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悠转。
    转眼间，一年又翻了篇。当安格尔看到全息平板右下角时间显示为1月时，云螺号已然到达了碧螺航线。
    碧螺航线相对于费兰大陆的人来说，是进入魔鬼海域的头一条航线，但对于前往费兰大陆的船来说，这里基本已经等同于终点了。
    “自启航至今，已经过去了五个月。”安格尔听到甲板上欢庆新年的水手们的歌唱，心中莫名有些感触。
    越是热闹开心的地方，越会让人感觉疏离。
    安格尔心中空落落的，他不想去思索那些没有端倪的未知之事，也不想去怀念那些没有回响的过去记忆，他现在只想放空自己。
    这种放空持续了大半夜，最后被杜鲁的到来打破了。
    “帕特大人，您要下去参加宴会吗？海伦副船长特地让我来邀请您……”杜鲁小心翼翼的说道。
    安格尔摇摇头：“不用，我去了你们也会拘束了，就在这里看看就好。”
    “马上就要抵达费兰大陆了，大家其实都很感激大人，想要向大人亲自道谢。”杜鲁继续道。
    安格尔想了想，也没有再继续拒绝。
    人生逆旅，匆匆过客。既然有幸能聚在一条船上，也算是种缘分。
    安格尔下了场，如他所料的，虽然众人都对他感激万分，可他的加入反而让大家畏手畏脚。为了不让尴尬气氛继续，安格尔只在宴会上喝了一杯小酒，便来到了船舷附近，靠着栏杆吹着冷风。
    “大人，谢谢你。”一道轻柔的声音，从旁响起。
    安格尔回过头，发现一身休闲装扮的海伦，来到了身边，夜风撩起了她的发丝。
    恍惚间，安格尔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初上云螺号的时候。
    彼时，他也是在甲板船舷上吹风，海伦过来向他道谢。和现在的情形，简直一模一样。
    “你尽到了自己的职责，让云螺号抵达了费兰大陆，这便足以。”面对海伦的谢意，安格尔依旧是那番说辞。
    海伦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道：“大人，假使我也进入了巫师界，我能追赶上你吗？”
    “为何要以我为目标？”安格尔看向海伦，眼神清澈的宛若阳光下的海面。
    海伦一阵晃神后，才迟疑的开口：“我认识的超凡者，只有大人您和罗曼大人。罗曼大人已经……所以，我能追赶的只有您。”
    “不是还有阿斯贝鲁吗？”安格尔笑着点出娜乌西卡的名讳，但下一秒他话锋便转了弯：“虽然我不介意作为你追赶的目标，但无论是在巫师界亦或者普通人世界，心中永远该放的目标不是他人，而是自己。追赶自己，实现自己，超越自己，这才是你该做的。”
    海伦一时缄默，好半晌后，才轻微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安格尔淡淡一笑，这小半年的时间里，他能看出海伦对他起了心思，他甚至可以猜想出，海伦之所以想要进入超凡的世界，或许也因为自己。
    他不介意作为其他人的追逐目标，促使别人成长。但若是太过执着，而成为了执念，这反倒是可能踏上岔路。
    所以，与其走到了那一步再明悟，还不如一开始就认清自我。
    海伦也不愧是有女巫品质的人，一点就通。甚至，她的脸上也没有太多挣扎，只是微微露出了一丝遗憾，但很快就化为云烟消散。
    她能以女子之身，压服了一众大汉，成为云螺号副船长，海伦自有过人之处，行事不但潇洒而且果决。
    发现海伦表情出现了细微变化，眼神也露出释然。安格尔也收起了先前委婉的态度，带着玩笑问道：“听你的语气，你似乎对于进入巫师界信心十足嘛。”
    海伦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以前丝蔓其实就隐隐透出了助她成就天赋者的意愿，不过那时她装作没听明白。现在，她倒是有了进入那个世界的决心。
    “你如果真的成为了天赋者，也可以来野蛮洞窟。”安格尔一边说着，一边从手镯里取出一张羊皮纸，寥寥时间，一个荆棘缠绕狮心的图案便出现在了纸上。
    安格尔将这张绘有他标记的羊皮纸递给了海伦：“白贝海市的伯罗，你应该不陌生吧。若是想要加入野蛮洞窟，可以拿着这个去找他。”
    海伦点点头，收好了羊皮纸。虽然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就算成为天赋者，大概也会跟着丝蔓而不是去野蛮洞窟。但事实难料，谁又能完全确保未来的路呢？
    拿着这张羊皮纸，总是有条后路的。就算用不上，也可以当做一个念想。
    他们聊天没有多久，海伦便回到了宴会上，和众人一起开怀畅饮。
    这场宴会一直开到了午夜时分，众人倒得七七八八，嘴里却还哼唧着香槟之歌。安格尔靠在栏杆上，也忍不住跟着悠扬的歌声，轻声哼了起来。
    当一曲结束，船上除了还在值守的人，都陷入静谧的甜美梦乡。
    优哉沉浮，云螺号在柔媚的月光下，缓缓驶向了黎明。
    当黑暗被光明刺破时，瞭望台上的值守高声叫喊起来：“启明海塔的光照进来了！”
    此时还是凌晨，天色还是灰蒙蒙。酣醉一晚的人，本来还晕乎乎的在梦中煎熬，突然听到这句话，迷蒙的双眼全都一亮。
    几乎大半的水手都起了身，看向了海平面的尽头。
    安格尔此时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只见远方尽头，一座因为距离过远，看上去不太高的青灰色海塔，正转着顶端的灯光，照向云螺号的位置。
    那一道光束，虽然多被黑夜吸收，但不妨碍众人看到那道光。
    几乎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
    安格尔原本还一脸疑惑，听到下面窸窣的交谈声，才明白他们为何这么兴奋。
    启明海塔是进入魔鬼海域的标志，当他们看到这座海塔时，代表他们已经来到了启明海岬！
    启明长岛，这里是进出魔鬼海域的补给站。
    只要过了这个岛屿，意味着他们已经离开了魔鬼海域，日夜巨浪的日子，将彻底的告别远去，这怎能让他们不高兴。
    “终于离开了吗？”安格尔回想着这一段魔鬼海域的航程，也觉得宛若梦一般。经历了险境，也经历了奇妙的际遇，让他有种不虚此行的感慨。
    当云螺号过境启明海岬时，安格尔看到启明海塔下面站了一堆凡人，对着云螺号欢呼，甚至还有人向船上热情丢上来食物与绸布。
    “这就是启明长岛的热情吗？”
    “每次经过这里，都会让我感觉自己这趟值了。”
    “虽然迄今也不认识他们，但每次看到他们的这种热情，都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凯旋而归的将军。”
    底下水手的谈话传进了安格尔的耳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些岛上的凡人居然全是自发的为云螺号欢呼。
    安格尔隐隐能从岛民的嘴里听到几个赞美的词语：征服魔鬼的勇者之船。
    “的确很热情。”安格尔也不禁被岛民淳朴的行为而感染了。他深切的感知到，这世间有太多人，活的虽然渺小卑微，但他们有自己的活法，也有自己族群的信念。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而不是书籍上记载的冷冰冰数据。
    虽然启明长岛的热情让众人都很燃，仿佛自己真的成为征服魔鬼的勇士一般；但云螺号并没有在热情的岛民期待下停泊，而是继续往前开，开过了启明长岛。
    按照海图上的记载，启明长岛已经隶属于费兰大陆西南边境国——绿萝所属。
    再行一日，就能抵达绿萝国的月瑟港口，众人归心似箭，很多家乡在费兰大陆的水手都恨不得立刻返家，哪怕家不在费兰大陆的人，也想早一点脚踏实地。在补给足够的情况下，自然不想在启明长岛耽搁时间。
    第二天的上午，费兰大陆壮阔的海岸线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云螺号进港很顺利，港口的掮客看到一艘来自繁大陆的货轮，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分头的去向各大商行报信。
    在卸货的时候，安格尔也迤迤然的下了船。他的身边还跟着海伦与阿尔温，杜鲁则站在阿尔温身后。
    “大人，我在月瑟城有一座宅邸，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不如这几天可以先到我那里歇息。”阿尔温恭敬的道。
    安格尔想了想，他的确还准备在费兰大陆歇息一段时间，一来是想查查卢卡斯的事情，二来也想看看能不能在这里找到更多天赋者。
    再加上“空白之诗”也还没有研究彻底，安格尔没有拒绝阿尔温的邀请，向他点点头：“那就麻烦了。”
    “大人一路上对我们多有照顾，不过是尽地主之谊，何来麻烦一说。”阿尔温说罢，正要往前带路。可他才一回头，就瞄到了远处穿着白贝海运公司制服的一个男子，他眉头一皱：“大人，我可能要失陪一下，公司监察来了，估计是为了查探罗曼大人为何长时间没有信号联络，我和海伦要去向公司禀告罗曼大人之事。”
    说罢，阿尔温看了眼身后的杜鲁，“杜鲁，你就带领大人回我那院子吧，正好我去公司也帮你把试用员工的身份消了。”
    杜鲁点点头，走到安格尔身前。
    安格尔也注意到了远处那个男子，身上隐隐带有一丝能量气息，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学徒。
    “那行吧。”安格尔正准备跟着杜鲁离开，突然他的脚步一顿：“对了，阿尔温船长，我也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去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