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过你放心好了，等下学期到了我会尽量把工作放一放的，不会让你在学校一个人的。”
    百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啊，”宋影理所应当地说道，声音里含笑，“虽然我们熟悉起来才半年多，但有时候朋友不是时间长短来判定的。”
    “是吗？”百叶略一沉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啊？”
    黑暗中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宋影感到了一些怪异，“你今天心情不好吗？给我的感觉怪怪的。”
    “没有啦。还是明天再问吧，你今天也累了，先睡吧。”
    “也行。不过你有什么事别憋着，说出来就好了。”
    “……嗯。”
    *
    这天晚上，百叶又梦见小时候的事情了。
    大概是心情不太美妙的关系，她梦见的东西也不如往日里轻松，让她高兴不起来，似乎在映射着什么。
    那是初一期末拿成绩单的时候，老师突然改了以往的自由领取方式，要求学生要在家长的陪同下前来拿通知书。以百叶为首的班级吊车尾顿时就惊恐了，这不是就相当于单独开家长会吗？她磨蹭了好几天，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才告诉百父。
    果不其然，当百叶跟百父一起去办公室的时候，老师指着成绩单上的数字，狠狠批评了她一顿。她的眼睛热流上涌，却因为旁边还有其他同学在场而不得不憋住。她觉得很难堪。
    百父脸上也没有太挂得住，连连说自己太忙没有好好注意百叶的学习。之后开车回家，百父沉着脸一言不发，到了家也是照样给她做饭，只是板着脸告诉她：“以后好好努力，不懂就问你嘉文哥哥。”然后，让她留了一级，重新读一次初一。
    这一回，百叶终于知道努力了。可是每每带着作业去江嘉文家里的时候，他却总是能拿出各种新奇好玩的东西，给他讲各种有趣的故事，拉开了她的注意力，等她迟迟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下午的时间又过去了。
    她的自制力不好，一来二去，学校里的进度又跟不上了，再次沦为了吊车尾。百父的心思全都白费了。
    她怕父亲骂她，不过江嘉文却安慰她说：“不要紧的，以后不是有我养你吗？你学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嫌弃你。”
    于是她破涕为笑，开心地点了点头。
    “嘉文哥哥，你真好！”
    她那时候还懵懵懂懂的，可是随着时光流逝，她渐渐长大了也明白了一些事理，觉得那种状态和思想是不正确的。所以某一个双休，当江嘉文要带她去游乐场玩一整天的时候，她低落得拒绝了。
    “我还是不去玩了，我怕作业做不完。”
    “没关系啊，做不完明天我帮你做，”他的语气轻松又蛊惑，循循善诱，“等周一早上再给你，怎么样？”
    “不要了。我不想爸爸再失望了，而且今天下午我还要去老师那里补习功课。”
    江嘉文皱起了眉头。
    “难道嘉文哥哥，你不希望我成绩好起来吗？”
    “怎么会？”他扯起唇角，退而求其次：“那我陪你做作业吧，你不懂随时能问我。”
    “好啊。”
    她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下来，在她心里，这是最完美的选项。
    不过她想得太好了，每当遇到不会做的题，江嘉文总能用一种高深莫测、枯燥无聊的语言，把她讲得想暴走，最后只能扔下书本去放松大脑。渐渐的，她好不容易才竖起的雄心壮志，再次被一盆冷水浇熄。
    可能她真的没学习天赋吧，她这么想。
    可是从梦中醒来的百叶，想的却是……他不是故意的吧？
    玻璃窗外，晨曦的光温柔倾洒，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百叶站在开放的阳台上做了个深呼吸，空气凉凉的，让她精神为之一振。
    宋影还在睡，不过她不急，打开电脑看起了夏洛克。一连看了三集，宋影才醒过来，百叶见此关闭了电脑，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昨天百叶想了很久，她害怕收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害怕她的好朋友别有目的，可到底……都要弄清楚才行。
    宋影洗漱完就见她端坐在椅子上，失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早上起来就发呆呢。”
    “我在想那个问题。”百叶说，“昨晚我说的那个问题。”
    “什么啊？”
    宋影放下手里的东西，拉了一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百叶认真地看着宋影，笑了起来：“宋影，能和你成为朋友我真的很开心，一直以来我们都相处的不错，所以我希望你能对我说真话。”
    宋影脸上的表情先是错愕，随后渐渐僵硬了。
    百叶看着她的神情，不由闭了闭眼睛。这种反应……没有做亏心事，怎么会是这种反应呢？她长长叹息了一声。
    “宋影，你是因为嘉文才跟我做朋友的吗？”一开口，她就直截了当地问了，“是嘉文让你……”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让你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的吗？”
    宋影微微垂着头，长发落在脸侧，遮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她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否定。
    百叶扯了扯僵硬的唇角，说道：“宋影，我是真心把你当成朋友的，不管你以前是否骗过我，但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说谎。”
    宋影抬起了眼睑，眉宇间微微褶皱。
    “告诉我吧。”
    “是。”
    宋影点了头。
    百叶的心霎时跌入了万丈谷底。
    ☆、第45章 如你所见
    虽然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当宋影承认的那一刻，百叶依然有如遭抨击之感。
    宋影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抿了抿唇，说道：“其实江先生也是因为太在乎你才那么做的，他怕你在学校太孤单，也知道我们曾经是同学，所以就找到了我……他跟我说，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或者遇到了什么难题，就告诉他。”
    百叶忍不住冷哧出了声，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宋影：“难道你不觉得可怕吗？一举一动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像有一次晚上我没有回宿舍，早上看见他还撒了谎……现在想来，我真像一只小丑。他什么都知道，而我还试图隐瞒。”
    宋影抿着唇。
    “我每次跟季先生见面，你都会告诉他吧？尽管我和季先生根本没什么，我只是对以前的事情无法放下。”
    “百叶，其实我……”
    “上次你找我借东西，那些照片却从柜子里掉了出来……你看到了照片，所以告诉了他，对吗？”
    宋影深吸了一口气：“……对。”
    “好了，我要问的问题问完了。”百叶站起了身来，她艰难地扯出了一个微笑，“最近我会找找住的地方，然后从这里搬出去。以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百叶！你听我说！”
    宋影慌张地拉住她的手臂，却被狠狠甩了开。
    百叶退后了两步，跟她保持了一定距离，自嘲地说：“还想骗我什么呢？”
    “百叶，我承认之前我的确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江先生，可是……”宋影漂亮眼中浮现出了一些水光，“可是长时间相处之后，我已经真正把你当做朋友了，江先生那里我已经回绝了，我告诉他以后我不会帮他办事了。”
    百叶的神色有些松动，略一沉吟之后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敢轻易相信你了。”
    “我也知道那么做是不对的。可是我家境贫困，太需要钱也太需要机会了，而这两个江先生都可以给我。”
    之前她和百叶只是点头交，江嘉文提出的条件又那么诱人，她没有道理拒绝啊。而且江嘉文说了，只要她好好办事，好好照顾百叶，等她毕业之后嘉禾影业会给她一些难得机会，会捧她上位。只是后来，她和百叶的关系越来越好，心里就渐渐愧疚了起来。直到前几日，三个人一起去吃饭，中途百叶离开了，她和江嘉文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终于没忍住，告诉江嘉文她以后不干了。
    本以为以后就可以轻轻松松了，可没想到百叶会知道这件事。
    “你告诉嘉文你不继续下去了，然后呢？”百叶静静地看着她。
    “他……”宋影垂下了眼睫，几欲挣扎还是说了实话，“他退而求其次了，说他不要求我监视你，只是他作为你的男朋友，还是想知道你在学校里过得好不好，心情好不好，有没有人让你生气。”
    “你答应了？”
    “……嗯。”
    百叶怒极反笑：“可是这跟监视又有什么差别呢？”
    “这不一样啊……”
    可是究竟怎么不一样，一时之间宋影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来了。
    久久的沉默。良久，百叶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觉得可怕吗？他不仅是让你监视我，还做了很多事情……我甚至怀疑连我的心理医生都会向他报告些什么。”还好她一直以来都没有对心理医生透露过些什么，就连最开始怀疑嘉文所说不真实的时候，她也选择了隐瞒。
    宋影迟疑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你也很可怕。”
    宋影霎时僵住，喃喃说道：“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了，站在你的立场，你也没什么不对的，毕竟他能给你需要的东西，而我什么都没有。”百叶静静地说完这些话，她提起桌子上的背包，最后冲宋影微微一笑：“走了，再见。”
    “百叶……”
    宋影闭了闭眼睛。
    ……
    摩天大厦，直冲云霄。
    大厦的尽头掩藏在虚实交织的阳光里，无限闪耀、拉伸，让人头晕目眩。
    百叶站在广场上仰望，只觉得那大厦摇摇欲坠，仿佛随时可能倾塌似的，但同时她又清晰地知道那只是错觉而已。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周围的一切只是被人刻意营造的假象，又该怎么办呢？
    她仰望地脖子都快断掉了，才收回了视线往大厦里面走去。
    盛江集团她来了三次，每一次的心情都不一样。
    第一次是因为患得患失，那时还没有认清对他的感情。第二次是想要跟他划清界限，却贪心地又想和他做朋友，故而去求和。而第三次，也就是这次，她终于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他，可是在同时却也害怕上了这个男人。
    秘书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有纸张翻页的声音。
    先看到百叶的还是苏维尼，她依然妩媚而有风情，江嘉文身边从来都不缺优质资源。可是百叶不明白，为什么江嘉文愿意在她身上花尽心思，却对形形色色的美女不感兴趣呢？
    “百小姐来找江先生？他正在和谢总谈事情，你恐怕得等一会儿了。”
    “嗯。”
    苏维尼给她泡了一杯清茶。
    百叶捧着热茶喝了一口，走到了落地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