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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姜月知道自己肯定是猜中了楚慎的想法,其实这件事情她也是斟酌了好久。她不想看着太子妃年纪轻轻就守寡,而且又带着两个孩子,今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她知道楚慎在犹豫什么,便蹭了蹭他的心口,声音甜糯道:“衍之哥哥这么厉害,还怕太子会东山再起吗?”
    知道她这是激将法,楚慎无奈低头捏了捏妻子的鼻尖儿。
    的确,若是以前,他肯定不会这么犹豫。他楚慎何惧这些所谓的变数?可如今有了妻儿,却怕妻儿会因此遭受到伤害。
    此刻听了妻子的心意,楚慎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当天晚上,楚慎就去看了太子。
    楚修看见楚慎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由得眼神一顿,之后才无奈笑道:“孤未曾想过,来这里探望的人,竟然会是你?”
    此刻楚修十分的狼狈,可是这身上的皇室气度却丝毫不改。楚慎命人准备了酒菜,坐在楚修的对面,然后拿起酒坛子替他倒了一杯酒。
    楚修身子弱,在这湿寒之地,身子骨早就有些受不住了。他喜欢喝酒,可是他的太子妃却老是爱管着他,让他少喝一些。以前他不听她的话,如今却是想听都听不到。他伸手拿起白玉酒杯,仰头将满满一杯喝下,顿时喉中火辣,令他的身子也渐渐有了一些温度。
    “怎么?来看孤的笑话?”楚修放下酒杯,抬眼对着楚慎道。
    楚慎没有回答,只是不急不缓道:“我们二人好像许久没有这般好好说过话了。”
    好好说话?楚修有些想笑,这么多年,他哪次不是见到楚慎就和他对着干?可是小时候,这皇宫里只有他一个皇子,父皇便让这端王府的小世子进宫陪他。那会儿楚慎的身子比他还要病弱,大抵就是因为这个,他对这个病怏怏的堂弟多了几分照拂。楚慎是个寡言之人,那般的年纪,本来是活泼好动的,可是他这个比他小一岁的,竟然比他还要安静。
    他以为这个堂弟不喜欢他,直到有一日,他爬到树上去玩,不小心摔了下来,楚慎用自己的身体垫着他,才使他没有受到一丝的伤害,反倒是他,在榻上整整躺了一个月。
    父皇对他虽然呵护有加,可说到底还是极为严厉的。他生怕楚慎会将这件事情告诉父皇,可楚慎却是一字不语,什么都没有说。自那时起,他便知道,这个堂弟的心里其实还是记着他对他的好。
    若不是因为之后父皇对他太好,兴许两人的关系会如寻常的亲兄弟一般。
    楚修勾了勾唇,连着喝了三杯之后,便见楚慎将酒坛子放到了一旁,一副不让他继续喝下去的样子。他面色一顿,笑道:“怎么?假惺惺?”
    大抵是习惯了楚修这般的语气,楚慎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说了今日的来意。
    楚修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楚慎的能力,可是眼下却是十分的有骨气,重新拿起那酒坛子替自己倒着酒,一字一句果决道:“孤不需要你的怜悯。”
    似是早就意料到他是这般的回答,楚慎眼神平静,只缓缓开口道:“太子殿下,难道没有替太子妃好好想过。”
    话落,却见楚修身子一怔,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
    ……阿瑜。
    ☆、第九五章 :妻奴
    ——
    姜月知道楚慎肯定是去看了太子,她不知楚慎想了什么法子救太子,只觉得以太子的性子,说不准压根儿就不领楚慎的情。她对太子倒是没有半分的好感——若不是因为太子妃,她也不想让楚慎再淌这趟浑水。
    楚慎回来之后,什么话都没有说。
    姜月尚且无法入眠,远远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楚慎坐到榻边,见姜月一副要起身架势,忙伸手把她按回去,然后用被褥把她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他低头亲了亲妻子的脸颊,沉声道:“我先去沐浴。”
    ……看来这酒没有少喝。
    “嗯。”姜月想着,点了点头。方才楚慎的唇有些凉,想来身子也冷得紧。他素来就是这般,仗着自己的身子健壮,冷的时候也不知道添件衣裳。而周全虽然忠心,却也是事事听从楚慎,也不好好劝一劝。以往都是他照顾着自己,如今嫁人生子,自然是要学着照顾自己的夫君。
    她躺在榻上等着楚慎沐浴完毕。楚慎穿好寝衣,掀起绸幔低头看着榻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妻子,便知道她是在等他。他掀开被褥钻入,熟稔的把一旁的人儿揽进怀里。他习惯性的把她的小手捂进怀里,看着她道:“睡吧。”
    原本姜月还想问一问,可瞧着楚慎这副模样,她也不打算问了。她将手抽了出来,亲昵的抱着他的腰,小脑袋蹭了蹭,然后闭上了眼睛安静的睡去。
    楚慎低头,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小姑娘,好看的凤眸情不自禁露出难以言喻的温柔。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十分的平静,直到宫里传出太子自裁的消息。彼时姜月正和楚慎一同用午膳,听着周全的禀告,姜月抬眸看了看楚慎,却见他面无表情,像是丝毫都不关心这件事情。姜月突然就明白——这大概救出楚慎救太子的法子吧。
    此次逼宫失败,皇上虽念在父子之情不会要太子的命,可却也不可能再将皇位传给太子,最后的结果,恐怕是被贬去某个偏远的地方封个闲散王爷。
    可是,一向孤高傲气的太子,又怎么会愿意自己的下半辈子在这种情况之下度过。
    是以,太子会自裁,想来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姜月低头数着碗中的饭,开始担心东宫之中的太子妃。太子妃如今带着两个孩子,若是楚慎有心帮忙,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压制住心里的好奇不去问,直到三日后东宫失火,当时太子妃和小皇孙、小郡主都在里面,据说无一幸免。
    太子妃对太子情深意重,如今太子已死,自然是存着与太子同去的心。只可惜了年幼的小皇孙和小郡主。
    只是,这么一闹,皇家的子嗣更是单薄。
    如今皇上年事已高,对于后宫侍寝之事,更是有心无力。这般看来,想要再出来一个皇子,恐怕是不可能了。
    于是众人将目光看向了端王府。
    可端王却是像个没事人儿似的,连着数日称病告假未去上早朝,而是揣着自己的小娇妻去了庄子。
    ·
    离樊城三十里的郊外。
    楚修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面前破败的院子,正抬脚踏入。他瞧着里头一片荒芜,下意识的蹙了蹙眉,直到依稀听到孩子的声音,才顿了顿步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楚修立刻朝着传来声音的那处走去。
    进了屋子,他看着榻边的女人。她穿着一身最简单的湖绿色襦裙,正端着碗给榻上的孩子喂米粥。楚修呼吸一滞,之后才瞧见她放下碗转身看着自己,那张白净姣好的容颜,瞧着比前些日子憔悴了许多,看到自己,更是眼眶一热,。
    “殿下……”沈宝瑜翕了翕唇。
    楚修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将人紧紧的抱在怀里,低声道:“阿瑜。”
    沈宝瑜亦是欣喜万分,忍不住就落了泪,她紧紧抱着身前的男人,生怕再一次失去他。她低声抽泣了一会儿,听见身边的旭儿大哭了起来。她赶紧从楚修的怀里出来,揩了揩眼泪,继续端起瓷碗给旭儿喂粥。
    等旭儿吃饱了,沈宝瑜才轻轻拍着他的背,让他在榻上睡觉。
    而一旁的阿暖却是很乖,看到了自己的父王,亦是可怜巴巴的睁着大眼睛。楚修瞧着一阵心软,赶紧把女儿抱到了怀里,低头亲了亲女儿粉嘟嘟的脸颊,微笑道:“阿暖,是父王,父王回来了。”
    阿暖仰着脑袋,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抚着自家父王的下巴,皱着眉头嫌弃道:“阿暖疼……”
    楚修不由得笑出了声。方才只顾着亲近女儿,倒是忘了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清理过自己了,下巴上都长出了胡渣。女儿皮肤娇嫩,怕是有些扎疼了。楚修不敢再亲,只伸手捏了捏女儿的脸。
    阿暖素来是个活泼的孩子,以往这楚修一直都是光鲜亮丽的,哪里会有如此邋遢的时候,也难怪阿暖一开始没有认出这个父王来。
    沈宝瑜见女儿缠着自己的夫君,又瞧着楚修这副模样,便哄着把女儿抱了过来,让她坐在旭儿的身边,好好看着弟弟。阿暖很喜欢姐姐的身份,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懂事,知道疼着弟弟。她点了点头,冲着自己的父王母妃乖巧的笑了笑。
    沈宝瑜很是欣慰,起身带着楚修出去沐浴。她烧好了热水,才挽起袖子替楚修擦着背,然后才道:“是端王让妾身在此等着殿下。”
    楚修自然知道这是楚慎所为。
    那日他本欲不领楚慎的情,可是楚慎偏偏戳中了他的软肋——阿瑜不能没有他。饶是他不怕死,也不能留下他们母子三人任由别人欺负。没了太子妃的身份,父皇或许也不会为难她,可是阿瑜终究是个弱女子,而且还年轻,以后的日子,不该这般为他守寡。
    楚修转过身,看着身前拿着巾子的沈宝瑜,道:“阿瑜,以后不必再唤我殿下了,我已经不是了。”
    “殿下?”沈宝瑜动作一顿,愣愣的看向他。
    “以后唤我夫君就行了。”
    沈宝瑜眼眶一热,却笑着点了点头:“嗯,夫君。”其实,这是她一直想唤他的称呼,只是在宫里,身份使然。她身为发妻,也只能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太子殿下。
    这院子里只有没有下人,先前她带着两个孩子出来,已经算是不容易了。而且为了避免事端,身边的宮婢也没有带,只提前给了她们一些银两,让她们好好照顾自己。如今如端王所言,太子平安的出来,她能如此贴身的照顾他,也算是让她满足。
    从此以后,他们就是最寻常的夫妻,她这个当妻子的,自然是要照顾夫君的生活起居。
    沈宝瑜踮着脚替楚修换上衣裳,然后替他整理了一下,之后才道:“端王说此地不宜久留,夫君,我们何时离开?”见楚修没有说话,她想着大抵是他还没有缓过来,毕竟当了近三十年的太子,如今要过着平凡的日子,恐怕有些委屈他。
    沈宝瑜低着头,小声道:“我带了一些银子,想来日子也不会过得很清苦。”
    她知道太子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是以她将自己所有的银票都带了出来,还有一些值钱的首饰和珠宝,不过是带了小件的。她自己的衣裳也只带了一套,剩下的便是两个孩子的,毕竟眼下天气寒冷,若是这两个孩子生了病,可就麻烦了。只不过她记着太子,便将他平日里最喜欢的袍子都带来了。
    只是,那些个杏黄色象征太子身份的袍子,自然是不能带的。
    楚修看着沈宝瑜替自己沐浴梳洗赶紧,又替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紫色衣袍。只是她自己,却穿着一身最普通的襦裙,一头乌发也不过是随便挽了一个髻,发间只插着一只简单的玉簪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两人相比起来,他倒像是个有钱人家的阔少爷,而她不过是个粗使丫鬟。
    怎么看,都不像是夫妻。
    沈宝瑜察觉到了楚修的目光,她抬眼望去,见他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沈宝瑜突然想到,这几日她压根儿就没工夫拾掇自己。以前宫里有嬷嬷和宮婢,两个孩子虽然闹得厉害,却也不似如今的分身乏术。虽说阿暖听话乖巧,让她省了不少的心,可是毕竟是两个一岁的孩子,带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此刻不施粉黛,浑身上下看上去哪里还有昔日尊贵无双的太子妃的模样?眼下她的样子,只怕是连宫里的婢女都比不上。太子最喜欢自己的女人打扮的漂漂亮亮,如今……瞧着她怕是有些不堪入目了吧?
    “我去看看旭儿。”沈宝瑜心里一阵酸涩,低着头不让楚修看到自己的脸,转身欲出去。
    “阿瑜。”楚修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她低着头不说话,楚修看着她安安静静的脸颊,顿时就心疼了起来。他俯身抱住她,将她狠狠的拥在怀里,沉声道:“阿瑜,对不起……对不起。”他太自私,可是偏偏这个傻姑娘对自己不离不弃,让他愈发恨极了自己。
    沈宝瑜顿时就落了泪。
    其实她的确是恨过他,明明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却要因为一时的意气闹出这般的事端。若不是端王相助,太子的性子又是这般的偏激,若是真的自裁,这辈子让她如何过下去?她恨过他,怨过他,可是如今看着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心里的恼恨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她只要他好好的。
    沈宝瑜毕竟是个弱女子,这几日担惊受怕,让她时刻提心吊胆的。她在这院子里好生待着,照顾着两个孩子,等着自己的夫君归来,可是……她生怕她等不到他。她抱着身前的人,闻着他沐浴过后好闻的味道,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她哭得伤心,像个无助的孩子。之前那几日,她逼迫自己不去想,而且她还要照顾两个孩子,不能垮掉。
    如今他来了,她就不用这么辛苦的撑着了。
    只是,这一辈子,她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之前她想,若是太子真的做了什么傻事,她只想跟着他一起去,可是她还有两个孩子,为了孩子,她只能好好的活着,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她害怕事情到最后真的会是这样,所以,此刻能和自己的夫君在一起,已经让她觉得是莫大的幸运了。
    怀里的人儿哭得伤心,楚修也忍不住落了泪,只觉得心疼万分,又狠狠骂自己禽兽不如,害妻子如此为他操心。在他的眼里,他这个妻子一向大方贤淑,从未失态过。饶是之后他宠着她,却还是记着自己太子的身份,总觉得自己比她高出一截。认为她对他好,时刻关心体贴嘘寒问暖,都是她应该做的。他没有想过,她只不过是一个娇弱的女人罢了。
    他是男人,却让自己的女人这般因自己担惊受怕,受尽委屈。
    楚修抱得越发的紧,他低头亲了亲怀中之人的发顶,却听得怀里的姑娘闷声抽泣道:“别……别亲,好几天没洗了。”
    楚修“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看着她哭得红红的眼睛,又连连亲了几下,像是怎么都亲不够似的,抵着她的额头柔声道:“阿瑜,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不懂得珍惜,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揩着眼泪,继续说着,“以后你和孩子,便是我楚修的全部,我不会再因为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让你们受委屈。”
    沈宝瑜有些愣住了,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以前太子一直都是性子暴躁,就是温柔的时候,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还会时不时的发脾气。眼下的这个,却让她觉得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以后我能就去一个远一点的镇子,然后做些生意,我不会让你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虽然及不上从前的,但是也不会太委屈你,阿瑜,你信我吗?”
    信吗?她自然是信的。
    只是——
    沈宝瑜咬了咬唇,垂着眼睛道:“其实,粗茶淡饭也没关系……有钱了,说不准你就嫌弃我这个妻子了。”这后半截话,虽是脱口而出,可声音却是极低。
    饶是知道夫君在意她,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原来的相处习惯。
    楚修笑了笑,连连亲着她白皙的脸颊,一字一句坚定道:“你放心,只有你。”他抬眼望着窗外,想起那次年夜饭时,她看着一旁的楚慎出了神,令他顿生醋意。如今想起来,怕是羡慕姜月嫁了楚慎这么一个痴情的男人。
    以前他觉得楚慎傻,就算真的在意一个女人,也不用这般委屈自己,令自己身边只有姜月一人。只是如今想起来——是他想错了。真心爱他的人,最在意的不是什么甜言蜜语,而是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心意。
    一个连自己的身子都管不出的男人,如何能说得上是真正的宠妻?
    “阿瑜,你放心,等以后我赚了钱,都让你管,好不好?”这前面的二十几年,算是过了一段荒诞的人生,从现在开始,他想完完全全的对一个人好。那楚慎能做到的事情,他楚修照样能做到,而且可以做得更好。以后他楚修的妻子,也用不着羡慕别人的夫君。
    大抵是被楚修的话逗乐了,沈宝瑜擦了擦眼泪,瞧着睫毛湿湿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疼。她笑着仰起头,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