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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去我该去的地方,再见,杰克。”我疲惫地回答,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该上哪里,百年后熟悉的一切在这个时代灰飞烟灭。
    很久才听到杰克的声音,他也说:“再见,艾米丽。”
    我回头,看到他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孤独一人。
    衣服并不合身,过脚踝的劣质布料长裙,保守得不露出丝毫皮肤的上衣,还有一条很长的头巾。
    我从公共浴室里走出来后,将露丝的裙子包成一团背在身后,接着重新回到d层甲板上,将碍事的长头巾围在脖子上打个结。然后选个黑暗的角落,开始抓住甲板栏杆往上爬,爬到b层甲板的时候,单手将衣服解下来,用力地将那团裙子扔到b甲板上,这可是上等人的散步甲板,我估计拾金不昧的人应该很多。一件长裙,不会有人要的。
    扔完衣服,我又费力地继续往上爬。爬到船体最上层的救生艇露天甲板,看到吊艇柱上的救生艇都包裹着密实的白布。
    我躲在阴暗处走到救生艇旁边,一点一点地解开那些绳子,等到露出一个差不多缝隙,我灵巧地钻到救生艇里。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属于光亮的东西。我将盖船布又给整理好,只留下一个透气的缝隙,在外面看几乎无法发现救生艇被人动过。
    没有人会想到小偷藏在这里面,终于可以睡个好觉。我躺在救生艇,轻叹一声,最后才抱怨一句,“这床板真够硬的。”
    ☆、第23章 番外(一)
    对卡尔霍克利来说,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是钱买不到的东西。他在法国拍下海洋之心的时候,那个爱猎鸟的蠢蛋乔治国王跟他那个五月出生的玛丽王后,正在印度接受那些土著人的跪拜。当然这跟他毫无关系,一板一眼的英国贵族在他眼里都是一群穿着华贵,却跟个空壳子一样的穷鬼。
    他父亲是美国匹兹堡最富盛名的钢铁大亨,他家有上万名员工,生产的钢铁几乎销往你能说的出来的国家。他自小就生长在钱堆里,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如果有金钱王国,他所拥有的跟即将要继承的资产可以让他成为国王。
    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穷鬼跟富人。当然除了财富外,他还需要一点荣誉来点缀,这个时代的美国已经不需要打独立战争来挂上自己的星条旗,也没有所谓的军功可以夸耀。而他能做的就是拥有一个贵族妻子,来给他的商业帝国添上花。
    他第一次见到露丝布克特的时候,就觉得她是那朵花。
    露丝非常漂亮,漂亮极了。
    卡尔从来没看过这么对胃口的少女,他还记得小时候他母亲带他去拜访一位英国贵族的时候,在他家里看到的那副油画。画上是一个脸带稚气,干净剔透,眼睛是浅绿色,皮肤白得像是雪的金发少女。
    像个天使一样,他那个时候年纪小,只觉得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人。当时就要他妈妈买给他,将这个少女买给他。
    然后他妈告诉他,这就是一幅画,画家根据自己的想象画出来的东西,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这个人。当时他什么反应,卡尔基本都忘光了。反正那种幼稚无脑的事迹,他庆幸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当自己没有做过。
    露丝就有一双绿色的眼睛,还有雪白的皮肤,这非常符合卡尔的审美观。他花了很多钱在她身上,打算在欧洲环游一圈后,再带她到美国订婚。至于未婚妻老是郁郁寡欢的坏习惯,卡尔觉得这是贵族少女到来多愁善感的年纪,总有点莫名其妙的毛病。
    他绝对不会去想未婚妻不开心的原因在自己身上,他年轻多金,拥有庞大的财产继承权,在女人圈里简直就是无往不利。别人都非常喜欢他迷人的待人接物方式,还有他的财富。
    泰坦尼克号试航的时候他被邀请去亲眼见证那个华丽的时刻,贝尔法斯特造船厂建造过最大的交通工具,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大的交通工具,足以碾压冠达公司的两艘大型邮轮。而这艘船身上的钢铁,大部分都出自他家的工厂。
    为此卡尔还特意让几家跟他家关系良好的美国报纸,大力鼓吹泰坦尼克号的伟大神奇之处,例如那最先进的十六个自动防水舱。这会给他的家族产业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只要泰坦尼克号的处女航顺利,那么对泰坦尼克号的供应商可以起到良好的宣传作用。
    他很早就定好了船上最豪华的几个房间,在回美国的半个月前经过贝尔法斯特的时候,还到造船厂的总部看过上等舱的一些图纸设计。伊斯梅说过,为了这艘船的上等舱装修,白星公司开给哈兰沃夫造船厂的是一张空白支票。
    他打算回去的时候对露丝说,你看,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交通工具身上的钢铁都是我家提供的。
    所以开心点,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到达南安普顿的时候,他让司机将车子开快点,好让他的未婚妻更早一点能看到泰坦尼克号,被它庞大而美丽的钢铁外形所倾倒。车外面挤满了人流,他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象。三等舱的票卖出去不少,所以挤满码头的都是一些要去住统舱的平民。听说泰坦尼克号的设计师为了让船更加尽善尽美,决定改良统舱的环境,三等舱还装了大理石洗脸盆跟取暖器,简直是别艘船的二等舱待遇。
    卡尔表示嗤之以鼻,根本不需要那么设计,他们很多人搞不好连水龙头都不会用。
    汽车一直慢吞吞地停滞不前,卡尔坐在车里有些不悦地用拐杖敲敲了车门,对司机说:“你得快点,不要让我觉得你不适合干这一行。”
    司机连忙按着喇叭,驱散前面的人群。可惜人太多,车速还是无法快起来,甚至越走越慢,最后为了不跟一辆邮车挤成团,司机只能先停下来让邮车过去。结果还没等车子停稳,卡尔突然就听到司机的惊呼声,他跟着司机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黑影快速地从车头窜到车顶。
    什么东西?卡尔感到车顶传来一个明显的声响,很快他就意识到有人站在他头顶上。这种被人踩着的感觉让他非常生气,他立刻打开门走出去,狠狠地喊:“发生什么事?”他讨厌任何会打乱他计划步骤的意外,车子被人潮挤着已经够让他烦躁的,竟然还有个下等人跑到他车顶,站在他头上。
    他走出车门后立刻抬头,打算给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一个教训。然后他看到的是那双眼睛,一种快要燃烧起来的浅绿色,在四月海港的阴暗光线下,烫得惊人。那一秒内,他的大脑停止运转,甚至快速倒退,找到他几岁时那个模糊的油画,画上面那个少女,一模一样的浅绿色。
    接着是大片的阴影劈头盖脸而来,他本能地想要避开,可是身体还没得及逃走,一个重物就将他彻底压垮,而他的视线里只有模糊的一种颜色,刚才的绿色似乎还留在他的瞳膜里。他胸口蒙痛得让人害怕,这让他反射性地去命令自己最熟悉的男仆,“洛夫乔伊……”
    这是个什么玩意……一瞬间,他完全失去声音,大片金色倾斜而下,比阳光更加明亮的色彩,覆盖住他的脸,将他困在一个狭窄的地方,他只能被迫与那双浅绿色的眼睛面对面碰撞在一起。
    金发碧眼,这就是他对美的初始认知。
    他胸口处被重压到的地方那种闷痛更加明显,卡尔觉得自己无法呼吸,甚至忘记自己躺在这里干什么。被迫的,被这种强硬的浅绿色击中。
    有一瞬间,卡尔以为自己被溺死了,呼吸困难,眼睛移不开。
    直到侍者的一声惊呼才立刻将他从这种可怕的状态中拉出来,他才看清楚对方的脸……黑得根本看不出轮廓,一个该死的,从煤堆里爬出来的老鼠。卡尔终于知道该愤怒了,他竟然被这种下等人压在地上,还是南安普顿的码头,这要是让他熟悉的人看到,社交圈又多了一个该死的八卦笑话。
    差点就忍不住破口大骂,卡尔愤怒地打算推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时,对方眼神一变,那种非常有生命力的浅绿色变得特别凌厉,接着他感受胸前一紧,一缕金黄色的长发被他的怀表链子卡住,剩下的一些长发还垂落到他脸上,这让他有种将这头非常符合他审美观,却长在一个该死的黑色老鼠身上的头发给剪下来的冲动。
    没等他反抗,那个将他撞到的家伙就伸手用力抓住那缕被卡住的长发,直接揪断。接着他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只手非常用力地碾压住肚子最柔软的地方,他肠胃里的早餐差点没给碾吐出来。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表被对方抓了就跑,等到他在侍从的搀扶下起身,那个强盗已经钻入人群里。
    光天化日之下,他就这样被人抢劫了?
    该死的英国佬,该死的北爱尔兰独立,该死的犯罪分子。
    卡尔捂着肚子恨不得亲自开车将那个金发绿色眼睛的黑老鼠给撞死,他……还是她竟然让他这么丢脸。
    露丝在另外一辆车子下来,她丰韵十足的身材包裹在巴黎最著名的时装设计师所裁缝的衣服里,紫色的缎带宽檐帽下,眼神冷淡得毫无波澜。她手持精巧的同色遮阳伞,疑惑地看向捂着肚子的卡尔,礼貌询问:“你怎么了?”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呐喊声,“别上船。”
    等到露丝转头去寻找这个声音来源时,只看见码头喧闹的人流,然后她轻抬起头,露出遮阳帽下那双深绿色的眼眸,一艘巨大崭新的邮轮就这样走入她的视线里。
    titanic。
    卡尔连忙收起自己龇牙咧嘴的不雅形象,挺直身板,来到露丝身边,故作淡定地说:“我没事,看来我该会一会负责码头事务的检察官,他们该把这里搞好一点。最好修一条能分级的长路,将这些平民都隔离开。”
    “你该让他们把路都建到天上去,这样你就能永远都不用见到你眼里所谓的平民。”露丝忍不住讥讽他一句,然后伸出手扶着司机的手背,重新上了车。门立刻关上,将卡尔莫名其妙的表情关在外面。
    卡尔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又耍性子,他有些生气地夺过洛夫乔伊帮忙拾起来的文明棍,过度用力让肚子上的隐隐作痛明显起来,他连忙捂着肚子四处张望。那个该死的强盗,贼,死老鼠……别被他抓到,不然将她送到监狱里服刑一辈子。
    看设计图跟身临其境总是不一样,卡尔参观完自己豪华套间的私人甲板,又看了一下房间里的装饰,无论是乔治风格的家具,还是大浴缸都让他觉得票价没有白花。一切都那么完美,除了露丝拿出来装饰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画。乘着他未婚妻去换衣服,卡尔特意走到房间里,仔细观察一下那个所谓的毕加索还是莫奈的画作,到底有什么魔力让她倾倒。
    看了一会后,他头痛地别开眼。画的什么玩意,如果那个叫莫奈的画的还看得出来是什么,毕加索的简直就是一团糟的垃圾。真是奇怪而无用的品味,卡尔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那些难看的画作,假装自己从来没有研究过这些掉价的玩意。
    看到画,他又想起小时候的那副少女画,长大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审美观似乎被那副画作影响得很深。所以他选择了露丝,因为露丝绿色的眼睛很美,比那些怪诞的画作美多了。
    绿色的眼睛,码头上那双浅绿色的眼睛突然撞进他大脑里,卡尔连忙将那双眼睛甩出自己的脑海。那个小偷!
    晚餐在七点,d层中央的豪华大餐厅里,他下午跟男爵夫妇在a层的棕榈树餐厅里共进下午茶,然后相约晚餐一起吃。卡尔对于这些交际游刃有余,他总是能用最快的时间跟同等地位,或者那些受到皇室宠爱的贵人打成一片。
    出问题的永远不会是他,可是他好像找了一个老出问题的未婚妻。等走到餐厅,才发现先进电梯的露丝根本没有进餐厅。他在餐厅门口低咒一声,然后对通行的女伯爵抱歉地告退,转身就气势汹汹地往大楼梯上走,他的仆人已经来报告,露丝往船尾的上层甲板走去。
    做为他未来的妻子,连社交晚会都不来参加,简直是任性。他气愤地走向散步甲板,一眼就看到露丝站在甲板的栏杆边,她身边还站着两个泰坦尼克号雇佣的乐队团员。一个弹钢琴的,还有一个乐队指挥叫什么哈莱特。
    这是他无法理解露丝的一点,身为一个很有礼节的名媛,老是喜欢跟一些根本没有用处的家伙在一起。
    卡尔无力地将手放在腰上,在露丝后面等了一会,结果她根本不回头,一脸专注地往下面看。有什么好看的,下面不是三等舱的休闲区吗?搞不好还有老鼠跑来跑去,除了一堆劳工阶层的移民者还能看什么。
    卡尔走进,刚要喊她,站在露丝身边的哈莱特突然回头,然后朝他点下头当招呼,伸出手做出一个安静的手势。这位乐队指挥在做出这个不礼貌的手势后,还歪歪头,将手掌放在耳朵边,这是一个倾听的姿势。
    卡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停下脚步,跟着往下面的甲板望过去。夕阳最后的光线在甲板镀上一层金碧辉煌的色彩,每个人——移民者,穷鬼,男人,女人站在距离旗杆不远处的栏杆边,零零落落围在那里。
    没有人说话,静谧得连海洋都沉默了。
    就是这份安静,让那段略带苍凉的口琴旋律不断飘远。卡尔来到栏杆边,将手放到栏杆上,只要集中注意力,口琴所吹奏的音符就能钻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接着他看到她,衣衫褴褛,坐在船尾栏杆边,低着头在吹奏口琴。最后的余辉停驻在她金色的长发上,就仿佛这个世界都要为她停止运转,直到她将这首曲子演奏完毕。
    卡尔突然觉得她很熟悉,这份熟悉让他的胸口处产生一种诡异的闷痛。
    “这首曲子真美,它叫什么名字。”露丝出声询问,她表情非常温柔,似乎连灵魂都被这段口琴声所打动。
    “以前从没有听过,它在告诉我们一个故事,很美丽的故事。”哈莱特轻声回答,他还朝旁边的的钢琴师询问,“珀西,你听过吗?”
    钢琴师沉思了一下,非常遗憾地摇头。
    “看来是只属于这个女孩的故事。”哈莱特凝视着下面,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不过是卖艺的。”卡尔听完后,果断地下结论,看看那身肮脏的衣服,一看就是露宿街头或者睡在桥下的流浪汉,流浪汉吹口琴乞讨这种事简直司空见惯。
    哈莱特与珀西泰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彼此默契地摇下头。乐队指挥搭着钢琴师的肩膀,“珀西,我们要开工了,今晚我们第一首曲子就演奏蓝色多瑙河吧。”
    “我们可以演奏这段口琴吗?”
    “那得去问问那个孩子,客人可不听没有名字的音乐。”
    “你错了,亨利,就是有名字他们也不听。”钢琴师笑着跟乐队指挥往回走,很快就消失在甲板上。
    卡尔看到露丝也转头看他,眼神跟刚才那两个雇佣工一模一样。他隐忍下那股呼吸困难的感觉,对露丝说:“我想苏格兰男爵正在等着我们,不要贪看这些表演而误了正事。”
    “正事?你所谓的正事就是那些虚伪的应酬吗?”露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接着双手从栏杆上移开,转身就走,“你永远不了解什么才是最美好的东西。”
    “什么……虚伪?美好的东西?”卡尔不屑地笑出声,他快步地跟上露丝的脚步,打算让他未婚妻知道这么放肆会让他生气。走没两步,他站住了,他捂着胸口,慢慢地皱起眉头,那种熟悉的感觉又跑出来。猛然间,卡尔突然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什么。
    那头金色的头发,那身肮脏褴褛的衣服,那双浅绿色的眼睛。他转过身,突然间就看到那个直立起来的身影,站在栏杆上,她站得那么笔直,仿佛下一秒就飞走。
    卡尔伸手抓住栏杆,屏住呼吸,看着那个背影,暮色的残光下虚幻得随时会消失。那副童年就印烙在他脑海里的少女图,再次出现了。
    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响起,“洛夫乔伊,抓住她。”说完他立刻清醒过来,提高声音地补充,“她是那个小偷。”
    什么少女画,她只是个小偷。
    ☆、第24章 番外(二)
    对,一个小偷。穿着肮脏的,像是捡来的垃圾衣服,蓬头垢面地在社会最底层讨生活。
    卡尔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焦躁过,他使劲地抓了抓颈上硬领子,急匆匆地从底层甲板往上走。小偷抓到了,他很快就能将那块表拿回来。关那块表什么事……卡尔想到刚才自己竟然会跑到那个专门关罪犯的舱房里,只是为了去看一个强盗。这是必须的,只有他能指认那个满脸灰炭的小偷。根本不需要去指认,表一定在那个家伙身上,只要吩咐一声,立刻就能搜出来,然后直接定罪。
    现在他要干什么?
    卡尔跑到a层的吸烟室里,靠在那个超过两公尺宽的大壁炉上吸雪茄。期间他还跟几个大富商聊一些国内的政|治局势,还有年底值得买入的投资商品名单。
    这些都是他熟悉而且自傲的领域,他能轻而易举地抓住这些大价钱的商机。卡尔在吸烟室待了一会,熟悉的环境让他放松一点,他尽量不去想自己的怀表或者那双浅绿色眼睛。
    从吸烟室下来的时候,他看到露丝跟她的母亲一起还在大楼梯的休息室里,与那些贵妇人寒暄,本来他该走过去的,可发现自己累得慌。
    卡尔第一次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那种胸闷的难受感又要开始出现。他马上回到自己套房里,在起居室的地板上来回徘徊走动了好几遍,直到将那种恼人的焦躁给压抑下去。然后他打开酒柜,拿出酒瓶子,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手掌慢慢磨蹭着杯子,暖一下酒水,随即仰头一口而尽。
    等到酒意发挥它的功效,卡尔才觉得自己轻松一些。他走到私人甲板,随便坐到一张躺椅上,面无表情地继续倒酒。第二杯,他才用惯常的喝法,一小口一小口,非常优雅地将它吞咽下去。喝得有些微醺,他禁锢在内心深处的一些画面几乎是脱轨而出。他反复地想到那双绿色的眼睛,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在想他的未婚妻,可是很快他就清楚,他想象的东西不过是他意识里那些模糊不清的图像。
    他乱七八糟地想起雪白的皮肤,金色的头发,浅绿色的眼睛。
    一个少女,坐在油画里看着他。
    油画的日期是1526年,文艺复兴时期的古董。他蠢得一直询问,她是谁,为什么不走出来。那种颜色的直观冲击,让他发现自己的审美标准。也连带他少年时期对于女人的选择一直偏向那种颜色,包括现在要订婚选择的未婚妻,眼睛都是绿色。
    卡尔继续喝酒,他脑子不太清楚,酒撒了一点在裤子上。甚至刚才还觉得有人在起居室里跑过去,他扒着甲板上的玻璃窗户看了一眼室内,什么都没有。
    拎着酒瓶子,手里拿着酒杯,他笑呵呵地站起身,从私人甲板走到起居室,想到浴室里泡个澡。大脑里那些模糊的颜色一直在漂浮着,这让他的脚步也有些踉跄。好不容易看到门,直接用手肘撞开,一声破水声像是被砸碎的玻璃,哗啦地冲进他耳朵里,卡尔有些模糊的视线里骤然出现一道雪白的光芒。
    突然之间,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全部都安静下来。
    那些模糊的颜色,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剐开他的眼球,扎进他胸膛里,瞬间清晰起来,浅淡得如同清晨田野的绿色,从画里面走出来。卡尔傻愣愣地看着她,湿漉的金色长发比海藻还潮湿地披盖在她的胸前,那些干净的水珠在上面闪着冰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