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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孝庄刚起了个头提到孟古青,顺治便不耐地打断道:“皇额娘不必再为她开脱了,朕意已决,废后势在必行,还望皇额娘成全。”
    孝庄沉默地看着他,看得顺治不自在地挪了下身子,正欲借口朝事告辞,却听她沉沉地叹了声气,如同将千钧重石自肩上卸下了一般:“哀家只希望,往后你都不会后悔。”说罢,便转身取来那份明黄帛书,递给他,“你若执意如此,哀家也没什么可劝的,把这懿旨昭告天下罢。”
    还未明了孝庄言语里的复杂,顺治一头雾水地接过,打开一看,却真真切切地愣在了那里:侥得此尊位,喜奢侈,无后,这不是他心里早已想好的废后借口么?
    只是,当从她口中道出,却莫名得讽刺。
    为后三载,从未见她动用过中宫笺表,没想到这惟一的一次,却用在了自己的废后懿旨上。
    其实,顺治心里亦是清楚,皇后虽不得他心,但亦无甚大过,可眼下,他只觉得那行“以此残生,忏悔于佛前”,分外得刺眼,让他竟忍不住想要逃离。
    “皇后也跟哀家恳求,欲往五台山清修。哀家也知道,你一向都厌烦她,此前便是往坤宁宫也不过碍着祖宗规矩不得已而为之,往后,你也不用再勉强自己了。她这一走,往后怕也断难再见了。”青儿虽说得婉转,但她怎会听不出言语里的决绝?怕是这一走,若无意外,便不会再回来了。也正因此,孝庄才诸多犹豫,没有当即应允了她。可眼下,看顺治这般模样,心里又软了:与其相看两厌,倒不如给个清静。
    “何必如此?难道留在这里,还会有谁敢亏待了她不成?”不知怎的,顺治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滋味,莫名地反对起来,“京城里的佛堂寺院甚多,何必舍近而求远?不若便在西苑择一清幽之所,皇额娘若是想见她,也方便些。”
    ☆、第26章 无心入画
    懿旨一出,满朝寂静,再无苦谏之人。
    这场轰轰烈烈的废后风波,便以这般诡异的姿态结束了。
    明明已然如愿,可不知为何,顺治心里并不觉得舒畅轻快,反而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在坤宁宫外,一袭堇色华美宫装的女子,迎着阳光微微勾唇一笑,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再不曾回头看一眼身后这座至高尊荣的宫殿。
    骄傲而从容,轻蔑而不屑。
    孟古青姿容妍丽,他是清楚的,只是从未在意过罢了。可那道决绝而耀眼的剪影,竟这般莫名地落在了眼底,在心头生了根,叫他怎也挥不掉忘不了。
    “吴良辅,你去西苑瞧瞧,皇……静妃那里,一应用度切莫短了什么,若是违了规矩,便从朕的内库出。”乾清宫里,顺治看着搁在博古架上的明黄懿旨,忍不住出声吩咐道。
    “喳,奴才这就去。”吴良辅连忙应下,寻思着自个儿是不是也该往静妃娘娘那示个好。虽说已经移居侧室,这坤宁宫也很快会有新主子,可毕竟也是天潢贵胄,有太后娘娘护着,又有皇上心里的这丝愧疚,往后,怕也亏待不了。
    且不说顺治如何复杂心思,吴良辅如何考量,孟古青此刻却十分惬意。虽说出不了宫离不得京,但西苑的清幽静好,已让她十分满意。四处随意地走了一圈,孟古青眉眼间的笑意越发粲然,心中暗暗感慨,果真无愧于皇家苑囿,千年的继承与发扬,这西苑,比之上林苑,虽未见其大,景致之典雅精巧却更甚几分。
    然因她此行,借着祈福的名号,权衡之下,便择了静心斋住下。坐在小院里,孟古青一袭清雅的月白宫装,一手执卷,一手不时拈起一块莲花酥往嘴里送,渴了,又有冰镇的乌梅饮,小呷一口,整个人都通透清爽了起来。
    塔娜跪坐在一侧,仔细地挑着西瓜里的黑籽,挑净了,便搁到一旁的青花瓷盏里,口中轻声询问:“再过几日,便是十六了。太后昨儿又差人来说,若是娘娘无意,不去也无碍。”皇上终究还是没能拗得过太后,这次大婚,娶的是绰尔济贝勒的女儿。塔娜也是想不通,自家娘娘千好万好,为何皇上却偏不喜呢?若是因着昔日睿亲王,难道这位皇后便不姓博尔济吉特氏了?
    “不过是歌舞升平的表面文章罢了,做给天下人瞧的,其实也不过就那个意思,有甚可去的。”顺治再婚也好,娶的是侄女还是谁,与她何干?孟古青漫不经心地挑起一块西瓜往嘴里,末了,又似想起了什么,道,“那日,给大伙儿放半日假罢,想看热闹的也能去凑个趣儿。”
    塔娜连忙应了,默默将此事记下。
    乾清宫里,吴良辅忐忑地将静妃不出席的讯息告知顺治,原以为万岁爷即使不动怒,也会心中不渝,却不想,顺治听了,竟轻笑出声:“朕便知她定不会来的。”
    “皇上明察秋毫,娘娘那点子心思,哪能瞒得过您?”吴良辅小小地奉承了一句,犹豫了片刻,试探地又道,“前几日,皇上吩咐画师绘几幅新作,奴才已然都取来了,皇上可要移驾一赏?”
    顺治略想了会,便应下了:“也好。”
    吴良辅赶紧示意小太监们把画作奉上。顺治随意地翻了翻,大多是琼楼玉宇的瑰丽,看多了,也不过尔尔,正欲叫吴良辅拿下去,却无意间看到一卷半开半合的画,忍不住顿住了。
    那是一片澹澹的绿水,倒垂细柳下,一女子倚在贵妃榻上,月白缎子上绣着点点墨色玉兰,边襟上用银色丝线缠着浮云暗纹,极清浅的颜色。玉指纤纤,藏青的书卷称得那双素手暖玉一般的温润白皙,再往上,是半张侧脸,只看到光洁的下颌,和唇畔浅浅的笑。犹抱琵琶半遮面,虽只有半幅,却已清宁静好,叫人观之忘俗,便是这世上最美的画。
    顺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动作轻柔地缓缓将画卷展开,却猛地僵在了那里。
    静妃?!
    怎会是她?!
    这个一身清雅如青山绿水的女子,怎会是那好金银、嗜奢侈的博尔济吉特氏?
    然凝神细看,眉眼,面容,却如出一辙,叫他如何也不能否认,画中人竟是昔日枕边人。顺治拿着这幅画卷足足盏茶的功夫,也没回过神来。
    吴良辅低眉侧目地在一旁侍奉着,心里却已打定了主意,回头便将新认的义子打发到北苑去。
    “皇上可要出去走走?”
    “你这奴才,心眼儿倒不少。”顺治笑骂了一句,抬步往外,“杵在那作甚?还不快跟上。”
    西苑在紫禁城以西,离得并不十分远。沿着蜿蜒曲折的甬道,顺着环湖的杨柳,不多时,静心斋便已俨然在目。如此天朗气爽的日子,顺治亦觉心中畅然,信步而行,更添几分意气风发。听吴良辅在身后轻声地提醒,心中更添几分好奇:不知亲睹的,可否还是画中人?
    刚撩起低垂的杨柳,却见不远处,一案,一椅,一炉,一盏香茗。
    染上秋意的垂柳下,孟古青一袭天青烟雨素裙,执卷,泼墨,煮茶,小酌,唇畔含笑,宛若置身在三月江南里,淡雅如素荷,悠然而闲适。
    叫人不忍出声,更不忍惊醒这静好时光。
    少则三五日,多则旬日半月,吴良辅总会恭恭谨谨地建议道:“皇上,今儿天气正好,不若出去走走?”
    “你这奴才,竟管起朕的行踪来了?”
    在乾清宫伺候了这些年,吴良辅哪里还听不出顺治是真怒还是佯怒,是满意还是不悦,腆着脸笑道:“皇上日夜操劳国事,奴才没旁的本事,也只有盼着您能心里头舒坦些。”
    “你的一片忠心,朕心里明白。”顺治和颜悦色地赞了一句,不去看他感恩戴德的模样,起身往外行去。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自那日离开,已有数月,孟古青在西苑怡然自若,从不曾在紫禁城露过面,只偶尔从塔娜嘴里听到自己那位侄女的零星,似乎也不甚得宠。或者,是这六宫的蒙古妃嫔,无一人得宠罢。听得多了,久了,也知道眼下最有圣宠的是景仁宫的佟妃,想起塔娜提及时,总会带着一丝淡淡的钦羡,和对自己的担忧,孟古青也只是淡然笑过,再得宠又如何,用不了两年,这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董鄂氏就会进宫,满园春色不若一枝独秀。眼下的美好,只会化作更深的伤。
    ☆、第27章 中秋夜宴
    “娘娘,苏麻喇姑来了。”
    孟古青也不起身,只轻轻应了一声,摆摆手,让塔娜迎她进来。
    三足黑陶雀耳方鼎里燃着香,却不知是哪一种,带着淡淡的却含了一丝涩意的芳香。临窗的榻上,孟古青半倚在榻上,腰上盖了一条白狐狸毛的薄毯,手里捧着薄胎琉璃盏,白白的水雾袅袅渺渺,让她的脸庞也恍惚了起来,叫人看不真切。
    这般慵懒而闲适,却又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尊贵,叫苏麻喇姑也忍不住屏息敛神,恭谨地行礼,道:“再过旬日,便是中秋,太后特意让奴婢前来询问娘娘,那日可得闲?”
    孟古青微微抬眸,唇畔轻挑,浮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月圆人团圆,如此佳节,本宫怎忍拂了姑姑的美意?还请你回去,劝太后不必挂心,本宫一切安好。”
    一听自家娘娘欲往中秋夜宴,塔娜便开始张罗起来,用哪身衣裳,配哪些首饰,心里盘算着定要叫娘娘惊艳四座。看她难得这般兴致盎然的,孟古青心里觉得好笑,只觉得自己仿佛还在长门,青衣还在跟前絮絮地唠叨,便也由着她去了。
    翌日,便是十五,刚用过饭食,孟古青正打算往榻上歪一歪,却见塔娜领着三五小宫女,手里捧着各色宫装,笑靥如花地到她跟前:“前儿内务府送来新裁制好的新衣,娘娘您看着如何?”说着,便让宫人们将宫装一身一身地打开,铺展在她眼前。因娘娘如今更中意清浅的颜色,此回塔娜挑选的,也大多是样式素雅的。
    却不想,孟古青略看了几眼,手一指,却恰好挑中那身绛色缎子金丝勾边百蝶戏花图的缂丝旗装,塔娜忍不住道:“娘娘当真选这一身?”这可是所有旗装里颜色最艳的,若是以往,她倒觉得寻常,可眼下,几月的相处,她可以拿脑袋儿打赌,娘娘私心里喜好的,定是颜色清丽款式简洁的。
    “怎的,我穿不来这个?把那套金蝶玳瑁点翠头面也取出来,称这衣裳正好。”孟古青斜斜地睨了她一眼,低头看了会干净的双手,莫说是指套,便是蔻丹也不曾用过,透着淡淡的粉色,可明日,却不妥当了,“替我修剪一下,往前如何,明儿还如何,总不能叫旁人以为我真的落魄了呢。”
    塔娜心思简单,经她这一解释,顿生恍然,连忙应下,自去收拾准备了。
    “还真是纯洁天真的性子,竟真的就信了。”孟古青摇头轻叹,眼里带着笑,却似想起了什么,那笑意渐渐淡了,虽仍含在唇畔,弧度柔和如初,却莫名地多了几分冷意。
    当孟古青盛装出现在中秋筵席上,众人的神色却迥然各异,或悲悯,或感慨,或自伤,还有几个幸灾乐祸的,将众生百态一一收入眼底,孟古青嘴角的弧度越发柔和了,如同标尺丈量过一般,完美而优雅,纤细的背笔直而挺拔,如同草原上任狂风肆虐却毅然不倒的白桦,高贵而卓然,叫人忽视不得。
    “青儿,快到哀家这里来。”
    看到骄傲如凤凰涅盘的孟古青,耀眼夺目,不过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竟生生地将这满园春色都比了下去,孝庄心中既欢喜又忍不住黯然,这样的青儿,足以匹配她的儿子,可如今,却已成天堑。造化弄人至此,叫她如何不感慨?
    孟古青心头微暖,恭谨施礼后,又对坐在另一首身着凤袍却略有些拘谨的女子福身见礼,方在孝庄身旁坐下,朝苏麻喇姑微微一笑,苏麻喇姑忙侧身避过,又屈膝福身:“奴婢给娘娘请安。”
    “哪来这么多礼数?”孝庄拉了她的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见她气色尚可,稍稍心安了些,忍不住嗔怪道:“你啊,西苑离这慈宁宫又不多远,怎也不过来看看哀家?倒叫哀家这一日日地惦记着,往后可不许这样了。”
    “臣妾戴罪之身,虔心祈福都来不及,怎敢四处张扬、随意走动?”孟古青倒是一点都不忌讳,坦然笑道,“若非思念太后,便是今日也实不愿进宫,若因着臣妾扰了大家的兴致,臣妾怕是万难心安的。”说罢,朝继任新后歉然道,“错过皇后的吉日,是臣妾之过,还请皇后恕罪。”
    小博尔济吉特氏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口中忙道:“姐……姐说得哪里话?你为皇上,为大清祈福,我感恩尚来不及,又怎敢怪罪?”
    “皇后说的是。姐姐这话委实忒谦虚了些,若是没了姐姐,这团圆宴还怎么圆满得起来?”坐在下首的佟妃掩面娇笑起来,鬓间蝶恋花金步摇长长的流苏宛若彩蝶翅膀,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称得那芙蓉面越发抚媚动人,“依妹妹之见,姐姐能来便是最好的兴致,这满园的金桂,都被姐姐比下去了呢。”
    孝庄瞥了她一眼,笑斥道:“就你眼儿尖。”
    “臣妾可没有瞎说,这姐姐一来,莫说这花园子失了颜色,便是太后也中意了,都已经嫌弃起臣妾了。”佟妃口齿伶俐,脆生生的一通抱怨自怜,如此唱作俱佳,莫说是孝庄,便是孟古青也忍不住笑了,心里却有些感慨,这空有后位而无甚恩宠的皇后,还不如得宠的妃嫔活得滋润哪,这殿上,眼下怕也只有佟妃能凑趣到太后跟前说话了。
    说笑间,却听殿外尖锐的通传:“皇上——驾到——”
    众妃嫔旋即敛笑不语,齐齐起身下拜:“恭迎皇上。”只余孝庄独坐在位,含笑看着一袭明黄缎绣五彩云蝠金龙袍服的顺治自殿外缓步入内。
    低头间,只见一双明黄草龙花纹方头朝靴自身边经过,一道清朗的男声不疾不徐在耳畔响起,却无甚笑意:“今夜乃家宴,不必多礼,都起磕罢。”
    帝后二人在孝庄两侧依次落座,孟古青心里盘算着,自己还是莫要再跟前凑趣得好,四下里悄悄张望着,该往哪个僻静些的地儿略坐一坐,再借口身子不适早些回去得好。还未行动,却听上座的顺治忽而淡淡地开口:“静妃此前并未参加封后大典,今日既是头一回见皇后,理该补上才是。大清祖制如此,自当依例行事,皇额娘以为如何?”
    殿内的气氛越发凝滞,众人皆屏息凝神,偶有飘忽的眼神,落到站在一角的孟古青,和高坐在孝庄身边的继后身上。来回打量着,脸色不免都有些古怪。
    只见孟古青淡然自若地站在那,绚丽的宫装,夺目的首饰,为那妍丽明媚的脸更增色几分,唇畔自始自终噙着浅浅的笑意,凤眸微挑,眼底却极平静;而明明是高高在上尊贵显赫的皇后,两手不自觉地拧在一起,挺直了脊背端坐在位子上,不过只是清秀的脸庞维持着笑,却略显僵硬。
    若非亲睹,怕真的想不到,站在下首的,竟比坐在上头的,更显尊贵。
    便是孝庄也不得不在心里惋惜感慨,青儿,真真是可惜了。看她傲然立在殿中,眸色浅淡,却不知再想些什么,更是一叹,开口道:“皇上,既是家宴,又何必国礼?”
    顺治却不应话,幽深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孟古青,在那百蝶戏花的艳丽图纹上一扫而过,又不自觉停留在乌墨鬓发间缀满宝石的璀璨头面上,最后,终是对上那双浅笑吟吟的眸子。
    此间,或许只有隐在顺治身后的吴良辅能猜到一丝真意,心里更是暗叹:静妃娘娘,您怎就换了这样一身盛装?
    ☆、第28章 小胜一筹
    孟古青如何能猜得出,这番变故,不过是因这袭绛色缎子金丝勾边百蝶戏花图的缂丝旗装而起。在记忆深处,似乎从未得过顺治什么好眼色,见他这般摆明的找茬,也只能感慨两句成见之深,如今已然废黜,竟也还是这般遭遇。
    不过,在她心里,却暗自欣然放松。刘彻的另眼相待,委实叫她心神俱疲,再无气力应对下一个。这般的不待见,如今于她,却是最心仪的结果。
    “皇上说得极是,是臣妾疏忽了。”孟古青走得极稳,极正,缀着珍珠的花盆底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笃笃”地轻响,伴着环佩相扣琮琮的声音,清晰无误地落到殿中每一个人的耳里。行至大殿中央,便止了脚步,正冠裣衽,和缓却又坚定地跪下,大礼叩首,道:“臣妾博尔济吉特孟古青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福。”
    她的姿势流畅优美,任是最严苛的教习嬷嬷,也挑不出半分规矩上的瑕疵;她的声音清越平和,有着任你雨打风吹我自岿然不动的铿锵果决。
    明明匍匐在脚下,却无法叫人俯视。
    甚至,不自觉地抬首仰望。
    孝庄皱了皱眉,出声打断了这场闹剧:“好了,既然已经依皇上的意思行过大礼,皇后,叫起罢。”
    “姐姐……静妃快请起。”小博尔济吉特氏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只觉得舌头都在打颤了。
    “青儿,还愣在那作甚?快到哀家跟前来。”见孟古青起身后,径直往下位而去,孝庄心里越发复杂,忙不迭地出声道。
    顺治眉一皱,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看着她翩然而至,在皇后下手坦然入坐,那金丝的蝴蝶像是要展翅飞舞起来一般,却刺得他越发不舒坦。这几月里,何曾见你如此浓妆艳抹穿金戴银过,怎的,一要见到朕,就故意折腾成这模样,你就有这么不待见朕?
    眼尖地看到她正端起一盏花开富贵黄釉瓷盅,当即又板下脸,斥道:“哪个奴才这般不经心,宫中后妃一应用度皆有定数,怎能混淆?吴良辅,给朕好好地查!”
    皇后连忙跪下请罪:“皇上恕罪,是臣妾一时不慎,识人不明,竟拿错了瓷盏,还请皇上责罚。”
    孟古青眉心微蹙,旋即又松开,将手里的碗盅拿给塔娜,示意她端下去,亦是起身,在皇后身后一步的地方立定,行礼道:“臣妾之过,竟误用皇后之器,请皇上降罪。”
    顺治沉着脸,只觉一股邪火在胸腹里肆意乱窜,搅得他整个人都不舒服,又看到孟古青一板一眼的呆木头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朕还以为你舍不得了呢,没想到却只是误用。”
    孟古青心中无奈,谁端个碗拿个勺都会先细细打量一番,看有没有违制,旁的不说,端看这满屋子莺莺燕燕,珠翠满头的,若细究下去,怕是一多半都经不起推敲。只是,谁叫自己偏偏是顺治最看不顺眼的一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圣明,自有公断,臣妾无话可说。”还能如何,总不能叫她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吧。更何况,她已经退到静心斋了,总不能把她撵回科尔沁吧。孟古青十分光棍地想着,应得那叫一个干脆。
    “你……”顺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再看她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更是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