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宝从来不以正统教育家自居,所以他对学生的教育也比较另类,不主张学生花太多时间去钻研抒发个人情感和粉饰太平的文学技能,而是希望他们能够认识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对于社会的阴暗面,他同样也会告知学生,让他们能提前避开一些没必要踩进去的坑。
所以琼西书院的这些学生与别家有些不同,并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张金宝所倡导的教育方式更注重社会实践部分,这让学生们能有机会在就读期间更多地接触到社会的方方面面。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教育方式似乎并非主流,不过在海汉却正好契合了官方对教育行业的政策。
因此历年来琼西书院毕业的学生一直有着不错的就业前景,很多人都在官办机构中找到了差事,进入官府衙门当差的也不少。
对于三亚所存在的一些社会乱象,张金宝的认识其实也只是流于表面,毕竟在这边待的时间还是太少。但他大致能够想到这些乱象的背后会牵扯到许多的人的利益,否则不可能长期存在于此。自己可能惹不起,但至少躲得起,只要不去搭理这些人就是了。
胜利堡火车站的得名便是因为这里离国家的权力中心胜利堡非常近,出站不远便是胜利广场,在这里就可以看到胜利堡的正面全貌了。张金宝也不失时机地让学生们多留意一下,自己已经站在了海汉国的中心。
“你们看,广场那头有城墙和城楼的地方,就是胜利堡了。执委会的大人们,平时便在里面办公,我海汉国的各种政令,都是出自此地!”
其实无需张金宝说明,学生们也早就注意到了胜利堡的存在,他们可是从一出火车站开始便在东张西望地寻找胜利堡了。
尽管胜利堡的外观看起来并不雄壮,丝毫没有海汉国权力中心应有的那种视觉冲击力,但作为此次三亚行的重要目标,学生们对自己能够亲见胜利堡的真容仍然感到十分兴奋。毕竟这要是过去在大明治下时期,那就相当于进了京师站在皇城面前了。
胜利堡是早期穿越集团在这个时空的主要武装据点,设计修建的初衷只是将其作为临时过渡,防御功能也只是确保能够抵御小规模的围城战,所以并没有这个时代的大城所具备的坚固城防体系,只能算是一个大型武装堡垒而已。
在海汉正式建国之后,胜利堡就没有再进行大规模的改扩建了,只是定期对已有的建筑部分进行维护和休憩。以海汉现阶段所拥有的国力,也不需要再在三亚修建一座坚城了。所以胜利堡的功能从武装据点,也就很快过渡到了处理国家政务的办公中心。
当然为了安全起见,时至今日胜利堡依然不会对普通民众开放,而且内外都有专门的安全部队驻守。但官方允许包括外国人在内的普通人可以在胜利广场上就近观看这个权力中心的象征,前提是保持待在官方划定的警戒区之外。
胜利广场上每天都会有成百上千像这帮琼西书院学生一样的外来观光客,所以尽管他们对着胜利堡几乎要手舞足蹈的兴奋模样有些土气,但本地人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也不会觉得他们这样的反应有什么不妥。
有学生便问道:“院长,您去过胜利堡里边吗?”
张金宝有些不太自然地应道:“老夫……当然……是去过的!”
学生便追问道:“院长,那里边什么样子?是有很多宫殿吗?”
张金宝当然从未进过胜利堡,只是想在学生们面前充充面子,不过关于胜利堡里边的情形,他以前还真在饭局闲谈中听张新提到过一点,当下便以很肯定的语气告诉他们:“执委会的各位大人都是不愿以帝王自居的圣人,因此胜利堡内并未修建任何宫殿,各位大人们在里边办公的地方,也皆是普通砖瓦房而已。”
众人听了,心道掌握国家大权却毫无私心,这大概真的只有圣人才能做到了,有这么一群圣贤人士治理国家,也难怪海汉能在短短数年内就从无到有,成为了南海地区的第一强国,顿时让他们对执委会的敬仰又增加了几分。
当然了,执委会的高官们并非什么圣人,恰恰相反的是,他们正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私人愿望,才会选择冒着极大风险来到这个时空建立一个新兴国家。他们要是对权势没兴趣,那就不会在执委会担任要职了。
此外胜利堡内也不是张金宝所形容的那么寒酸,里边的房子的确是砖瓦房为主没错,但此房非彼房,这胜利堡里的房子,跟民间的砖瓦房不太一样,可以算是这个时代科技含量最高的建筑了。
穿越者带到这里的各种先进玩意儿,有相当一部分都安置在胜利堡内。建国之后执委会等主要机构依然在胜利堡内办公,便是因为这里面有布置了多台服务器的核心机房,很多政务都仍需动用服务器的资料和计算能力来进行处理。
搬迁机房不仅牵涉到供电、网络等线路改造工程,而且会连带影响各个部门的日常工作,时间可能会长达一年半载,期间变数太多,这对海汉来说是没有必要承担的风险,所以虽然海汉已经是事实上的区域强国,但主要的统治机构依然部署在这个近十年前建成的胜利堡内。
虽然这地方从外面看起来比较质朴,如果要以皇城的标准而论,甚至是有点寒酸。不过海汉的威信倒也不是依靠胜利堡的外观撑起来的,既然能有实力将三亚从几乎荒无人烟的穷山恶水变成南海第一大城,不管是财力还是工程营建能力,谁又会认为海汉没有在这里兴建一座皇宫建筑的能力呢?
所以民众宁可相信,这是执委会有意要以此来表明国家不会采取传统的帝王统治制度,所以才会让胜利堡一直保持着如此朴素的模样。
至于这样做对国家,对普通民众是好事吗?那当然还是得看官方如何宣传,怎么去引导舆论了。张金宝所说的这种解释,便是民间最为通行的说法,将执掌国家大权的这群海汉高官比作圣人,而胜利堡也就成为了他们以大义治国的象征。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荒谬,但民众却很吃这一套,他们愿意相信自己的国家的确是由一帮能力、才干和道德都极为出色的圣人在进行治理,这样正好能说明为何海汉能在短短十余年间迅速崛起,也让他们对海汉的未来前景更加充满信心。
这种宣传作用极好地体现在了这些初次来到三亚的学生身上,纷纷停下脚步,对着胜利堡的方向深深一揖,以示敬仰。
“走吧,天色不早了,得找地方落脚了!”张金宝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当然不会像学生们这么激动,他现在只想尽快去到客栈,坐下来好好享用一顿晚餐,洗个热水澡,然后倒头便睡,以解除这一路舟车劳顿所造成的疲乏。
张金宝上次来三亚的时候,经人介绍找了一家距离胜利广场不算太远的客栈,住过之后还算比较满意。这次带学生来三亚公干,张金宝便已经想好了要去那家客栈落脚。待休息一晚,明天去文教部衙门跑一跑,看看能不能求见到实权高官,把琼西书院的一些企划报上去。
张金宝带着学生们赶去客栈的时候,与他同一班车抵达胜利堡站的郑柞已经坐在了胜利堡里的会客室中。
“小王爷这么快就从安南赶过来,一路辛苦了!”随着这大嗓门出现在郑柞面前的,是海汉国防部长颜楚杰。
郑柞起身与颜楚杰见礼,两人落座之后,郑柞才回应道:“其实接到你们发来的邀请函就想立刻动身的,不过正好遇到国内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耽搁了几日,不然来得还会更早一些。”
颜楚杰笑道:“小王爷这么着急赶来,看来是要赶在比武活动之前,对贵国的学员做战前动员啊!”
郑柞道:“我若不提前过来表个态,怕这些家伙不会竭尽全力……颜部长也知道,这每次大比武,都被许家军压着一头,虽说差距不大,但终究让人觉得不舒服,这批送来三亚培训的人都有不错的资质,要是加把劲,应该能跟许家军拼一拼的!”
虽然外军学员比武活动在过去一直比较低调,但其实参与活动的各方对此倒是很重视。各家也会将最终的成绩暗自做比较,估量与别家所存在的实力差距。
安南军和福建许家军一直都是海汉最主要的两个军事盟友,而他们所送到三亚接受培训的学员,相对也具备了更好的基础,培训效果要较其他地方送来的人更好一些。因此每次外军学员比武,成绩最为出色的往往就是这两家,而其中又以许家军略胜一筹。
对于这样的成绩,长期位居次席的安南人肯定不会满意。虽说安南与许心素之间也同样是盟友关系,但毕竟实力差距不像跟海汉之间这么大,因此双方多少还是会明里暗里较着劲,都想在海汉主导的这个军事联盟中坐稳第二把交椅的位置。
除了作战部队在战场上的表现之外,派送到三亚的留学人员在这里的学习成效,也同样是他们比拼的项目之一。而且大比武是由海汉军方举办的活动,这其实也就相当于是向海汉官方展示自家的潜力,如果能以优异的表现来得到海汉的认可,那么对于未来的军事合作肯定有益无害。
距离大比武开始的时间已经时日不多,郑柞跨海赶来,自然是希望能够赶在比武前给要参加这一活动的安南军人再打打气,顺便督战以示对此活动的重视,这样可以更好地刺激他们在比武中拼尽全力去争取更好的成绩。
当然了,这样做的效果会有多大,也没有确切的定论,郑柞以前不是没来观摩过大比武,但也并未让自家的受训人员胜过许家军。但站在郑柞的立场,似乎也没什么更好的举措了,何况他如果不来而别家来了重要人物,这气势上可就先输了一截了。
郑柞主动问道:“今年许家是谁过来督战?许甲齐还是许裕拙?”
颜楚杰摇摇头道:“你说这两位,他们今年都没来。”
郑柞皱眉道:“不可能是许老爷子亲自从福建过来了吧?”
颜楚杰应道:“要让许老爷子来三亚,那肯定是有大事发生,这比武活动份量还差点。”
郑柞道:“这么说来,那我可就猜不到了,总不会今年福建那边没派人过来吧?”
颜楚杰道:“小王爷不要高兴太早,许家还是来了人的,只不过不是专程为比武这事而来,只是过来公干,适逢其会就顺便留下来当观战嘉宾了。”
“哦?不知是哪位仁兄?”郑柞一听又起了好奇心,一定要打听清楚才肯罢休。
“是许老爷子的三子,许裕兴。这位你应该不太熟吧?”颜楚杰也没打算瞒着他,反正早晚都会在公开场合碰面。
郑柞道:“以前没照过面,但我倒是听许裕拙提起过他这位极少离开福建的三哥,据说也是个厉害人物,掌管着许家军的军情部门。只是他不在外领军打仗,所以也不怎么出名。”
“小王爷居然这么了解,那看来到时候你们见面,就不用再多费唇舌替你们慢慢介绍了。”颜楚杰打趣道。
郑柞笑道:“我这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消息,颜部长可别拿我说笑了。倒是那位许老三,既然是掌管军情事务,那想必他对我的了解,要远远超过我对他的了解了。”
郑柞嘴上说笑,心里却已经在琢磨,这许裕兴既然不是专程来看比武的,那他千里迢迢跑到三亚来,究竟又是意欲何为。莫不是有什么重要军情,需要他亲自护送过来,又或是要与海汉高层当面讨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