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郑老七心中也并不是毫无怀疑,他以前可从未在军中见过这种穿着打扮的锦衣卫。而且这些灰衣兵有不少人都将头发剪得极短,头上连发髻都没有,完全让人看不明白是什么路数。只是这帮人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而且又有这么多艘制式统一、吨位不小的海船,如果排除掉逃亡东北的叛军杀回来,和跨海而来的倭寇团伙这两种显而易见的可能,那行事神秘的锦衣卫似乎算是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了。
当然了,最关键的还是郑老七自知凭自己带的这队人,根本就不可能跟对方抗衡,一开始包围自己的也就十多二十人,但当他验完对方身份腰牌的时候,围在周遭的人已经有五六十人之多了。被这么多火铳指着,郑老七没吓得打哆嗦就已经算是很绷得住了。
“你们可是这烟台山墩台守军?”高桥南见对方已经服软,便开始实施下一步计划。
郑老七连忙应道:“是是是,小人便是管这墩台的。”
高桥南点点头道:“本官要去看看这墩台,你前面带路,顺便给本官说说这边的状况!”
郑老七见高桥南如此大气,当下更是不疑有他,一边带路一边将烟台山这处哨所和奇山千户所的大致情况都说给了高桥南知道。高桥南听说这烟台山根本就没驻扎几个人,当下更是放下心来。
到了墩台之后,高桥南便让郑老七将手下全部集合起来,为了防止有差错,还特地让郑老七拿了花名册出来,挨个点名对号。郑老七哪里想得到高桥南的打算,还觉得这的确是上官巡视地方应该有的样子,老老实实点名核对了人数。
高桥南唯恐节外生枝,又特地问道:“那这墩台守军,何时轮换?”
郑老七恭敬地应道:“回大人,照规矩是半月一换,算来应当还有七日才换岗。”
高桥南继续追问道:“那补给如何保障?”
郑老七道:“平时是每月从南边奇山所城补充一次,墩台里米面都是屯足了一个月所需,还在南边开垦了几亩菜地,养了些鸡鸭,再加上退潮时去海边拣些海产,近段时间倒是无需补充粮草。不过若是大人要在此地暂住……”郑老七看了看高桥南的队伍,没有继续往下说。墩台里的粮食是按驻军人口进行储备,但对方这队人若是住下来,只怕五六天就把库存吃光了。
高桥南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本官就是问问,不会动用你这墩台中的物资。”
郑老七连忙应道:“小人不敢。”
高桥南落实了各种信息之后,见进墩台检查的手下也已经出来给了信号,这才不急不慢地打个响指道:“拿下!”
郑老七还没弄明白高桥南要拿下谁,就感觉自己腿弯里吃了一记,当下便跪倒在地,随后有人从后面将自己按到,把两条胳膊扭到身后,然后被冰冷的镣铐锁住了手腕,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脚腕上也被镣铐锁住了。
郑老七惊恐万分地看向旁边,见自己的手下也全都被这群锦衣卫放倒在地,手脚都上了镣铐,对方竟然连一人都没有放过。
“廖大人,这是为何?”郑老七根本就想不通锦衣卫为何突然翻脸,只能向对方开口询问。
“你莫要怕,这不是要治你们的罪,只是我等在此地有秘密任务,不能走漏了风声,得先委屈各位几天。待事情了结之后,自会还你们自由,另有银两补助!”高桥南提高了嗓门大声宣布道。
郑老七从军多年,但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当下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是该听从对方的安排束手就擒,还是要想办法反抗或是逃离此处。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便听这“廖训”继续说道:“谁要是反抗,本官只能视作违抗军令,与朝廷作对,为保大局,便依军法处置了!”
“依军法处置”这几个字还是很管用的,当下众人都彻底安静下来,原本还有几个人在不停挣扎,听到这句也都老实下来了。
高桥南见局面已经基本控制住,便下令将这帮明军士兵先押回墩台旁边的营房里看管起来。这些人手脚都被精钢镣铐锁住,搜走了身上一切物事,只留下衣物,倒是无需担心他们能脱逃出去。而烟台山距离南边的奇山所城尚有数里地之遥,就算这几人叫破喉咙也没用。其实他们的运气已经算是相当不错,要是让高桥南直接带着人摸上门来,那可能就没什么执行特殊身份的锦衣卫一说了,特种兵们多半是按照标准程序,见人灭口,顶多能留下一两个活口作询问口供之用。
高桥南来到墩台最上面一层,拿着望远镜从垛口处眺望芝罘湾的海面,正北方向隔着海湾,便是横亘在海中的芝罘岛了,距离这烟台山大约有十里地。
“这地方的确是好位置啊!”高桥南在确认了这里的视野后,也对上级的安排感到十分佩服,只要拔了烟台山这个明军哨所,近在咫尺的奇山千户所就变成了睁眼瞎,完全失去对芝罘湾的监控。这样海汉舰队在进入芝罘湾的时候,可能遭遇的外界威胁就已经降到了最低状态,而海汉所要着力争取的也正是一个相对稳定的登陆环境。
“高桥南已经把芝罘湾的明军哨所搞定了。”王汤姆在旗舰上收到先头部队发来的电报,然后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钱天敦等人。
“他干这种活一向很快的。”钱天敦对于这个消息表现得很是淡定,这大概也是源于他对自己一手培养出来这员干将的能力有着充分的信心。
在先头部队抵达芝罘湾大约四个小时后,庞大的海汉舰队主力终于也驶入了这一海域。假如郑老七看到这一幕,大概打死都不会再相信高桥南的所谓锦衣卫身份了,因为放眼整个大明,如今肯定找不出一艘战船能达到“威严级”同等的吨位,甚至连其一半大小的船都造不出来。这支突然出现在芝罘湾的庞大舰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假冒大明水师之名。
主力舰队预设的登陆点比先头部队更靠北,基本就是贴着芝罘岛的南岸展开。而先期到达这里的先头部队已经完成了几处主要的登陆点勘测,并且在岸边做好了标识,舰队开始驶入这一海域的时候,岸上的人员就使用不同颜色的旗帜,引导不同吨位级别的船只到已经规划好的区域停泊靠岸。
关于如何在短时间内让规模庞大的舰队在芝罘岛这个陌生环境中完成停靠,并迅速实施人员及货物的登陆转运,这的确也是一个很考验综合协调和指挥能力的项目。为此海运司还专门提前用沙盘模型进行了登陆推演,对于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都作了相应的预案。尽管沙盘是根据海汉手中的卫星资料图制作而成,与芝罘岛的实际地形会有些许差异,但也还在容错范围之内。而且执委会特地将孙长弥调来北上舰队,目的之一就是要让他协调指挥舰队有序登陆。
不过原本的计划其实也有一点小小的偏差,原定抵达芝罘岛的时间是清晨,但实际行程却提前了大约半天的时间到达。当几名穿越者从旗舰通过小艇转运上岸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不管海运司的登陆计划做得多么完备,也无法改变太阳西沉的速度,所以无论如何,天黑之前都不可能完成全部人员及物资的登陆了。
“看样子只能先捱过这一夜再说了。”孙长弥看了看天色,很是无奈地对王汤姆表明了态度:“太阳落山之前,先让所有船只在芝罘湾里下锚,等明天早上再接着调整泊位。”
王汤姆对此也没什么好辩驳的,他自己也是通晓海运事务的专业人士,自然知道在这种没有码头的野外环境下,不能冒险在夜间实施登陆,一旦船只发生碰撞,很容易就会因为视野受限引起混乱。如今先头部队已经将芝罘湾海岸的明军哨所解决掉,倒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完成登陆了,自然是要调整策略,以稳妥为上。
于是几人分头下达指令,让吨位较小的船只先行靠岸,而大吨位的船只则是在外围下锚。虽说船上的人员没法上岸休息,但好在芝罘湾内风浪较小,相比在海上行进期间肯定是要轻松多了。
太阳下山之前,工程兵已经在距离海岸线两百米的地方平整出了一块空地,并且完成了两间活动板房的搭建工作。这种木制活动板房都是预制件,运到现场之后如同搭建积木一般,将四面墙和房顶、地板一一拼接起来就行,然后装上门窗,放入家具,只需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完成。而这两间活动板房,也将作为孙长弥、钱天敦、郝万清、陈一鑫四人今晚的住所。
至于王汤姆这只老海狗,他在船上待着反而觉得更舒服,交代完事情之后便回到船上去了。当然了,旗舰上的船长室要远比这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舒适,也是他选择弃陆上船的原因之一。
至于其他已经登陆上岸的普通士兵,暂时就只能依靠搭建帐篷来渡过登陆前期这几天的苦日子了。虽说有活动板房这种好东西,但运到山东来的数量并不是很多,军方也没指望用活动板房来解决本地的营房搭建问题。在物资和人员统统上岸之后,指挥部就会组织人手在芝罘岛砍伐林木,搭建砖窑,就地取材来修建半永久的长期住所。
高桥南在这天晚上并没有回到芝罘岛与大部队会合,他率领一个连就驻扎在了烟台山的明军军营中。因为他发现这地方不但能监视北边的芝罘湾,而且调转方向,同样也能对南边奇山所城的动向进行监控。假如奇山所城那边临时有什么安排要派人来这烟台山,那他就可以提前做好应对准备。
对于在山东境内抓获的首批俘虏,高桥南倒也没有进行虐待,晚饭也多做了一些,让人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俘虏吃。不过他也并非毫无心机,安排给俘虏喂的食物也就每人一两的分量,根本不给其吃饱饭的机会。这样俘虏的身体状况和体力都会受到影响,反抗滋事的可能性也会随之降低。
有个明军小兵见这帮“锦衣卫”居然如此克扣伙食,浑劲上来便忍不住操着山东腔骂了起来:“你奶奶个腿!锁俺也就算了,这饭都不让俺吃饱,是打算把俺饿死在这儿?”
高桥南的手下可不会拿这种小事去请示他该怎么处理,既然这命令是营长下的,那接到任务的士兵只要照做就行,这战俘如此不知死活,当然需要进行处罚才行。当下这个刚过完嘴瘾的小兵便被拖到院子里,被狠狠抽了十记鞭子,打得惨叫连连,而郑老七等人也被迫观看了整个过程。
“他既然嫌少,那今天就不要吃了。你们还有谁嫌少吗?”抽完了这个倒霉鬼之后,负责给战俘们喂食晚饭的士兵瞪着一帮俘虏恶狠狠地问道。
嫌少就没得吃还要挨一顿皮鞭,谁会傻到再去赴这种后尘,当下都是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并没有谁会傻乎乎地强出头,去吃这没好处的眼前亏。
经过这起突发事件后,俘虏们的情绪反倒安定了不少,因为从对方处理自己同僚的态度和方式来看,至少并没有要害人性命的意图。而且先前高桥南对他们说过,只会委屈他们几日,过后就还他们自由身,对于这种监禁的安排,似乎反抗心理也没那么强了。当然了,他们此时也着实想象不到,等几日后他们重获自由的时候,这芝罘湾早就起了大变化了。
一夜无事,翌日清晨开始,海汉舰队继续向岸上转移人员和物资。如果一切顺利,两天之内应该就能完成这个环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