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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阮肃的成就感来自于别人对他手艺的夸奖,阮棠绫不情不愿地接过去:“我走了啊,你记得查清楚!”
    阮肃挥了挥手,就好像要把阮棠绫赶出去,阮棠绫脚底抹油,一眨眼就不见了。
    独自看着那玉雕月,阮肃总觉得这味道并非是正宗的玉雕月……
    当季微明独自在书房奋笔疾书却被一阵饼香味勾走魂的时候,阮棠绫已经从天而降拿着那一包面饼宛如一尊神像一般严肃地站在他面前。
    季微明抬头看着阮棠绫:“你去烧香了?”
    阮棠绫:“……”
    “那就是去算命了。”
    阮棠绫:“……”
    “不然是去看手相了。”
    阮棠绫:“……”
    “或者遇上神棍了!”
    “季微明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阮棠绫再也忍不住了。
    季微明悠悠地看了一眼阮棠绫托着一袋子的手,坐在椅子上模仿了她的动作,而后和蔼道:“你不觉得就差在袋子里插两根杨柳枝了吗?”
    阮棠绫:“……”
    季微明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走阮棠绫手里的面饼,当他闻到那股香味的时候,便知道阮棠绫一定是回家了。
    “棠棠。”季微明一边啃着面饼一边画着图,“我说,老丈人让你带这给我不会是为了远距离监视我吧?”
    “好心当成驴肝肺!”阮棠绫白了他一眼,阮肃又不是飘在空中的鬼魂,怎么监视?真要论监视,那也是她阮棠绫亲自下手。
    季微明便漫不经心回答:“这不是你说的,老丈人他能闻到百里之内的面粉味吗?”
    “对呀,他还能闻到容锦兰花。”阮棠绫当初就是唬他,阮肃真有这本是,万一打仗了,往敌营了丢几包面粉,那简直比细作更管用!
    季微明听到这回答若有所思:“棠棠啊,你要是喜欢我就直说,不需要让老丈人监视我是不是和秦拂玉有染。”说得好像真的一样,用容锦兰花的,世子府就只有秦拂玉一个。
    阮棠绫差点没顺手抄起砚台砸他一个印堂黑。
    “喂,季微明,”阮棠绫看着他流畅地画着小人,那模样比陆寻风画得更惟妙惟肖,“世子府下人这么多,你要真觉得抢了我的书过意不去,随便找个人画了就得了。我就是拿来看着玩的。”
    季微明却抬起头极为认真地回答:“亲自画,有诚意。”
    阮棠绫从不觉得季微明这丫做事带着什么诚意,但看在他熬夜画本子的份上,哪怕是纸后那些挑衅的文字也变得可以原谅了。
    她靠在书桌边是不是偷瞄两眼,猛然觉得若非季微明从路上强行抢她拜堂,兴许那日途中偶遇她也会觉得这男子是标准的梦中情人,可见识了他对外展现的无赖性格,她只想把他拽回西怀看看那个真正的季微明。
    季微明画着画着抬头看见神游的阮棠绫,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继续画,手一抖在纸上拉出了一条粗长的墨迹。
    阮棠绫低头一看,那模样像一条趴着的蜈蚣,季微明便想去揉纸头重画,阮棠绫已经开口:“算了,就这样吧,我看得懂就行。”
    “虽然我只是不小心手抖了一下,”季微明晾起那张纸,墨汁未干隐隐有染到周边的迹象,“但是你真的不用心疼我。”
    阮棠绫左右看着他一点都不像累死累活的模样,恨恨咬牙,一手抓过那张纸揉成一团丢在脚下:“手抖是病,得治!”
    季微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纸团在地上打了个转,真实演绎何谓不作不死,何谓话多必死。
    阮棠绫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你可以的!”而后欢快的像一头修行了千年的梅花鹿一般蹦出了书房。
    赶巧季东来书房,一阵风过去,他看到了季微明辛酸的表情,和一团被风吹过的废纸,萧瑟得和秋天的最后一片枯叶那么悲凉……
    ☆、第14章 半山寒色
    “世子……”季东忐忑地喊了一声。
    看得出来现在世子爷的心情很不美丽,季东百感交集地开始磨墨,而后语重心长地补了一句:“世子啊,既然夫人是来帮你回西怀的,那就应该心存感恩,有事让让人家,这是美德。”
    季微明看着季东的眼神有点复杂,季东是从西怀过来扶持他的,虽是主仆,可季东是季舟的心腹,按辈分,季微明也得称一声叔叔。季微明这些年在京城过得如此安逸,季东可是居功甚伟。季微明向来都很尊重季东,可是季东怎么这次就胳膊肘子往外拐呢?
    左看右看,季东被季微明看得毛骨悚然,心道自己也没说错话,季微明这是哪根筋又没接上?
    谁料季微明郑重地拉上季东的手,如同移交宝物一样将笔置于季东的手掌,而后沉痛道:“棠棠说可以让东南西北代笔,既然是种美德,你就将这美德传承和发扬下去!加油!”
    说罢大步迈出书房,留下一个风中凌乱的季东。
    事实证明,话多必死用在谁身上都是合情合理的。
    ……
    阮棠绫拿到完整版的《深夜谈史》已是三天之后,略一翻书就知道这本书前三分之一和后面的画风全然不同,原本还想感动一下季微明熬夜画画的她立刻变成了鄙视,捧着书哼哧哼哧地找到季微明,一把将书砸在桌面上。
    “谁惹我家棠棠生气了?”季微明还和往常一样喝茶看书,心中却明了阮棠绫那是故意来耍性子了。
    “季微明,你把陆寻风画得那本还给我!”阮棠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怒气腾腾地看着季微明,好似抢走了一本书就是犯了满门抄斩的大罪,“不给我,我就……我就……”
    “就什么?”季微明放下书挑眉看着阮棠绫。
    阮棠绫正襟危坐:“就让人去民间传播西怀郡王世子不识字,喜欢看涂鸦小人的谣言!”
    “哦……”季微明一想,这也没事,毕竟没有人会傻到不相信。
    阮棠绫看他无动于衷,补充道:“别人当然不信,可传到皇上那,他就有理由将你发配去皇家的书院在读上两年书,学业未满不得回西怀,你看这怎么样?”
    季微明:“……”
    而后转头看了看手中的书,一脸无辜地看着阮棠绫:“陆寻风那本……我烧了……”
    阮棠绫啊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如果陆寻风那书里真有什么秘密,季微明也该先研究出来,何至于才几天就烧了呢?
    遂心中断定,季微明这是把她当猴耍了。
    哪知季微明口风一转,叹了口气举着茶杯吹了吹,悠悠道:“棠棠你说,你夫君我季微明当年也是书院里的楚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却拿着别的男人为你量身定画的书,叫我这脸面往哪里搁?”说罢还摇了摇头,好似自己那几分薄面都丢光了。
    阮棠绫不啻地哼唧了一声:“我给了你亲自动笔显示诚意的机会,说得好像是季东逼着要替你画似的!”
    正巧季东走进来,一听便觉得这位夫人着实是体恤下属,一看便是季微明逼着季东画得,他的速度可没季微明快,为了画得端正,愣是花了三天才完成了接下来的部分。
    季微明看了一眼季东,饱含深情:“季东,你说……”
    “是属下逼着帮世子画得!”季东当机立断,饭要吃人要做,不能得罪上头,否则日子不好过。
    阮棠绫包含一腔同情看着被季微明压迫的季东,拿起桌上的书:“我就是觉得,这后面画得比前头好,我还是喜欢季东画得。”
    多善解人意的世子夫人,季东顿时投以感激的眼神。
    独剩季微明低头思考,他家夫人说自己画得没手下好,这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得报个书画补习班继续练练?
    连夫人都这么说了,难道自己被留在京城不得回西怀的理由竟会是书画水平不过关?想想都觉得好可怕!
    季微明顿时一脸严肃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不防这一下太过用力敲到手边的茶几,吓得季东和阮棠绫后退三步,以防生命之不测。
    季微明却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无视这二人的动作。
    “季微明你去干嘛?”阮棠绫跟了上去问道。
    “去书房!”前方的季微明回答,“练画!”
    阮棠绫顿时愣在了原地,季东走上来的时候被阮棠绫拉住,鼓着腮帮子瞪着眼问道:“啊,我不会打击了季微明脆弱的心灵的吧?”
    想来季微明也是个挺顽强的人,孤身在京城这些年也没见得他被什么人打击到,怎么阮棠绫一来整个人就变了副模样呢?
    季东的内心在呐喊,在咆哮,在沸腾:救命!我的世子爷不可能那么脆弱!
    季微明还真是去画画的,画得却不是野史里的段子。他只是突然想起来,前阵子王如衍拜托他画一幅半山寒色风倾竹,他忙着其他事儿给忘了,如今想起来,还不得趁早过去赶出来。
    季微明自称自己是书院楚翘倒也没错,下笔画得一幅好图,尤其以风竹图闻名,是以王如衍说他在天渝的朋友想求一副大纪的山水图,王如衍便想到了季微明。
    相府倒是不缺出自名家的画,可这不是近水楼台,有那么一个能画的人么?
    季微明也不推脱,便将这事应了下来。
    到了书房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秦拂玉,她正低头看着一本书,见季微明来了,略显局促地站了起来:“微明,你来了。”
    “嗯。”季微明不带语气地应答了一句,展开纸开始研磨。
    “是家兄拜托你画得风竹图?”季微明一下笔秦拂玉便看了出来。
    谁料季微明手中的笔一停,抬起头冷冷地笑道:“王如衍连一幅画都要告诉你,自然是不会对你有任何欺瞒的。”
    “要画的就是从天渝送来玉雕月的人,”秦拂玉对季微明的冷笑并不在意,“家兄对我很好,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义父鲜少让他过问朝中之事,他也算是半个局外人。”
    季微明只是淡笑,王如衍是局外人还是局内人他并不关心,只是这面上的和谐却得维护好。
    书房内再无交谈,秦拂玉静静地研墨,季微明也没有阻止。
    他与秦拂玉认识的很早,早在与王如衍还不熟悉的时候……
    如此才子佳人倒也是一幅美景,奈何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思,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
    阮棠绫没去书房直径回了乔木轩,阮大壮三天没出现,她估摸着阮肃在道上的朋友也该查出了点陆寻风的身份。
    偏巧阮大壮来得正是时候,阮棠绫一脚刚踏进屋,屋顶就有了响声。
    “棠绫,棠绫,有消息了。”
    阮棠绫顿时警觉:“怎么说?”
    “陆寻风出生在东隅,八年前来得京城,三年前才参加的文举,虽是当年的探花,可这名头得来的却着实奇怪。”阮大壮说道,“陆寻风那年的成绩是第四,就在公布成绩的那天,原来的探花却被查出父亲系一个命案的凶手,被取消了资格,是以将陆寻风提到了第三。”
    犯人的子女是不能文举的,可在文举之前就应该查清了各家的身份,怎会在公布成绩时才查出来?
    “没有搞错?”
    “没有。”阮大壮回答,“据说是殿试当天父亲犯得案,你说这奇不奇怪?”
    所以陆寻风名正言顺成了探花,早先在国文馆做学士,可期间因其放荡不羁的作风得罪了不少人又被抓到了把柄,无奈离了官场,又迟迟不回东隅。
    他能在京城留下来还用着昂贵的折扇,除非私下里有别的收入来源,又或是……阮棠绫深邃眉头想不通透。
    不料阮大壮又加了一句:“道上的消息说,陆寻风被赶出国文馆之后曾有人想招他入府做幕僚,却被他拒绝了。”
    阮棠绫顿时一惊:“谁?”
    “季微明。”阮大壮沉痛地回答。
    “所以,季微明这是被陆寻风拒绝过一次,才使得他心生怨恨故意烧了陆寻风的画册,以报一拒之仇?”等等!阮棠绫觉得自己的关注点竟然如此偏,这么一来,季微明岂不是又落下了口实在她这里!
    想到季微明竟也会被人拒,阮棠绫顿时心情明媚,连看房梁都觉得闪闪发光:“大壮,你真是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