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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701节
    “军使。”亲兵慌忙走了过来,将他搀扶到一边,躲开慌乱狂躁的人群。
    “快,立刻带人出去接应,兴许还能多回来一些人。”李嗣本强忍疼痛,吩咐道。
    亲兵为难地看了一眼堵得严严实实的营门,摇了摇头。
    李嗣本长叹一声,双眼望天,神情沮丧到了极点。
    战场另一侧,在邵树德的命令下,义从军压上了第二波五个指挥万人,从两翼向敌军包抄而去。
    五万人打一万余人,兵力就是富余。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还能调集更多兵力。但护国、忠武、捧日、天兴这些不太可靠的部队他不敢用,上了阵万一先跑,那就是晋、梁柏乡之战的翻版了——魏博军稍稍抵挡一阵就跑了,把七万梁军主力撂在战场上,侧翼全部暴露,最终被晋军俘斩两万余人,简直坑爹无极限。
    战鼓隆隆,旗幡林立。
    贼军阵势松动,侧翼溃逃,士气大衰。义从军两万大军以不可阻挡之势压了过去,激战一番后,压垮了最后一股试图挽回败局的晋兵,开始追亡逐北。
    义从军右厢骑兵六个指挥也出动了,三千骑干起了熟得不能再熟的工作,“规划”晋军溃逃路线,让他们慌乱,让他们大耗体力,让他们不成建制,让他们一头撞上挤压过来的义从军步兵主力。
    从这一刻起,冷兵器战场上真正的伤亡差距才开始拉开。
    晋军溃不成军,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乱作一团。
    信使们往返战场与山坡,来回报告军情。
    “步军左厢第六指挥俘贼将安福迁。”
    “步军右厢第二指挥斩贼将安福顺。”
    “报,骑军左厢第一指挥俘贼将米志诚。”
    “报,斩贼将何怀宝,步军左厢第四指挥、骑军右厢第五指挥争执不下,都说是自己的战功。”
    “报,步军左厢第一指挥已破入敌营。”
    邵树德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战场上的晋兵散得到处都是。已经有人开始夺马逃跑,铁林军骑兵出动追击。
    追不追得上都无所谓了,邵树德不关心。
    两万敌军绝大部分就歼,就算跑掉一些又如何?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恭喜大王。”陈诚走了过来,笑道。
    “晋军其实还不错,挺能打的。”邵树德自矜地笑了笑,道:“小场面而已。”
    可不是么?河清之战,十几万人的大场面都经历过了,歼灭一万七千晋、赵、定联军而已,毛毛雨啦。
    第093章 俘虏与影响力
    战争没有拖到入夜,在三月底完美收官。
    剪寇都跑得贼快,最后竟然率步骑三千人投降,离了个大谱。
    义武军使王处直不知所踪,三千兵只剩下了千余,在营寨内投降。
    魏博土团乡夫四千人被意外隔离在河南,之前攻城寨时损兵一半,士气极其低落。此番没受到大损失,还剩两千人投降。
    晋军算是抵抗最激烈的,厮杀也很勇猛,最后被俘三千出头。
    杂七杂八的两万兵马,除少数溃走外,绝大部分被歼灭,其中九千人被俘。
    邵大帅的兵法越来越厉害了。嗯,你要问厉害在哪里?悄悄告诉你一句,用五万人打一万人,这就是世间最厉害的兵法。
    安福迁、米志诚、李嗣本、马珂四名将领灰头土脸,五花大绑地被押了过来。
    何怀宝、安福庆、安福顺的头颅被摆在案几上。
    邵树德笑了笑,走到李嗣本面前,亲手解开了绳索。
    “安能如此待我侄儿?”邵树德说道:“两军交兵,各为其主,此为武人本分。私下里叔父却不能苛待了晚辈,坐下吧。”
    邵树德不给李嗣本反悔的机会,摆了摆手,吩咐道。
    安重诲也被押了过来,看到父亲还活着时,悄悄松了一口气。不过在看到大伯安福顺、二伯安福庆的头颅时,又黯然神伤。
    将军难免阵上亡!出征时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唉。
    旋又看到李嗣本坐在胡床上,眼睛顿时直了。
    米志诚在一旁冷笑不已,安福迁、马珂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嗣本有些局促不安,想要说些什么,待接触到邵树德理所当然的眼神时,又咽了下去。
    安重诲瞪了他一眼。
    李嗣本有些羞愧,刚想起身,亲兵都指挥使李逸仙亲手给他倒了一碗茶。
    李嗣本傻傻地接过,安重诲脸上的怒容更甚。
    “侄男可已成家?”邵树德语气温和地问道。
    李嗣本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邵树德耐心地等着。看他脸上神色,满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回……回叔父,侄已娶妻柳氏,育有一子一女。”李嗣本答道。
    “呸!”米志诚吐了一口唾沫,满脸不屑。
    李逸仙走过去,拿刀鞘狠狠打了几下,那杀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好啊。”邵树德喜道:“唔,来人,拿我的锦袍来,给侄儿换上。”
    李嗣本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不过衣服上满是血污,确实很脏。
    亲兵很快拿来锦袍,李嗣本还要推却,邵树德说道:“都是一家人。你是我侄儿,一件锦袍又算得了什么,换上吧。”
    语气满是不容置疑,李嗣本顿了顿,鬼使神差地接过换上了。
    “你若愿回晋阳呢,吃过饭后就可以走了。”邵树德又道:“若愿在叔父这里为将呢,也可以,叔父欢迎之至。”
    李嗣本感觉自己脑子不太够用了,还能放自己回去?
    邵树德看了李嗣本局促窘迫的模样,哈哈大笑,道:“你先好好想想吧。”
    说罢,他站起身,走到安福迁、米志诚等人身前,道:“昔年我在燕昌城放了申信和万胜军,今俘尔等,又何忍杀之。”
    安福迁等人不动声色,默默听着。
    “你是安重诲吧?”邵树德走到一人面前,问道。
    安重诲别过头去,不答。
    李逸仙踹了他一脚,安重诲扭过头来,怒目而视。
    “你现在就可以走了。”邵树德说道:“回去告诉义兄。我从小孤身一人,而今年逾四十,只有一个兄长。大唐三百州,我愿与兄长共富贵,奈何总有奸人挑拨,唉!今愿修好,若义兄答应,我这便放了所有俘虏。”
    “就连镇冀、易定兵将亦可回家。”邵树德站到了马珂面前,说道:“马将军,你也遣人回家报个信吧。出征在外,家人一定很担心了。”
    马珂心中一动,连声谢道:“夏王宽宏大量,古来少有也。”
    安福迁暗暗皱眉,邵树德这人的心眼果然太坏,黑得很。
    李嗣本那傻小子已经晕了,义武军、成德军俘虏听到后,一定十分欣喜。可若最终回不了家,那就是晋王的责任,到时候河北不知道怎么编排晋王呢。
    王镕是知道厉害的,定然会帮着压下这股风潮,但私下里的流传是怎么都无法避免的,这就很让人头疼了。
    这仗打得,怎么跟以前的味道都不太对呢?
    四月初一,全歼晋军的邵树德在平阴县外大阅诸军,各路杂牌军头悉数到场,包括平阴本地土族、士绅。
    铁林、义从、飞龙军数万将士齐声高呼,声震四野。
    赵岩等人看了面色复杂,既为自己站在了胜利的一方而庆幸,又为一些他们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而烦忧。
    杂牌军武夫们也受到了一番震慑。尤其是之前满腹牢骚的护国军,这下都闭嘴了。
    人就是这样,你说谁谁谁厉害,他听到了,感觉也就那样。但如果让他亲眼见到了,认识到了差距,那感觉又不一样了。
    不过你也别指望能震慑他们一辈子,这是不可能的。武夫们的脾性就那样,真上了头,打不过你又如何?会死又如何?老子还是要造反。
    以一个藩镇百万人的力量,对抗半个天下千万人的力量,这事能不能做?理论上不能,但我心里不爽了,就是要这么干,就是和你拼了,又如何?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全族死光罢了,还能怎样?
    能震慑一时已经很不错了,别要求太多。
    阅军完毕后,邵树德下达了一系列的调动。
    捧日军押运俘虏回汴州,顺便再押运一批粮草物资过来。
    护国军留守平阴一带,弹压地方。
    忠武军镇守长清,弹压地方。
    上述三支部队都被打残了,受损严重,干脆让他们在后方休整,当驻防军,同时押运粮草物资。
    铁林、义从、飞龙三军东进齐州,与突将军汇合。
    铁骑军返回单州,配合胡真牵制朱瑾。
    捧圣军暂留濮州,等待下一步命令。
    临出发之前,邵树德又见了下李唐宾。
    “越俎代庖”这么久,他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感觉,因为这些部队李唐宾不一定压得住,虽然他下手挺黑。
    “突将军我再带一带,让军心更加稳固。”邵树德说道:“其余诸部,统归你指挥,先把王师范打趴下。”
    “大王何不先攻兖州?”李唐宾问道:“兖镇兵少,下之更易。”
    “兵虽少,但上下一心,顽抗到底,可不一定比齐人好打。”邵树德说道:“再者,棣州危急,我不能不救。”
    “棣州一定得救?”李唐宾问道。
    这个问题很重要。李唐宾打仗,任何人、任何城池都是可以估算的,都是有价码的。价码合适,他会毫不犹豫牺牲掉,换取更大的好处。
    “你便宜行事即可。”邵树德说道:“能保留就保留,毕竟是攻河北的前哨基地,但不能成为贼人牵制我精力的把柄。”
    “某知矣。”李唐宾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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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城中,朱全忠被奉为了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