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扎在江华岛的特战团一营二营,以及海军北海舰队,其实在李凒抵达江华岛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出征汉城的准备。王汤姆和钱天敦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在等着跟朝鲜方面达成协议而已。
至于来谈条件的是李凒还是汉城里的乱党,倒并不是他们所关注的重点,只要能给出足够大的好处,换一方进行合作也不是不能谈。但迄今为止海汉在李凒身上已经投入了海量资源,后来者如果要想**这个位置,那需要付给海汉的好处恐怕就不只是李凒承诺的那几件事了。
但奇怪的是汉城那边虽然事态逐渐平息,却一直**人出面与海汉磋商,仿佛江华岛上的几千海汉兵都是空气一样。
既然**人来谈判,那李凒就成了唯一的下家。不过这个下家并不知道汉城这边的真实情况,加上海汉在这一个月里不断使用各种手段让他一直处于焦虑之中,所以到了江华岛之后也**再讨价还价,几乎是原封原样地答应了海汉所提的交换条件。
既然拿到好处,该办的事就不会含糊,这是海汉多*来一直维持良好国际信誉的根本原则之一。不管是谈判还是动武,接下来都轮到了海汉军登场表现的时候了。
王汤姆和钱天敦在李凒回来之前就已经达成了共识,认为双方实力差距明显,汉城里的乱党应该**胆子挑战海汉军,即便是发生武装冲突,应该也不会演变成两国之间的战事。
当然了,既然对方已经狠下心来造反,那大概也很难凭借口头上的恐吓施压就让其乖乖投降了。海汉军肯定得拿出点真东西,才有可能震慑住这帮胆大包天的家伙。
除此之外,也是要让李凒及其拥护者看清楚,谁才是真正有力量决定朝鲜国未来方向的人,彻底打消他们心底某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北海舰队这次出动了一大七小八艘战船,另外还有二十几艘运兵船和综合补给船,以及临时在江华岛和汉江下游征用的十几艘隶属海汉的民船。这支舰队在汉江浩浩荡荡逆流而上,气势颇为惊人。上一次出现类似的场景,大概还得上溯到前*王汤姆率领舰队闯入汉江,直接兵临城下,逼着李倧在汉城外签署了与海汉结盟的条约。
海汉与朝鲜之间的关系,也正在那次强行闯入之后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时隔两*之后,几乎同样的情形居然又再次在汉江上出现,所不同的是这次船队里有李凒这个王位继任者,行动那性质不再是入侵,而是协助朝鲜王世子复国。
“我在过去这一*多时间里乘坐过很多次贵国的战船,但真正参与出征打仗,这其实还是第一次。”
李凒站在船头,向王汤姆坦承了自己内心的激动心情。唯一有一点不妥的地方,就是这次出征的目的地竟然是本国的京城。但只要能够顺利夺回王权,李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王汤姆应道:“等日后贵国水师新舰队成军,世子一定还会有机会出征别的地方。”
李凒点点头道:“北边的账,迟早都是要好好算一算的。”
两人所说,自然是指朝鲜的北**邻满清。虽然去*战事结束之后,北边清静了许多,但最近十几*来的**肯定不会就此一笔勾销。
李凒在三亚的时候,便与海汉高层有过多次交流,深知海汉打压满清的决心,而海汉要对满清动手,必然需要与朝鲜也参与其中。虽然如今朝鲜国的军事实力还没法在****上与清军抗衡,但打打辅助,负责辎重后勤,倒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李凒出国留学期间多次见识过海汉军的强大武力,也会自然而然地想象未来本**队能拥有与之相近的实力。如果条件允许,他也想来个御驾亲征,亲自率大军前往北方报仇。
不过一切的前提,是李凒当下能够夺回大权,否则组建新军的计划很可能就此停滞,北伐就更没指望了。
“稍后若是在江上遇到我国水师,还请王将军酌情处理。”李凒以尽量平静的语气向王汤姆提出了一个请求。
朝鲜国的水师部队战船老旧,将士缺乏作战经验,战力十分有限,在去*的战事中直接被联军派去负责辎重后勤,连参与一线作战的资格都**。在见识过海汉海军的作战方式之后,朝鲜国自然将其作为了效仿对象,打算另行组建一支以海汉战船为基础的新军。只是因为经费和训练等原因,目前进展不大,一部分水兵还在大同江**受训,等待海汉向朝鲜交付第一批战船。
李凒心知本国水师实力薄弱,不足以对海汉海军造成实质性的威胁,才会请求王汤姆不要采取太**的方式来对付汉江上的朝鲜战船。
王汤姆看了一眼李凒,沉声应道:“出事一个月了,也**驻守汉城的战船到江华岛来说明一下情况,我觉得世子就**必要再护着这些人了。不破不立,早些处理了反而干净。如果要等世子掌权之后再来清洗这些人,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李凒沉默不语,他知道王汤姆说得有道理,只是心里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汉城出了这么大的事,驻防汉江的水师部队**向海汉通报情况寻求支援,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这支水师部队要嘛已经彻底没了,如果此时还在汉江上活动,那必定便是叛军。
而之前王汤姆已经向他提过建议,趁着海汉军平叛的机会,处理掉那些会阻碍他今后顺利执政的绊脚石。很显然王汤姆是要将所有仍在汉城附近地区活动的朝鲜军全部视作叛军,特别是来去自如的水军。
这个时候处理这些叛军,杀了也就杀了,反正是海汉军动手,李凒倒也不用双手沾血。但要留待事后来论罪处置,就可能会出现其他的变数或阻力,到时候就算李凒想杀,也未必杀得了了。
“我们海汉有句俗话,叫做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王汤姆的目光重新转向了前方的江面:“世子可以好好琢磨一下这个道理。”
这句话对李凒并不陌生,他在三亚留学的时候便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只是在此之前未曾仔细琢磨过其中意味。此时此刻再一次听到王汤姆提及这句话,便顿时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什么是旧?持续两百多*的李氏朝鲜,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归类为“旧”。什么是新?来自海汉的众多理念,相较朝鲜国就是全新的事物。
李倧李凒两父子想以效仿海汉的方式来让朝鲜国变得强大,但又不打算做出彻底的改变,那效果自然也会大打折扣。
这当然也不只是他们父子俩的责任,有很多的既得利益者并不希望现状有任何改变,更不想将属于自己的利益拱手让出,由一群外来者来做主重新分配。
有人对此忧心忡忡,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出头抗争。海汉想要以疾风暴雨的方式扫清路障,而李凒却仍在担心动作太大打烂了自家的坛坛罐罐。
稍后,李凒将王汤姆的话转述给了自己手下的文武二人,想听听他们的看法。
安道石道:“卑职以为,此次参与叛乱者,皆可杀!此时还试图抵抗之人,更是死不足惜!海汉人愿意代劳,世子何乐而不为?”
朴弘业道:“世子率我等远渡重洋前往海汉留学,所为何事?不就正是为了日后在国内推行新政,壮大国力?微臣赞同王将军的看法,既然已经决定动手,便应施以雷霆手段,提早为世子今后执政扫清障碍!”
李凒知道自己手下这文武二人一向意见相左,所以打算听听正反双方的意见以作参考,但今天这两人居然是难得地看法一致。
李凒正待说些什么,便听外面传来一声炮响,顿时让他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待他带着安朴二人回到甲板上,炮声已经停止。事实上从头到尾也就只响了那么一下,这至少说明并**发生真正的战斗。
“是贵国水师的船,我下令开炮驱离。”王汤姆轻描淡写地说明了刚才开炮的原因。
远处的江面上,两艘战船正在努力靠往江边,唯恐被这支舰队当作靶子对待。李凒看得真切,那两艘船的确都是水师所属。不过王汤姆显然并**兴趣在这种小虾米身上浪费时间,只是开炮驱离,并**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李凒**对这两艘船在江面游弋的目的提出疑问,既然海汉人已经是将所有在汉城地区活动的水师部队视作叛军,那此时多说无益,他也无力干涉海汉军的行动。
“世子不用担心,在江面上打不起来的。”王汤姆的语气十分淡定:“水师这些战船连接舷的机会都**,如果想和我军硬拼,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李凒毫不怀疑王汤姆的话,双方实力相差实在太大,水师根本**办法与其正面对抗。只是看到王汤姆如此笃定,还是让李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在王汤姆看来,这不过只是飞到眼前的蝇虫,挥挥手赶开就是了。李凒也明白,这是因为自家水师难以给海汉军制造出威胁,所以才会被如此轻视。
“如此废物,留着又有何用!”李凒心头忿忿,顿时觉得借海汉之手把这些耗费国库粮饷的窝囊废清除掉也不是什么坏事。
事实上江面所有看到这支舰队的船只,都在主动避让,留出江心的航道供他们通行。正如王汤姆所说的那样,根本就不会有人试图在江面上挑战这支舰队。
王汤姆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汉城了,从前*到今*,三*间来了至少有七八次,但这次来汉城的目的却与过往有所不同了,他要成为这座城市的征服者。不仅仅只是像第一次来这里那样逼迫朝鲜人签署城下之盟,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借此机会给朝鲜人一些教训,让他们学会敬畏。
同前*第一次来汉城时一样,舰队在毫无阻拦的情况下就靠了岸。那些驻扎本地的水师战船,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江岸边只有少量**来得及离开这里的民船。
至于汉城里的军队,当然更不敢出城来阻止海汉军在江岸登陆。一个巴掌拍不响,所以这里也**李凒预想的战斗发生,特战营的先头部队**遇到任何抵抗,便顺利在这里登陆了。
不过这对于海汉军来说并不奇怪,汉城外一直都有塔楼盯着城内外的兵马调动,如果叛军在江岸布防,那必定也避不过监视。海汉军前一天就让押送军粮物资的船队先行来了汉城,便是吃定了叛军**出城作战的打算。
李凒顺着跳板下到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他的人生中从未离开汉城这么长的时间,再次回到这里呼吸到故乡的空气,心底也自然生出了亲近感。
江岸附近多了不少仓库,看得出在过去的一*中,这里的航运贸易增长了不少。而这些新增的贸易量从何而来,李凒当然心里有数。
然后他便注意到远处的塔楼,那玩意儿在城外的平房中实在太显眼,隔着好几里地也能一眼看到。
李凒离开汉城的时候,海汉在城外那处据点还正在大兴土木,当时塔楼刚刚开建不久,还并未像今时今日这么突出,因此李凒也不知道海汉竟然在城外修了这么一个特殊的建筑。
他很快得到了答案,那里并不是新建的佛塔,而是建在海汉据点内的一座塔楼。
李凒在留学期间多少也学了一些军事方面的知识,所以无需别人说明,他也大致能够想到海汉人修建这座特殊建筑的目的所在。
想到本国京城时时刻刻都处于海汉的监控之下,这让李凒心里很不舒服。但此时他又很需要海汉通过这座塔楼所搜集到的情报信息,这真是让他感到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