语又冷声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怎么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旁边的亲兵听他家夫人生气了,便抬手捏住男子的下巴猛地往上一掀,怒道:“我家夫人让你抬起头来!你他娘的是聋子啊?!”
    男子的狭长的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抹恨意,姚燕语却猛地一下想起这特有的阴寒冰冷却又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是属于谁的,于是失声道:“是你!”
    亲兵一听姚燕语认识这人,不由得一愣。也正是这电石火光间的愣神便给了男人反手的机会。他忽然抬脚把亲兵踹开,然后一跃而起扣住了姚燕语的脖子。
    “你娘个腿!”亲兵冷不防吃了一脚,已经火冒三丈,再看这厮居然扣住了他家夫人的脖子,更加怒不可言,一边跳起来的同时已经拔剑在手,长臂一挥止住了男人的咽喉:“放开我家夫人!”
    呼啦啦——葛海和其他的亲兵一起围了上来。八个人纷纷拔剑,剑尖指着男子。葛海阴狠的吐了口唾沫,骂道:“我操你八辈儿祖宗的!快放开我家夫人,不然老子剁了你喂狗!”
    县丞和主簿两个大人登时傻眼,这人不是快死了的难民吗?怎么转眼就成了刺客?这……唱的哪一出啊!
    男子扣着姚燕语的脖子,不言不语,目光却如刀锋一样扫过葛海及每个护卫。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些人但凡往前凑一步,他就拗断姚燕语的脖子。
    而这一瞬之间,姚燕语的心里也是千回百转,想了很多。
    她想到了左手手腕上的袖箭,也想到了右腰侧里藏着的火枪,但下一刻就知道这两样东西现在都帮不上自己,因为只要她一动,这个亡命徒就会立刻要自己的命,尽管他病的很重,而且好像很久都没吃饱饭了,但他占住了先机,扣住了自己脖颈最脆弱的地方,他想要自己的命也是易如反掌。
    然后姚燕语便想到了卫章,想起临行前他细细的叮嘱,又暗自庆幸他因为粮草的事情没能及时过来。否则以他的性子,肯定会跟这亡命徒拼命。
    “崖俊?”姚燕语默默地调动内息,让自己的声音不见一丝起伏,平静的镇住在场的每一颗慌乱的心。“哦,不对。你不叫崖俊。你是高黎族三王子。我应该叫你朴公子对吧?”
    朴坼的手用了用力,把姚燕语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把,示意她闭嘴。姚燕语偏生不理他且轻笑一声,说道:“你这人还真是没良心,我刚给你治病,你就这样对我,怪不得你们高黎族人会被灭族。”
    “闭嘴!”朴坼嘶声喝道。
    “你放开我,我准他们不杀你,留你一条活路。”姚燕语继续说道。
    “哼!”朴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扯着姚燕语便往外走。葛海几个人碍于姚燕语的安全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快!快来人!拦住这个刺客!”县丞勐谦公还没搞明白朴坼的身份,只得以刺客呼之。
    “不是刺客!是叛贼!高黎族叛贼!来人!一定要把这叛贼拿下!”主簿刚才听得仔细,搞明白了朴坼的身份。
    受伤的灾民们哪敢动弹,一个个生怕白送了性命,纷纷退让至角落。对视两位大人的呼叫听而不闻。
    伤民棚本来只是给无家可归的灾民养伤的地方,都是些老弱病残,根本用不着部署兵丁。就算有几个跟班儿的,听见县丞和主薄的呼喝,也只能是干瞪眼,他们这些人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真正对上朴坼这样的亡命徒也只有认怂的份儿。
    朴坼揪着姚燕语很快撤出伤民棚到了外边的大街上。大街上虽然还是一片破败,但却比伤民棚里宽敞了许多。辅国将军府的八个护卫呼啦一下又围成一个圈,纷纷仗剑而立。
    葛海怒斥道:“朴坼!我劝你识相点,我家夫人说了,你此时罢手还能饶你一条性命,你若是执迷不悟,怕是死无全尸!”
    朴坼冷笑一声,给了葛海一个不屑的白眼,然后低头凑近了姚燕语的耳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脸的神往。
    葛海觉得自己的胸腔快要爆炸了!这混蛋若是敢轻薄了夫人,回头他必须提头给将军谢罪。
    “朴坼!你个亡命徒丧家犬!你劫持个女人算什么本事?你他娘的有种劫持老子!老子跟你走!”葛海怒声骂着,又把朴坼的祖宗八辈儿拉出来招呼了一遍。
    朴坼冷笑着摇摇头,抬手从靴筒里抽出一支雪亮的匕首搭在姚燕语的脖子上,嘶声说道:“让开!”
    眼看着那匕首锋利的刀刃在姚燕语白皙如玉的脖颈上蹭了一下便伸出大颗的血珠,葛海又嘶声喊道:“你他娘的先把刀拿开!”
    朴坼低头看了一眼姚燕语脖子里雪白的狐毛蹭上的一点血珠,又低低的笑起来,慢慢地俯下头去,把白狐风毛上的血珠舔到嘴里,细细的回味。
    “你个狗娘养的!”葛海一双眼珠子几乎瞪出来。
    朴坼则淡淡的笑了笑,手里的匕首在空中一划,指向葛海:“让开。”
    葛海没办法,只得一步一步的后腿。朴坼以胜利者的姿态控着姚燕语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同时,又笑道:“听说你有一匹好马,叫‘桃夭’?”他的声音如破锣般嘶哑,但好歹能有声音了,可见那药粉的疗效有多神奇。
    姚燕语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牵马来!”朴坼又朝着葛海嘶吼。
    葛海朝着身旁的人打了个手势,有人果然牵了一匹马过来。葛海拉着马缰绳凑上去,压着心头的怒火,说道:“把我家夫人放开,马给你。”
    “做梦!”朴坼忽然上前,猛地抢过马缰绳。
    姚燕语却趁着他倾身的机会忽然一转身,抬脚在他的腿窝上踹了一脚。然后以非常的速度往一侧跳开。
    这是卫章曾经交给她的逃跑步法之一,卫将军曾经在闲暇时候教过他,腿窝是人身上比较软弱的地方,经不起重击。踹的时候一定要狠,然后跑的一定要快。
    只是她快,朴坼也不慢。况且她姚燕语之余朴坼来说是唯一的救命草,朴坼自然是万般防范,不会让她轻易逃脱。
    朴坼腿窝吃了一脚,整个人往一侧趔趄的同时,一把抓住姚燕语的衣角,猛地一下把人又拉了回来,然后迅速转身,一把又掐扣住了她的脖子,而且是狠狠地掐。
    “咳咳……”姚燕语只觉得一阵气闷,全身的力气顿时被卸去了一半儿,再也挣扎不得。
    “放手!你个混蛋!”有个护卫实在忍不住了,挺剑刺向朴坼的侧腰。
    朴坼扣着姚燕语,忽然一转身,竟以姚燕语做盾牌去挡那护卫的厉剑。
    “混蛋!”葛海吓得魂儿都飞了,忙挥剑上前挡开了那护卫来不及收住的长剑,并怒声骂道:“你要害死夫人吗?!”
    那护卫已经万分后悔,此时被葛海一骂,只憋得满脸通红不敢吭声。
    “算了。”姚燕语朝着葛海摇了摇头,说道:“不怪他。”
    朴坼却冷笑着瞄了那护卫一眼,单手控着姚燕语,另一只手拉过马缰,然后手臂用力把姚燕语丢到马上去,他自己随后也翻身跳上了马背。狭长的狐狸眼里闪过一丝胜利者的得意,消瘦的下巴一扬,哑声道:“识相的就让开!”
    葛海不得不再次妥协,不过他也有他的想法,这匹马跑不快,他凭着自己的功夫想追上去还是很容易的。而且待会儿这混蛋策马逃跑,夫人被他护在前面,他的背后便门户大开,到时候就可以从后面放弩箭射死他了。
    随着葛海的一摆手,拦着去路的两个护卫往两边各自闪开,给朴坼让开了一条去路。
    “救下姚神医!不要让这逆贼逃走!”县丞大人终于反应过来,这若是钦差在济州县被害,皇上怪罪下来恐怕谁也活不成!
    葛海正一肚子火没出发呢,见这家伙出来捣乱,直接一个眼神杀过去,怒声斥道:“闭嘴!”
    县丞一个文官,哪里见过葛海这样的凶悍之人,登时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没坐在地上。
    葛海转头看着朴坼一手揽着姚燕语,一手牵着马缰策马而去,便反手从身后拿出了他的轻型弓弩,然后抽出一支精钢努搭在弓上,准备射向朴坼。
    熟料朴坼的后背像是长了眼睛,身子往一侧一闪,在葛海发射之前把姚燕语搬到了背后,并一把扯开腰里的蓝布腰带往后一搭,把姚燕语困在了自己后背上。
    “狗日的!”葛海怒骂了一句,收起强弩,纵身狂奔直直的追了出去。
    索性没追出多远,迎面有一黑色的铁骑疾驰而来,马上之人一身玄铁铠甲,手中长枪一挥拦住了朴坼的去路:“站住!把人放下,或可留你全尸!”
    “将军!”葛海看清来人之后,惊呼一声,手中弓弩再次举了起来。
    “朴坼!你我之间的事情是男人的事,把我夫人放开,你要怎样都好商量。否则——我今日定将你碎尸万段!”卫章一人一马拦在街头,横眉冷对,气势冲天,硬逼着朴坼往后退了十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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