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颐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不是一般的忧秀,而是会叫人发自肺腑惊叹的那种优秀,哪怕这所高校汇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佼佼者,她依旧能如鹤立鸡群-般,夺目耀眼,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刚入学的时候,程攸宁就听说过谢时颐的名字,新生报道的那几天,各个学院都会安排志愿者引导协助,当时金融学院那片区域特别热闹,她还以为是因为金融学院人多,后来才从本院负责介绍的学姐那得知,金融学院负责分发宣传手册的是谢时颐,很多人、包括一些高年级的学生都慕名而去,才把那里围得水泄不通。
“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她有些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那位学姐大抵是谢时颐的仰慕者之一,听出她话中的质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立刻滔滔不绝向她科普谢时颐那金光闪闪的履历来。
从初中开始就活跃于各种竞赛中,奖拿到手软,直接保送进了这所大学,进大学第一年就进了学生会,策划了多项活动,自己还在全国辩论大赛上拿了金奖,当然学习也没落下,全院第一,甩开第二名一大截,到了暑假,别人在休息,她却在筹备公益项目。
一连串的光辉事迹听得程攸宁瞠目结舌,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做不了那么多事,而谢时颐只不过比她高一届而已。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真是比人与狗还大。
除此之外,谢时颐长得还很漂亮,去年有人在校园bbs发起了校花投票,她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了第一,本来这类娱乐性质的匿名投票很快就会被管理员删除,但是那阵子服务器正好出了技术故障,以至于这帖子在首页飘了一个礼拜,让当时还是新生的谢时颐声名远播,一度连临近其他学校的学生都在打听她。
反正就是哪哪都好,一目了然那种好。
要说的话,能进这所学校的人其实都能算得上是“别人家的孩子”,程攸宁也是自小被夸到大的,可和谢时颐一比,顿时就显得平平无奇了,大抵这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吧。
“真厉害啊。”见她发出这般感慨,那位学姐终于心满意足地转移了话题。
她的称赞是真心的,但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了。她和谢时颐不是一届,也不在同所学院,一个金融学院,一个工学院,平日里可谓八竿子打不着,得主动去结交,才有可能挤进那位校园明星的社交圈,而她对此毫无兴趣。
这所名牌学府的学子大多踌躇满志,梦想着干出一番事业,她却是没什么追求的那类人,或者说,没有什么长远的规划和目标,只会努力做好眼前的事。
自小家里让她好好学习,她就好好学习,让她学书法学钢琴学芭蕾,她就去学,至于拿了好成绩、学了书法钢琴芭蕾后做什么,她就没怎么深入去想过了。小时候老师问将来想做什么,她说想当服装设计师,稍微大一点,志向又改成了考古学家,而现在她妈妈给她选了理论和应用力学这么一个她此前毫无概念的专业,她竟然也没什么异议。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都挺好。”
与谢时颐那充斥着上进心和行动力的人生轨迹相比,她的生活就突出四个字:随遇而安。
要是没有那场告白风波,她说不定到毕业都不会和谢时颐说上一句话。
而在抬眸的那一瞬,她才发现,谢时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引人注目,无论是样貌,还是谈吐举止,虽然一来就搬出了校规施压,可说话时脸上始终挂着十分具有亲和力的微笑,不至于让人觉得盛气凌人,反而会有如沐春风之感。
是程攸宁以前只在小说里见到过的那种——理所当然会成为视觉中心的人。
自那之后,她便不由自主开始关注谢时颐的消息,一旦有意识去寻找,她就发现谢时颐这个学院明星的确当真无愧,全世界都充斥着她活跃的身姿。
优秀学生代表是她,演讲赛冠军是她,运动会报幕员也是她,有时候程攸宁都要怀疑是不是学校里有好几个名叫谢时颐的人,不然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去做那么多事,反观她自己,为了学分报名参加一个社团已经是极致了。
不过即便开始关注谢时颐,她也没有萌生出结交的念头,那份关注更像是在追星,和关注她喜欢的演员、歌手没什么不同,那些人对她来说是只可远观、却不可触碰的火,她只是欣赏,却不会想去亲近。
有一次舍友神秘兮兮说自己拿到了谢时颐的联系方式,问她需不需要,她都婉言谢绝了。
她没想到她们还能再一次产生关联,学校里有好几万人,萍水相逢一次是偶然。
那两次呢?是不是就意味着有缘?
第二次碰面是第二年秋天,同样是傍晚,天气却不大好,她去教学楼交资料,出发前见天色暗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就带了伞过去,果不其然,才交完资料,外面就下雨了,还不小,要是不打伞,眨眼就能把人淋得湿透。
她撑开伞正要离开,突然看到连廊下还有个人,正是谢时颐,只见她怀里抱着一个文件夹,仰头看着屋檐外如注的暴雨,满脸为难,一看就是没带伞。
“学姐,你好。”她走过去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接着便问道,“请问你是不是没有带伞?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嗯?是你啊,谢谢,不过不用麻烦了,我再等一会儿好了,可能一会儿就变小了。”谢时颐应是认出了她,先冲她笑了笑,才摇头回绝。
她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天色,心想这雨一时半会儿估计小不了,但她却没有催促谢时颐,而是收起伞,轻声说:“那我陪学姐你等一会儿,万一雨一直那么大……”
她还想说,要不打电话找人送把伞过来,以谢时颐的人气,想必随便提一句,就有一群人争着抢着来送伞。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谢时颐噗嗤一笑,接着手里的伞就被取走了。
“行吧,那就麻烦学妹送我一程啦。不过我来撑伞吧,免得你一直抬着胳膊,会酸。”
“什么?”她一头雾水地睁大了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时颐是指她个子矮一些,给高个子撑伞费劲。
也没高多少吧,她有些不确信地打量起谢时颐,心想看起来也就三公分左右,这点差距倒也不至于撑个伞就手酸,但既然谢时颐那么说,她也懒得争辩了,再看谢时颐一手抓着文件夹,一手撑伞,风一大难免顾此失彼,就默默把她手里的文件夹接了过来,小心翼翼搂在了怀里,防止有雨水漏进去。
一路上谢时颐没说话,她也不善于找话题,于是就这么一路无言走下去,到了宿舍区前,她偏了偏身子要拐弯,谢时颐却径直往前走,她这才急忙开口:“学姐,宿舍在那边。”
“可我不住宿舍呀。”谢时颐却笑眯眯这么说。
“哦……”程攸宁点了点头,接着就跟了上去,其实她完全可以回宿舍借一把伞交给谢时颐,这也是最高效便捷的办法,可那天不知是因为降温了还是因为风太大,她的脑子像是短路了,竟真的花了半个多小时把谢时颐送回校外的租屋,又冒着越来越大的雨原路返回,皮鞋在水里泡了一个多小时,差点报废了。
当时确实是脑子坏掉了吧?
哪怕已经过了很多年,程攸宁一回想起当日的场景,都会油然而生一股令脚趾蜷缩的羞耻感。
可见,有时候人确实不能太好心,她又想起电视里那些因救人而招致祸端的桥段,抬起手轻轻按到眼前的玻璃上,透过指缝凝视着玻璃另一侧不断滚落的水珠,不觉又出了神。
今天的雨也那么大,和那天一模一样呢。
突然,滴一声,房门开了,她听到有人走了进来,随后,一双手还过来,自背后搂住她,接着是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她脖子上。
“在看雨?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谢时颐在她耳畔呢喃,呼吸间携了自外界带进来的水汽,冰冰凉凉的。
“现在不喜欢了。”她放下手,“太湿了,什么都不方便打理。”
谢时颐轻轻笑了声,转过她的身子,盯着她的眼睛,问:“那我呢,你还喜欢我吗?”
她偏过头,避开那双漆黑的眸子,目光落在窗外同样漆黑的云上,沉默片刻,反问道:“你想听什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