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司瑜怀住入疗养院时就已经完成了遗嘱和后事的准备,所以现在林竹筠处理这件事也有条不紊。
“你大伯现在去接你父亲回来,”林竹筠和下人交代完事项,回头对着司恋道,“恋恋,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司恋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内心却淡淡喜悦。
看来司瑜怀没能借到她什么运气,还是死了。
就是这个消息太突然,她除了高兴,心里还有点不真实的惘然。
司恋咽下口中的茶。
她突然发觉今天的茶叶格外香,于是喝光一杯又续了一杯,才放下茶杯和林竹筠道:“我就不去了。大伯母,我想去后花园坐一会儿。”
她被最后一口茶苦到,脸上挂了点愁容。
林竹筠见司恋蹙眉,心想毕竟是父女,就算二十多年没往来,但也有着血缘的牵绊,怎么会不伤心,便出声宽慰了她几句后让人送她离开。
司恋打发走了跟着她的人,歪在后花园的软椅里。
她打开手机随意刷了会推特,发现valeria给她发来了消息:【我提前到香港了】
valeria:【要不要派人接你过来玩】
lilyanne:【不了,我还没处理完事情】
valeria:【嘿,你快点】
valeria:【那要不要跟我一块回纽约】
valeria:【下周五】
距离周五还有六天的时间,那天正好也举行拍卖会。
lilyanne:【几点】
valeria:【晚上七点半】
lilyanne:【有点赶不上,能不能推迟一个小时】
valeria:【行,我找人去调时间,机场等你】
司恋正要回复,边上飘来了一根柳絮,晃晃悠悠,最后落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
她轻轻拂开,余光中看见柳絮荡漾进了边上的小池塘里。
好像找到了归宿一般,漂浮片刻后,渐渐下沉,柔和地融入水波中。
司恋输入字母后按下发送键。
lilyanne:【好】
……
茶水喝多了,司恋玩了会手机就想去洗手间。
之前来花园迷了路,误打误撞听见了司嘉和几个小女孩的闲话聊天,她顺嘴问了句洗手间在哪,没想到现在又派上用场了。
出了洗手间,她没按着原路返回。
今天的茶很好喝,阳光也很好。
司瑜怀死了,她的心情就变得更好了。
她去了鲤鱼池边,拆了包鱼食喂给它们。
没了那条胖头鱼,连争抢鱼食的水花声都小了许多。
司恋慢慢洒下一把。
“我要回家了,和你们说再见啦。”
—
司家的规矩是人去后需要在祠堂停留五天才能出殡。
原本该是沉馥锦和司澄守灵,但现在有了司恋,就成了他们叁人。
但考虑到司恋身体不好,前阵子又摔伤了脑袋,所以只安排了最后两天给她。
出殡前夜,司恋坐在祠堂里。
晚风穿过门廊,她掩嘴打哈欠后被风呛了一下。
王姨在廊外陪着司恋,听见声响后进来给她倒了杯热水:“小姐要不去眯一会吧,不然后半夜难熬。”
她眼下熬出了乌青,王姨很心疼。
“没事的。”
司恋喝完水把杯子还给王姨,“我想一直等到天亮。”
“您先回去吧,这里面我一个人呆着就行了。”
她又说了句。
虽然祠堂里中间摆放着黑棺,再往里的台架上立着各位已去祖辈的牌位,明烛晃动,夜晚中这幅场景看上去有些阴沉,但门外除了王姨还有司家主宅里的其他侍者守夜,四处灯火通明,司恋也没有很怕。
她想清醒地看着司瑜怀被人抬出去,最后回来时化作一抷碎土。
“小姐……”
王姨还想劝,但拗不过司恋的坚决,她也不忍心离开,只好继续候在门外。
司恋刚坐回木圈椅,就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他遣走了王姨和其他人,披星戴月进了堂内。
这两天除了去公司,他都陪着她。
白蜡长明,他身上还是带着那股好闻的沉香味道,隐入周围漂浮的烛香。
司恋缩在木椅里,没有去看司贺,也没有搭话。
等蜡烛快要燃尽时,司贺起身点了新的一根。
“我想往里去看看。”
司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
她看了看台架上的牌位:
“之前听司澄说过,你们把我妈妈也带进来了,能不能帮我找一下我妈妈的木牌子。”
“好,稍等。”
司贺抽过边上的剪刀调整过烛芯后,陪她一块过去。
“我妈妈只有英文名,”司恋看了一圈发现所有牌位上全部刻着中文,抬头姓司的她直接略过,“你们是不是也给她取了新的名字。”
“这种行为可真讨厌啊。”
她轻飘飘地一句撞在他心里。
司贺当然知道她不喜欢。
所以他从来不会称她“司恋”。
他是有私心,但更希望她能摆脱令她厌恶的枷锁。
“你母亲英文名叫什么?”
司贺问。
司恋:“ariawong.”
司贺揣摩着姓氏,依旧没有找到司恋母亲的牌位。
“这里好像还有房间。”
司恋站在墙壁一隅,“但是上锁了。”
她摸到门把上的铁链,上面没有铜锈,一看就是新装上不久。
铁链上还挂着一把样式新奇的锁,没有锁孔,司恋没看出来开锁方式是什么。
她摸了摸锁:“你们连祠堂都要安装密室吗,难道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司贺拧眉看向她。
她一口一个“你们”,把他归类进司家与她自己划清界限,让他越听越反感。
“我不是他们。”他冷冷道了句。
司恋“哦”了一声,踮脚趴在门缝里望里看,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她随口道,“我妈妈应该不会在这里面吧。”
她无意一说,反而提醒了司贺。
他想起来这间上锁的房间似乎建造的时间和司恋回到南城时并没有间隔多久,前脚刚造完,后脚司瑜怀就找人接她回来了。
那一阵司瑜怀还请了几位法师进出,连续做法了叁两日才算结束。
司贺不负责处理家务事,当时听说后没多在意,但现在他也莫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起来。
他让司恋往边上躲一下:“我来开门。”
“可是它没有锁孔——”
怎么开啊。
她还没说完司贺就已经猛地踹了上去。
祠堂是百年前的旧建筑,这间小屋子为了仿照旧时的构造,也用了做旧的木材。
所以只踹了一脚门便有了松动。
接着又是一脚,木门被踹开后向内弹去,又被铁链牵制回来,“轰”的一声,震得司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但就是门打开又合上的短暂几秒里,足够让祠堂内的灯光照进昏暗的室内。
司贺看清了里面的场景,他愣怔在原地,面色比先前更凝重。
“吱呀——”
门把彻底松了,木门向内自动打开。
眼前一切都和司恋曾看过的东方恐怖影片没有任何区别。
从天花板顶端起下垂着十数条手臂粗细的铁链,一直伸展至地面,囚困住室内中心的木桌。
桌上摆放着一个乌木黑的盒子,锁扣紧闭,木盒四面都贴满了黄底红字的符纸。
司恋的目光移向了木盒子正前方立着的牌位。
她往前走到司贺身边,站在他的方位上正好能看清牌位上的字。
她甚至不敢确定,直到闭眼后再睁开,从头到脚都像是被淬满寒冰,无法动弹。
司恋终于接受现实。
那块木牌上面赫然刻着几个她最熟悉不过的字母——
“ariaw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