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茨,有一件事我想要问你……你有没有想过……”
在飞碟靠窗口处,突然将罗伯茨叫来的温蒂沉默了一下,她背对着罗伯茨,有些迟疑的说着。望着身下湛蓝的星球,她的眼神有些闪烁,明亮的眸子当中带着某种光彩,吞吞吐吐的说着,却迟迟说不出口。
这个已经三十岁却至今单身的时尚女郎,在她的身上仿佛时间也失去了作用,容貌一如二十出头一般。
她背对着身后的罗伯茨,仅露出了半张侧颜,深邃的太空、身下的湛蓝星球,仿佛都不如那半张侧颜要来的美貌。
罗伯茨对于她所想要的回答一清二楚,但他也明白自己给不了她任何承诺,但即使自己想拒绝,善于察言观色的她也一定会在自己拒绝之前便悄无声息转移话题,不让自己拒绝的可能,然后继续满心期待着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同意。
“温蒂,我……”
他张口欲言,按照过去的经验,每当他想要果断拒绝之前,必然会响起一个欢快的声音刻意岔开话题,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
但是……
没有。
就在他面前,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窈窕身影这次没有再开口,而是静静地期待着自己的回答。
但罗伯茨敏锐的洞察力却能够看到,背对自己的身影那紧握的双手,那手指握的很紧,几乎握出了一道道白印……她很紧张,她甚至不得不背对着罗伯茨,才能勉强保持自己的从容。
在常人眼里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备受追捧的性感女王,在罗伯茨面前却一如当年那个仅8岁的小女孩一般,低着头,只是握紧手,呐呐不敢言。
罗伯茨沉默了一下,但还是说道。
“温蒂,对不起,我这辈子只爱贝蒂,在我眼里,你始终就像是我的一个妹妹一样。”
这么多年来,罗伯茨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仿佛心头有一块大石落下,不由生出几分轻松感,但随之而来的则是对于温蒂的担忧,他不想伤害到自己视如妹妹一般的温蒂。
但出乎意料的则是,温蒂只是低下头,没有露出什么伤感,只是咬着下唇,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然后只是喃喃的说道。
“那……你有没有对我,有过好感……哪怕只是偶尔……哪怕只是一点点……”
说着,她低下的头看到了自己双手,那纤细的十指在不知不觉间交叉在一起,那声音略带几分不自信的问道。这十多年来的拒绝让她失去了信心,其实早已接受了这一现实,但唯独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不甘。
只是一点点就好,她不想和贝蒂姐姐争什么,但真的只要一点就好……
背对着罗伯茨,但身后……
没有回音。
心,在一点点往黑暗当中下沉,逐渐绝望。
而看着那莫名有些悲哀的身影,罗伯茨心有不忍,他知道此刻最好的方法就是断然否认,可他无法欺骗自己和温蒂,良久之后,他点了点头。
“……有过。”
刹那间,面前的窈窕身影仿佛僵住了,罗伯茨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却能够感受到她此刻正在经历激烈的心情变化。
突然之间,有点点闪光的晶莹物体在罗伯茨面前出现,那点点的晶莹通透如琉璃,如珍珠般在这仅有少数重力的飞碟内漂浮开,而那晶莹的源头便是……
“温蒂,你……”
话音未落,罗伯茨便停下了声音。
在他面前,温蒂转过头,在身后的湛蓝星球前,那宜喜宜嗔的面庞上此刻眼眶当中却带着点点泪光,那泪光没有下坠,只是留恋的徘徊在明亮的眸子旁,那眼眸当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欢喜。
“我很高兴,罗伯茨,我真的很高兴。”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明明眼眶当中带着泪,但那脸上却只有发自内心的快乐与欢喜。
人类啊,竟是如此奇妙的生物,愤怒到极点的时候脸上却带着笑;可当真正欣喜至极的时候,脸上却常常挂着泪。
“罗伯茨,我很高兴,明明自己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应该笑,不应该在你面前哭出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却不听我的话,忍不住的想要流泪……罗伯茨,我是不是很没用。”
“温蒂,我……”
正想说什么,那个柔软的身躯抱住了他,嘴唇被温柔的堵上,他下意识想要推开,却突然之间发现身上酥软无力,而那股酥软感则来源于嘴唇。
“温蒂,你……”
但尚未说完,耳畔却只有一个酥腻的女声响起。
“没关系的……不要愧疚,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什么错都没有……你就当这是一个梦……罗伯茨,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
在这个专门为入侵地球而设计的太空飞碟内,拥有着极为宽阔的空间,能够容纳十几个亚特兰蒂斯人居住,更不要说是身高不及亚特兰蒂人一般的人类,谁也没有意识到发生在这个小隔间的事情。
那段时间里,罗伯茨似梦似醒,仿佛被那温柔的云层所拥抱着,难得放松了下来,只是朦胧间听到有个声音在喃喃说什么……
“对不起,贝蒂姐姐……对不起,罗伯茨……我很高兴,罗伯茨……”
“再见,罗伯茨。”
……
英国,伦敦的某处地下教堂内。
原本的十字架标识早已被清除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大量以蛇为主题的雕塑和纹饰,在这个教堂之内毫不掩饰对于蛇的崇拜与狂热信仰,充斥着不同于世的异教信仰。
自从那一夜的变故之后,所有不信蛇之父的隐修会修士都被清理干净,剩下的都是坚持信奉“蛇与真实”的老修士们,他们不断的接管着隐修会下的各个小势力,一边清除可能残存的旧势力。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那森冷的大蛇雕塑注视之下……
在那大蛇雕塑脚下,众多的老修士匍匐着,喃喃祈祷,昔日的天主仆从、隐修会,已然彻底成为蛇脚下的信徒。正如乌贝托所言,无论是乌贝托自己还是隐修会自己,都距离真相太近了。
不是人在追逐知识,而是知识在追逐人,它的追逐冷酷无情,亦如空中的鹰隼追逐地上的走兔。
此刻,隐修会已经被那一度尘封的知识所追上了,那些知识借由凡人的躯体重生,正如众多秃鹫汇聚在尸体之上,用钩爪利嘴啃噬尸体上的血肉、贪婪之形如饕鬄盛宴。
过去的隐修会摒弃诸多的超自然力量,将其视为“创世时的缺陷、不应存在之物”。每个老修士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以人类的规矩统辖诸多小势力,但现在的这些老修士身上却布满蛇鳞以及野兽的特征,丝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神异。
“那个背负着命运的神子已经回到了地球,很快,吾主便将从那古老的沉眠当中苏醒。”
为首的老修士张开布满鳞片的双臂,仰起头,欢庆着命运一步步的前进。
身后众多的老修士同样为之欣喜,他们张大嘴,露出了满是尖锐牙齿的口腔,随后不约而同的对着面前的大蛇雕塑俯下身,用一种低沉而令人作呕的怪异声音歌颂起来。
“c-gnaiih-og!ph'nilgh'ri-n'ghft-or!syha'h-fhtagn-throd,h'nyth-stell'bsna-ooboshu!ya-yar-hai-tharanak!”
我们的父啊,超越一切黑暗的力量,那近乎永恒的沉眠即将结束,您的仆人们期待着您的降临,我们的时代即将到来……
那歌颂声震动着整个地下教堂,令这座古老的教堂嗡嗡作响。
……
而就在同时,在空中,飞碟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嘭!”
带着狂怒的拳头重重打在了乌贝托的头上,这个瘦弱年轻人直接被打飞了出去,只听噗的一声响,年轻人的身体撞在仪器上,渗出的鲜血喷涌而出。
狼狈的年轻人勉强撑着金属地板,还没能等他站起身,正头晕目眩的他,紧接着便被一只粗壮的大手攥紧了衣领,攥紧的狂怒拳头在他面前飞快放大,扩散成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嘭!”
又是相似的感受,巨大的力道撞在脸骨之上,令骨骼都发出了悲鸣声,头直接撞到了金属地板上,伴随着剧痛感的是晕眩的世界,口中的唾液无法抑制的生出,眼前的一切都仿佛黑了下来,几乎无法视物。
“爸爸……不要再打了!”
“咳……咳咳……”
无力的倒在地上,混沌的眼前,耳畔依稀响起了一个年轻女孩惊慌的声音。
不知为何那个拳头没有再落在自己身上,咳嗽了几下,将喉咙当中的血吐了出来,乌贝托勉力睁开眼,眼前一片血红,但依然能够看到那个满脸愤怒、却被女儿挡在身前极力阻拦的罗伯茨。
“琼,你给我让开,这个家伙居然把温蒂推下海里……他杀了温蒂……”
愤怒而绝望的声音之余,是琼极力的试图劝阻。
“咳……呵呵,若是不把她干掉的话,刚刚死的就应该是我们了。”
但是,趴伏在地上浑身上下剧痛无比、多处伤口的乌贝托却瞥向罗伯茨,吃力的撑起身体,摇摇欲坠的说道。
“罗伯茨,好好用你的脑子想想,那个女人早在之前估计就已经有些征兆了吧,她就算对你守口如瓶,但也会透露些什么吧。”
“征兆?什么征兆?”
已然愤怒到了极点的罗伯茨,勉强用理性压下自己的些许愤怒,从牙缝当中挤出了一句话。
在他面前,连站起身都费力的乌贝托,却瞥眼看着他。
“罗伯茨,整个隐修会都疯了,所有人都疯了,他们接触真相太深,但你为什么会觉得作为隐修会守护人的温蒂却会毫无影响?”
“我说过,不要太过相信温蒂,因为哪怕她不想害我们,但她本身就是一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哪一天便会异变。温蒂已经被感染了,她正在一步步的蜕变,她早就清楚这一点,所以早就嘱咐过我和琼。”
“现在在这飞碟之上,除了你不知道,无论是我还是琼都知道这件事情!罗伯茨,温蒂唯独瞒着你,她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情。要是刚刚我没有及时把她推下海里,现在死的就是你我三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罗伯茨茫然失措,他的脚步变得有些啷当,琼急忙搀扶住自己的父亲,但罗伯茨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琼,茫然的喃喃道。
“琼……这是真的吗。”
琼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低下头了,但这其实也就是相当于默认。
如果只是乌贝托一个人这么说,罗伯茨可以当做这个家伙胡说八道,但如果连自己的女儿也这么说,就由不得罗伯茨不相信了。
忍着痛,乌贝托勉强喘了口气,然后对着罗伯茨恳切的说道。
“罗伯茨,你好好想想,我们合作这几个月以来,我又没有害过你?我一直都在帮你啊。”
“我也不想推温蒂下海,原本我们是打算等之后再和你说,她还有一段时间才会真正异变,但就在前不久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她的异变速度突然加快,可能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吧,我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对于这一切,此刻的罗伯茨都没有听进去,但他唯独注意到了这么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她的异变速度突然加快……”
“再见,罗伯茨。”
恍惚间,他的耳畔再度响起了那个朦胧时的女声,他的心中隐约猜到了原因,心中一片木然。
沉默了一会儿后,罗伯茨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口中的异变是指什么。”
乌贝托微微喘着气,然后回答道。
“蛇化。身体逐渐显现出蛇类的特征,长出鳞片、牙齿变得尖锐,骨骼也会变型,最后还会长出蛇类的尾巴,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和人一样直立行走的蛇。”
“我们从月球上取得的那个女性雕塑,在它的内部有一个东西是引发这一切问题的根源。它封印了一些神异的秘密,越是试图追寻那些秘密,就会逐渐被那些‘秘密’所侵蚀,最后被‘蛇化’。”
“在那个雕塑上你应该还能找到一些符文,那些都是古代的法师们试图借助诸神的力量来封印这个雕像,各个宗教里的神灵符号都在那个雕像上,不过效果嘛……呵呵,你也看到了。”
罗伯茨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在温蒂8岁的时候就看着她长大,我知道她的一切事情,她究竟是怎么成为隐修会守护人?她明明不可能做到这种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其实在8岁之前就已经是隐修会守护人了?”
乌贝托冷眼盯着罗伯茨,一字一句的说道。
“她一直向你隐藏了自己的秘密,她比你知道的更多。”
“隐修会守护人究竟是什么?”
罗伯茨表情冰冷的看着乌贝托,他的脸上毫无情绪,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越是表现的极度冷漠沉着,越是证明他心中的愤怒已经趋近于极限了。
“……一个你还不能知道的秘密。”
乌贝托沉默了一下,还是说道。
罗伯茨的拳头握紧,额头青筋暴起,突然之间他迈步上前,一手攥紧乌贝托的衣领,将他逼到金属墙壁上。
“嘭!”
乌贝托被狠狠的撞在了金属墙壁上,他的脚下悬空,身体使不出任何力气。
在他面前,罗伯茨的瞳孔隐约有火焰生出,那是他体内所蕴藏的少数超自然力量之一,当在他愤怒的时候,那种火焰便会在他的瞳孔当中显现。
“秘密、秘密,温蒂都死了,你还在跟我提秘密???”
散发的头发让罗伯茨看上去宛如一头愤怒的公狮,令乌贝托感受到了来自死亡的威胁。
“嗝……罗伯茨,有些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无论是我还是温蒂……都绝不会希望你们知道这个秘密,这只会让你和琼陷入危险当中……”
由于被力量所压迫,乌贝托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吃力的说着。
罗伯茨沉默着许久,他的怒气仿佛在开始逐渐消减。但就在这时,突然间,他的目光突然看向了乌贝托的手腕处,然后莫名愣住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乌贝托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他也愣住了。
在他的手腕处,赫然长有几片透明状蛇鳞,并不大,却尤其显眼……
终于,这位自誉为达芬奇般的天才,也开始了他口中的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