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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朝廷封海,康家断了一门生计,如今不过是南货北运,北货南买,赚些辛苦钱罢了。
    见妹妹是执意不要银票,康家舅父便说代为存着,见到好的人参也好买了送来。
    得了康老太太的人参,康大奶奶忙忙传来小厨房的桂嬷嬷,让小心酌情煎煮了用上。
    这桂嬷嬷一家原籍不在广东,是随夫家逃荒来的,娘家先父原是在药堂当掌柜的,所以从小耳渲目染之下,桂嬷嬷就识得一些药材的好坏。
    ☆、第二回 花羡鱼绝处重生,却疑是南柯一梦(六)
    今儿见康大奶奶给的两包人参,一包还算好,另一包就有些年份了,不知药性还在不在,就怕再害了花羡鱼的性命,桂嬷嬷便暂且存了起来,只道待明日拿到药房去问明了大夫,再用也不迟。
    花羡鱼自重病,就从后罩房移到了楚氏的上房里养着了。
    为着花羡鱼的病,大房院里一日里也不知多少人进出的,康大奶奶也无心管束,就让一些人生了不轨之心。
    其中以一直记恨的邓三太太最甚,让人巡查得比大房的人都要勤快。
    上天也不负邓三太太这份勤快,正苦愁无门路整治大房拾回脸面,就得了桂嬷嬷这巧宗。
    瞌睡遇枕头的事儿,自然是不能放过,当下邓三太太便是点齐人手,要发难大房的。
    在后罩房里,耳报神一说完这事儿,花如玉心下也欢喜不已,直道:“这等热闹如何能错过的。看我前去助妈妈一臂之力。”
    亏得三房还有明白人,花如香知道这里头的厉害。
    不说邓三太太这是要硬闯,欲杀大房个措手不及,只是大房岂能束手就擒,所以会闹成何种结果还难说。
    这些可不是她们做姑娘的能掺和的。
    再者,前院到底比不得她们后罩房清净,人进人出的,多少杂人。
    花羡鱼虽挪到前院去了,可到底还未留头,都当还是孩童,撞见几个混账男人也无大碍,但要是花如玉遇上了,名声还要不要了。
    花如香自认是劝不了邓三太太别折腾了,她姐姐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劝阻的,不然花如玉名声毁了,她做妹妹亦没好听的。
    因此花如香百般阻拦,“我说姐姐,你且消停些吧。”
    花如玉不快道:“你到底想要做甚,不去给妈助威就罢了,还在这推三阻四的?”
    花如香苦口婆心道:“姐姐,如今前头可不是我们能去的了。若都是韩小相公这样的也就罢了,就怕遇上些不识好歹的。”
    “莫要危言耸听。”花如玉听提起韩束,两眼莫名亮起。
    花如香再劝道:“非我危言耸听。你又不是不知,为了给阿羡请医问药的,多少不知所谓的人进出前院的。若是遇上这样的,被心存险恶的人传你个私相幽会,你是要名声还是要性命?你没见就是他们家花玄鱼都少去的。”
    说起这些花如玉自然也是怕的,可一想到若是巧遇上韩束,再与之独处,以韩府这样的诗礼之家,为了一个姑娘家的名声,是没有将其置之不理的道理,必得接她回南都去给各名分的。
    想罢,花如玉愈发止不住心头的跃跃欲试了。
    可想也知道,花如香定不会依的,花如玉便假作安分,骗得花如香疏忽,瞧准时机只身往前头去了。
    此时邓三太太正让人闯了大房院子,口口声声说要拿贼。
    花渊鱼和韩束持长剑立于天井中有敢上前一步的,刀剑就出鞘,也亏得有他们震慑着,不然邓三太太手底下那些惯会跟红顶白,欺软怕硬的,早直闯进去不分青红的一通乱搜了。
    这番动静把二房也惊动了,花景怀命妻子张氏来问。
    若是平日里,康大奶奶还有同邓三太太应对的心,如今,没立时让人将邓三太太打回去,已是康大奶奶的气度了。
    就听康大奶奶和邓三太太几番口头的机锋后,邓三太太也知道硬来是不行了的,便道:“老太太将家里的事儿都交给了我主持,我便责无旁贷。我又是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万万容不得家里头有这些个贼人在。我也知道那起子奸懒的东西,最恨主子们手眼通天,最巴不得主子们疏忽大意了。一旦主子略有轻忽,什么遗失东西,需用过度,滥支冒领等等,就是寻常事儿了。如今你们家因着阿羡慕,成了这么个光景,大奶奶无多余心力去管顾约束院里的人和事儿也是难免的。我正因清楚,所以一时都不敢大意,帮大奶奶你看着些了。这不,真就让我给得了一个。”
    一面说,邓三太太一面难掩得意地对康大奶奶和张三奶奶又道:“大奶奶和三奶奶若是不信,随我一块去拿就是了。老话说得好,‘眼见为实’不是?”
    张三奶奶向康大奶奶点点头,“大嫂只管放心,我也一道去,若有人敢心存不轨,栽赃陷害的,我也能做个证据。”
    邓三太太听了直瞪张三奶奶。
    也是有心算无心,邓三太太一干人直接就往桂嬷嬷屋里去了,桂嬷嬷被拿了个正着。
    康老太太的那包人参,就从桂嬷嬷的箱笼里给搜了出来。
    邓三太太唯恐桂嬷嬷嚷嚷着求情喊冤,吵扰到了园子里的花老太,就命人把桂嬷嬷的嘴先堵上,再捆了。
    人赃俱获的,康大奶奶不信都不成,又气恼又伤心的,加之为花羡鱼操心劳累这些日子,一时气得眼前直发眩,也亏得张三奶奶在旁扶了一把,这才没跌坐在地。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康大奶奶指着桂嬷嬷就骂道:“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家阿羡救命的东西你也敢昧了,也不怕你一家子都跟着你不得超生的。去把他们一家子都给我拿了,让上夜的且看守一夜,明一早都扭送官府去。”
    桂嬷嬷是天大的冤屈,可惜她如今有口不能言的,又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被人拖拽着出去了。
    罢了,邓三太太假模假式地劝康大奶奶道:“大奶奶消消气,为这些个下作的东西气伤了身子,就不值当了。现如今阿羡的病正是要紧时,一日三餐煮汤煎药的,厨中不能一时无人。按理,我也该等你另选得用的,报与我登记名册就是了,可回头一想,只怕你如今也没那等心思和工夫顾虑这些,我少不得就为你又操一份心。”
    张三奶奶将脸拧开,冷哼了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
    邓三太太心下不悦,但忍着当没听见,免得坏了自己后头的事儿了,回头将一媳妇唤了出来,“王万喜家的,过来给你们大奶奶磕头。”
    康大奶奶虽不当家,可家里的人都有谁,她没有不清楚的。
    王万喜是邓三太太乳娘王嬷嬷的儿子,这王万喜家的也就是邓三太太的奶嫂。家里都知道,这一家子是同邓三太太一个鼻子眼里出气的。
    等王万喜家的到跟前来,邓三太太对康大奶奶又荐道:“信不过的人,我自然是不敢往你面前带的。这王万喜家的,最是知根知底的,且人又干净爽利,让她在你跟前侍候着,你,我,就是老太太那里也没有不放心的了。”
    邓三太太让她奶嫂到康大奶奶眼皮子底下当差,打的是什么主意,康大奶奶不用细想便也能猜出几分来。
    如今大房正是多事之秋,且厨房这等要紧地方,更没有让不相干的人拿捏在手里的。
    康大奶奶瞧邓三太太那幸灾乐祸的嘴脸,恨不得啐邓三太太一脸的,方要婉拒,就听从上房里传来花羡鱼凄切的哭喊声,和楚氏焦心的唤声。
    少时,花羡鱼的丫头珠儿便从上房里冲出来,大喊道:“大夫,快去请大夫。”
    康大奶奶那里还顾得上同邓三太太周旋的,急急就往上房去。
    就是花渊鱼和韩束顾不上其他的,也跟着冲了进去。
    张三奶奶随后也进去了。
    只邓三太太和同她的那些人不动。
    邓三太太对王万喜家的道:“她现在是没工夫理会咱们了,你只管留下就是了。”邓三太太也没想到能这般轻易就留下人了。
    “可要等大奶奶回过神来,怕是不能留我的。”王万喜家的道。
    邓三奶奶却冷笑一声,“等她回过神来?哼,等她回过神来就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王万喜家的听了直称是,“太太只管放心,只要有我在,保管他们别想再吃香喝辣,要太太的强。”
    这话邓三奶奶听着受用,一挥手留下王万喜家的,带着余下的人就回他们院子了。
    王万喜家的得了邓三太太的话,拿着鸡毛当令箭,大马金刀就往大房小厨房去了。
    大房的小厨房除了桂嬷嬷之外,还有两个仆妇,是叶嫂子和卫嫂子。
    王万喜家的一到,就逼着叶嫂子和卫嫂子把好东西都拿了出来,先将碧梗米、白玉面、各类干货和时鲜的海味等好物,都匀了一半出来往三房送去。
    柴火木炭,时鲜瓜果等次一些的东西,王万喜家的大箩大筐地往她自个家里运去。
    正搬运得兴头上时,就见有丫头来说:“顾妈让赶紧预备好参汤,上房那里随时要使的。”
    王万喜家的头都不回,“好没眼色的东西,没瞧见厨房里正乱着,要什么一会子再来说。”就这么把小丫头给打发了。
    小丫头气得扭头就去回顾嬷嬷。
    余下的那些个糙米烂面,王万喜家的就不管了。
    叶嫂子和卫嫂子不敢多言一句的,见王万喜家的连她们私藏的糖波酒等东西也拿了去,也是敢怒不敢言的,任由着王万喜家的去了。
    王万喜家的这才留下卫嫂子上夜。
    也是王万喜家的走的快,她才走顾嬷嬷就来了,直骂得卫嫂子狗血淋头的。
    卫嫂子委屈,却又不敢回嘴,说都是王万喜家的闹的,只得背了这黑锅。
    再说回楚氏上房里。
    待众人涌进楚氏上房时,就见里间里的花羡鱼如同脱离了水的鱼儿,起先还能拼命地挣扎哭泣,越往后气息就越少的样子,且任凭呼唤就是不见醒来。
    见状,花渊鱼那里还能等的,说信不过家里小厮的腿脚,就亲自跑去请大夫了。
    可花羡鱼如今这样的情景,能不能等得来大夫,还是两说的。
    楚氏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就见韩束一跺脚,过来对楚氏和康大奶奶道:“姨祖母,表婶娘,我身边正有一丸药,因我家祖辈皆是武将出身,沙场之上刀枪无眼,死伤难料,故而家传一方子,配得一料药丸,人人随身携带,可备一时之需。”
    ☆、第二回 花羡鱼绝处重生,却疑是南柯一梦(七)
    听到这话,楚氏和康大奶奶也顾不上哭了,都赶紧抬头听韩束下文。
    韩束接着道:“这药丸虽无起死回生之效,却能救一时之危急,暂延性命。姨祖母,表婶娘若是信得过,我便去取来。”
    听罢,楚氏忙让韩束快去取来。
    康大奶奶则险些要给韩束跪下了,泣不成声的。
    韩束取来药丸,让人用滚水化开了,灌花羡鱼服下。
    果然是救急的良药,花羡鱼服下药丸,只半盏茶的功夫,症状便缓解了不少。
    再待大夫到来施针急救,花羡鱼总算保住性命了。
    这回请来的大夫,正是被花渊鱼骂做庸医的那位朱姓大夫。
    一番疗治毕,花渊鱼千恩万谢,朱大夫却不敢居功,道:“若不是有良药续命,老夫也难施回春之术。”
    花渊鱼也听说了韩束献出家传药丸的事,自然给韩束也作了长揖,此中感激不言而喻。
    “此番算是过去了,只是,”朱大夫话音又一转,“小姐一日不能将胸中郁气发散出来,终究是不能长久的。”
    韩束和花渊鱼顿时心头又是一沉。
    花渊鱼是百思不得其解,便恭敬请教道:“我妹妹年纪尚小,平日里又是个少思少虑的,何来的郁结之气?”
    这时有小厮来回,“杜少爷来了。”
    韩束不知这杜少爷是何人,倒是花渊鱼和朱大夫怔了怔。
    原来这杜家是镇郊有名的土财主,杜家老爷膝下只得杜少爷一子,其余一概是女儿,故而把杜少爷当作了命根,处处宠惯,把杜少爷纵成了骄横无赖,暴虐浮躁,挥霍无度,好色淫乱之徒。
    杜家老爷近年愈发老迈了,家财田地一概都交给杜少爷打理,可一应经济世情杜少爷全然不懂的,私下便都交给了姐夫们帮衬着打理,他自己就只知道做些狗马戈猎,游戏青楼的勾当,被他姐夫们那些外姓人从他家中拐了多少好处去,他也不知,顾得外号“死蠢杜”。
    说来,这死蠢杜也不尽一无是处,坏透了的,对杜老爷就极是孝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