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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骆澄、骆得意、骆得仁父子三人急忙迎出角门,看夏刺史两鬓斑白,当下落泪道:“是我无能,叫外甥女受委屈了。”
    夏刺史看骆澄原本又白又胖的人,如今只剩下个壳子,当下也哽咽道:“大舅兄受委屈了。”
    骆澄连连摆手,对龙津尉道:“几位,且叫我陪着妹夫去梳洗更衣,再叫他随着你们去大理寺可好?”
    龙津尉看骆澄误会了,忙道:“骆舍人,我等并非是……罢了,夏刺史梳洗梳洗,我等陪着他去吧。”看夏刺史老实的一听他说不是二字,竟红了眼眶、几乎委屈地哭出来,龙津尉顿觉留在骆家门前看着也没意思,就答应了。
    骆澄忙携着夏刺史的臂膀向内去,又叫骆得意、骆得闲兄弟好好安置好随着夏刺史来的其他人,再吩咐人去请骆氏、夏芳菲来。
    等夏刺史进了骆家里给他收拾的院子,骆氏、夏芳菲母女几便也急匆匆地赶来了。
    骆澄瞧见夏芳菲衣着时,不由地吓了一跳,只见夏芳菲竟是穿着出外见客的衣裳,梳着一丝不苟的双螺髻,衣带、首饰、胭脂,无一不打理的恰到好处。
    “老爷。”骆氏讪笑道。
    “父亲。”夏芳菲面上带着浅笑,心内如临大敌,手上捧着两卷用来叫骆澄息怒的字画。
    夏刺史伸出手,夏芳菲登时将身子向后微微撤去。
    骆澄暗道就连骆得意、骆得闲兄弟两个也不曾这样敬畏他,夏刺史竟把夏芳菲吓成这样。
    夏刺史很没意思地收回手,千言万语在心内涌来涌去,终归因口齿笨拙了些,只说出来一句:“好生留在家里,别再出门。”
    夏芳菲心一坠,在她看来,不出门就抱不到大腿,抱不到大腿,于她而言,日子就要艰难了,“……总闷坐在家里也不是事,总要出门见见人,开开眼界才好。”
    她顶嘴了。
    夏刺史微微蹙眉,“开眼界也不是这个开发,衣料我给你带过来了,留在家里绣嫁妆吧。”
    夏芳菲心一坠,登时委屈起来,心想怕错过入宫的日子,寻常人家,谁家女儿这么早嫁人,夏刺史定是以她为耻,才急赶着要把她打发出去,“父亲,女儿还想在家里多留两年……父亲看,这是敏郡王送来的字画,女儿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父亲定夺。”
    虽夏芳菲言语里并无冒犯,可夏刺史敏锐地察觉到夏芳菲确实不同了,点了头,叫她拿着字画进房里来。
    骆氏昔日因觉自己是下嫁,进入夏家时便满腹委屈,处处拿氏族之女的架子,及至夏刺史的官越升越高,一众庶出子女出来,她再要跟夏刺史夫妻同心已经迟了。此时,她也不知夏刺史到底将夏芳菲许给谁了,随着进去后,小心翼翼地问:“老爷,不知老爷看上的是什么人家?芳菲年纪算不得大,再留两年也好。”
    夏芳菲秉着呼吸,手上将字画展开,眼睛不时偷看夏刺史。
    夏刺史恰也在偷偷打量夏芳菲,父女二人眼神对上了,便一个胆战心惊地移开,一个不尴不尬地咳嗽一声。
    “是个中过榜眼,极有出息的儿郎。帖子已经换过了,明年三月便过门。”夏刺史道。
    夏芳菲纳闷夏刺史怎当着她的面就说了,换做早先,不是连嫁人二字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吗?疑惑之后,又为难地想自己要不要装作害羞躲出去?犹豫再三,才迟疑地开口问:“家世,如何?人品呢?相貌呢”眼前不由地浮现出韶荣驸马乖乖地跟在康平公主身后的情景。
    夏刺史的眸子因诧异夏芳菲的变化猛然睁大,看她吓得略缩了头,当下懊悔因只有她这么一个嫡出的,就对她管教太过严厉了些,难怪昔日夏芳菲在家中,总时不时地露出艳羡庶出姊妹的模样,本要教训她女儿家不知矜持,竟然连男子的相貌也问了出来,嘴唇蠕动了半天道:“你也见过。”
    “那也不用这么急着叫芳菲出门。”骆氏赶紧道,将夏芳菲见过的人一一排查,将骆得意、骆得仁、甘从汝一一排查后,又想莫非龙津尉里有中过榜眼的人?
    事关终身大事,夏芳菲顾不得腼腆,当下也将自己见过的人想了一想,绞尽脑汁后,依旧想不出是哪个,“父亲,女儿没见过几个人,到底是哪个?”
    夏刺史犹豫再三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眼下说不得,要等风头过了。你嫁过去就是五品诰命,以后是夫家的人,一言一行都需小心谨慎,莫给夫家丢人。”
    骆澄呆住,暗道不想夏刺史看似老实,竟然这般有能耐。
    骆氏大喜过望,因与夏刺史“相敬如宾”,虽喜,却只能客套道:“恭喜老爷得此佳婿。”
    “……人品、相貌呢?”夏芳菲不似骆氏那般欢喜,因夏刺史点明是五品官,当下心里浮现出一个立于庭中的谦谦君子,先想,若嫁给那样的人,也不枉此生;可那人明摆着心里有意中人,且那意中人,又是她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想来嫁过去了,她若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只能日日悬着心度日,“若果然是我见过的那人,倘若成亲了,也是同床异梦,倒不如趁着眼下退了亲。”
    “胡闹!浑说什么?你见过几个人?又如何知道什么是同床异梦?女儿家说这些,也不知羞!”骆氏先发作起来,唯恐夏芳菲胡闹,叫个乘龙佳婿飞走了。
    骆澄也吓得连忙劝夏芳菲道:“芳菲快住口,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听妹夫的就是,难道妹夫还能害你?”
    “那人有心上人。”夏芳菲蹙眉道,心思一转,当下想秦少卿那边没有动静,那必是秦少卿还不知情,是夏刺史与秦家老爷背地里定下来的。秦少卿与甘从汝交好,夏刺史又状告了甘从汝,甘从汝又护着指使夏刺史的幕后之人,绕了一圈,莫非,幕后之人,就是秦少卿之父?
    秦少卿之父为叫秦少卿离开甘从汝、萧玉娘,便叫秦少卿娶了算得上是甘从汝仇人之女的她?夏刺史借此时机,找了个乘龙快婿?
    “胡说什么,人家尚未娶妻的少年郎,有没有心上人,怎会告诉你?况且,你大抵也只是远远地见过那人一面。”骆氏心急如焚,“便是那人当真有人又怎样?娶则为妻,奔则为妾,便是女婿将那不三不四的女人领到你跟前,那女人也得给你磕头敬茶,由着你拿捏。”
    “正是,正是。芳菲,你且回去,叫舅舅跟你父亲说说话。”骆澄急道。
    夏芳菲心道她跟萧玉娘站在一起,只气势就矮了七分,还不知谁拿捏谁呢,况且明知道人家的心意,还上赶着进门,又心虚了三分。
    “……原来竟有心上人了。”夏刺史看骆氏急得恨不得将夏芳菲推搡出去,为难道:“怕是那家不肯退亲。”
    “要不,女儿悄悄地给他递信,叫他自己去退,若他能跟那位共结连理,就算是女儿的功德一桩,以后也算是结下善缘。若他退不得,父亲这边也没办法,日后不得不成亲,也是他欠着女儿的。”夏芳菲试探着问,生怕夏刺史当头棒喝她竟然要给只见过一面的男子书信往来。
    “如此也好,只是这桩亲事牵扯甚广,只能与那人说,不能叫他人知道。”夏刺史心道虽是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过日子,终归要夫妇二人共同经营。
    “是,女儿知道。父亲跟舅舅说话吧,女儿退下了。”夏芳菲福了福身,赶紧从夏刺史房里出来,到了廊下大大地呼出一口气,才想起甘从汝送来的字画还漏在夏刺史房里呢,当下也不敢回去拿,听见屋子里骆氏急切地劝着夏刺史不能由着她出去送信,唯恐骆氏从中作梗,赶紧回了梨雪院,正要拿了花签去写,又怕上头的花朵惹人误会,便拿了一张寻常的纸张,草草地将夏刺史与秦父暗中定下他们亲事的事说一说,求秦少卿为他、她并萧玉娘三人说服秦老爷退亲。
    写完了信,夏芳菲又为难该叫谁送去,斟酌再三,虽有利用骆得意的嫌疑,却也依旧叫柔敷去求骆得意给她送信。
    骆得意原不肯送,但听柔敷说出夏芳菲在信里拒婚一事,并不跟骆澄、游氏说一声,便骑马向大理寺去,在大理寺略等了等,被人引入后,见到秦少卿的面,便将书信给了他。
    秦少卿一头雾水地接过信,将信中内容匆匆扫了眼,不禁将眸子睁大,握着信的手也慢慢发起抖来,先问:“夏刺史进京了?”
    “是,才进府半日。”骆得意道。
    秦少卿蹙眉道:“未免在长安城里出了差错,我且叫人去尊府上迎接夏刺史。”
    “少卿,可是七娘信里……强扭的瓜不甜,倘若少卿能退了这亲事,对少卿、七娘都是好事。”骆得意道。
    人总是如此,自己办不到的事,且强求他人务必做到。
    “嗯。”秦少卿心不在焉地答道,夏芳菲能想通的事,他如何想不通,将信死死地攥在手心里,就一言不发地撇下骆得意出了大理寺直冲着敏郡王府去。
    郡王府门人并龙津尉略问了几句,放秦少卿入内后,又连忙去给玉侧妃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