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亥时二刻,夜色占凉如水,正阳街上由南至北正有两个穿公服带佩刀的衙差巡街。其中一个看上去十七八,星眉剑目的英气少年,左手正提着一盏灯笼;另一个估摸着年过半百,乃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右手却是拎着一个约莫一尺长的酒葫
芦,一边摇晃的走着,一边时不时仰脖灌上一口。这时候,只见老衙差微微一笑,又道了声:“好酒!好酒!”说罢,侧眼瞄了身旁少年一眼,又笑呵呵的道:“老样子,今儿个夜里不热,咱爷两儿就不泛舟了。
一会儿前面右转直接巡柳芳街,正好你小子可以到你娘子那里把老头我的葫芦给灌满!”身旁的少年衙差,实在忍不住了,斥道:“老李头,你咋年纪越大越是不要脸呢!还有啊,笨老头,你这记性真不咋样,我中午便跟你说起过,红儿在北街那边有
一间民宅,从今以后她都是住在那里了。你说,还去燕春楼作甚?”“哟呵,倒也是!你小子不提醒,老头我还真是忘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虽说如今金屋藏娇,美人儿在怀,但是你爹你娘那儿,你准备怎么整?你总不能从今
夜就开始彻夜不归吧,你爹要知道估摸着不会轻饶你?”老衙差说罢,又自顾自的灌了一大口。少年衙差一时间有些沉默了。之前想得有些简单了,此刻回想起来,还真如老头说的一样。是跟二老她们实话实说,还是先编个故事拖一拖?红儿比我足足年长十七岁,这可是跟我老娘一般大的年纪,若是直接说的话,还真有点怕他俩接受不了。可是之前也答应红儿会把这件事如实告诉他们二老,自是也不能反悔的。
想到此间,少年有些不知所以了,于是侧过头可怜巴巴的望向老衙差:“师父,还是您老给支个招儿吧!”
“哈哈哈哈,刚才不是还老李头,笨老头的叫么?怎么改了?”老衙差在一旁幸灾乐祸。少年衙差见老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由的脱口笑道:“师父啊,我突然记起来我爹在前院也埋了两大坛酒来着,当时我还小,可是亲眼看见像装米一般的大缸
呢!算算日子,有个小十年?十一年?”少年还待要说,却被老人打断了:“你小子这事儿竟然不早说,老头儿我恨不能直接钻到酒坛子里头,去喝个痛快!得得得,看在酒的面子上,主意我出,记得把
酒给为师偷出来!”
“放心吧,师父!你快说说,目前怎么个想法?”
老衙差仰脖喝下最后一口,又上下晃动了葫芦,直到把葫芦中最后一滴酒喝尽。这时候才慢悠悠的说道:“办法嘛,也不是没有,不过得......”
“得什么,说啊!”少年急道。“我若是说了,你小子可别说话不算数!老头儿我只有两点,其一那一大坛酒是我的了,其二你小子不许拳打脚踢,你要知道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你们
年轻人的摧残!”
“好好好,师父,你只管告诉我就行了!”“办法就是你最近这段时间可以借口住在我那里,然后你再每日回你娘子那里和她亲热。”老衙差嘿嘿一笑,顿了顿又道:“待到你娘子有了身孕,生米煮成熟饭
,再告诉你爹娘,不就万事大吉了!”
“啊,笨老头,你这算什么办法啊!害我白高兴了一场!”少年衙差眉头一皱,挥舞着手中的灯笼,正准备给老人来一个熊抱,暗暗报复他一顿的时候,老人小退几步,忽地惊觉道:“臭小子,之前讲好的,你是不是说话又不算数?”老人把葫芦的塞子皱上后,又接口道:“再说,我且问你,你觉得我的办法不好,可你小子还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么?如果没有,你还是老老实实照老头我的法子先做着,到时候老头我还能在你爹面前给你们小俩口美言几句!不然也许老头我这张嘴忽然一露风,会说说某些个风凉话也说不定的,比如说是你
小子偷偷跑去燕春楼,勾搭上了人家花魁......”话音未落,老人当先向前跑去,因为他借着月光看到了少年眼中的双刀!
少年“啊”的叫了一声,紧紧追着老人而去,一面跑一面大喊:“坏老头,你给我站住!抓住你非得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挖了你的......哎哟!”少年衙差忽地感觉撞上了一块大石头,猛地跌坐到青石地上,灯笼也洒在一旁。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身长八尺有余秃顶的大个头正立在他前方半丈远的地方,手
里正握着一跟棍子一样用粗布包裹的东西,可能是皮肤过于黝黑,而看不清大块头的表情。“兀那小子,咋贲的不看路,撞了你三斤爷爷,是准备找死吗!”秃顶大汉猛一回头,借着月光正看到一个身穿公服的少年跌在自己身后,不由得皱眉怒目而视,
眼神中却是充满了杀意。照说以他的性格,若是平时铁定跟没事的人一样,甚至是回头拉跌倒的人一把。不过今晚实在是经历了人生突变,反而是把他凶悍的一面激发了出来,一看眼前少年还穿着公服,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于是才会出言不逊。而且自己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忽地感觉全身血脉磅礴,竟是有胀痛之感,很想发泄出去!而自己的内
心却莫名的有些焦躁,甚至是渴望嗜血!少年衙差虽说是一身公服,但却也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何况本就是自己冲撞到了前人,所以心里自是有些发虚。再一见到秃顶汉子的硕大黝黑的块头,便已是有了三分惧意,此刻又闻言责备于他,声如洪钟,手上还有着不明的物事儿,一种莫名的庞大气势便如排山倒海一般压了过来。少年衙差胸口与之一撞,本就隐
隐疼痛,如今气势压来,竟有些喘不过气来,连自己是衙差的身份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一时间有些噤若寒蝉。正傻愣愣爬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前面却传来一句苍老的声音:“这位壮士还请高抬贵手,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冲撞到了您,还请您看在小老儿的薄面,放这娃娃一把!”少年听在耳中,暗自窃喜,不是遁走的严老头又是谁?心里的大石不由的落了下来,还好师父他老人家回来了,不然还真不好办,此时呼吸也顺
畅了些,于是少年右手揉了揉现在还隐隐作痛的胸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秃顶汉子闻言瞥向北面,看到一个身材矮小,同样也身穿公服的老者正一步步的走过来,不禁摇了摇头,淡然道:“以后走路看着点,你这小子力气倒也不小,若
是撞到别个,可没那么好说话了!”秃顶汉子说罢,也不再言语,转身便继续往北而去。
老衙差终于走到了少年衙差的近前,上下打量,关切的道:“徒儿,你没什么事吧!”“我没事,师父!不过刚才那人,那人的眼神,隐隐有着暗红的血光,凌厉几无可睥睨,无形当中压的我喘不过气来,宛如佛门的金刚,太吓人了!”少年衙差说
罢,又侧头疑道:“师父,你可知道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么?”老衙差摇了摇头,须眯这双眼,看向那人的背影,缓缓的忧色道:“我倒是没看出他什么来历。不过江湖上传言顶级高手分有三境,每一境又分三界。一曰金刚怒目,简称金刚境,也是顶级高手入门之境。三界分别是金石界、刚魄界、怒目界。相传秦朝之时,便有西方觉者来我东方传授佛法,佛法学至大成,身具一层淡金之气,一身从头到脚横练无匹,无惧世间金石,拥有拔山举鼎、开山劈石之力,可以一当万,的确宛如一尊佛门金刚。二曰玄黄天地,简称玄黄境,是顶级高手延展之境。三界分别是玄天界、黄地界还有天地界。相传天地之初是为混沌,而到皇帝轩辕一代,却是以一己之力破开混沌,使得玄黄分离,玄为天,黄为地,便由此而生。后来皇帝以道入万物,创了道法,是为黄道。后世道人又经历夏商周三朝,又传《易经》三卷于世,若能练至大成,身具两层紫金之气,一身内
力犹如江河湖海之水,川流不息,拥有断江移海之气,端的是飘飘若浮,宛若谪[zhe]仙人。”老人说罢,又打开葫塞,举到嘴边,晃了晃,这才发现原来酒已被喝了一干二净,猛的一锤脑袋,自诩的嗤笑道:“呀呀呀,看我这记性,有没有很谪仙的感觉?
”少年衙差正听得入迷,听闻老人之言,也不禁奚落道:“师父,您莫不是少了酒喝,便糊涂了!还自诩什么谪仙人啊,哈哈哈哈!您要是想喝,我明个便当真把前
院那一大坛酒整出来给您送过去。您啊,到时候钻到里面沐洗一番都行哩!”
老衙差“呸”的一声啐道:“傻小子,你这不是废话么!你忘了为师在江湖上‘酒鬼严三’的名号了?酒鬼一出,十(酒)肆九空!”
“得得得,您老端的是厉害无匹,便是那入了羽化之境的谪仙人,不过呀,却是以酒入道的酒老仙!”少年说罢,便自哈哈大笑起来。
老衙差嘿嘿一乐,反而很是受用的样子,不害臊的应道:“这话老头儿我倒是爱听,你小子几时便的会拍马屁了!”两人此时正走到了正阳街与柳芳街的交叉口,少年衙差一愣,猛地拽过老人的衣袖,往右边一拐:“师父,还是往这边走吧,等等到了前面我去看看给您老打些酒
来也好。对了,刚才说到了二曰,那三曰呢,又是什么?”老衙差,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咋了咂嘴,把酒葫芦抛给少年,这才又道:“三曰羽化登仙,简称羽化境,也是顶级高手的最终之境。羽化登仙,顾名思义,就是成为真正的仙人,比那谪仙人可高了不是一点半点。这个境便不在细分品界了,传闻凡是能突破玄黄之境的高手,便能在昆仑虚飘忽若遗世,羽化而登仙,真正踏
入仙人之境。那时候,举手投足间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意冯[ping]虚御风,畅游这人世间!”
“啊,那他岂不是,不再是人了吗?!”少年衙差大惊失色道。
老衙差哈哈大笑:“傻小子,你问我,我却要去问谁?我只知道,入得此境,便能脱胎换骨,不再为世间桎梏[gu]
所掣肘!”
少年衙差挠了挠头,又道:“师父,自我跟你学做捕快起,便从没听你讲这么多。那您能不能告诉我,自古以来都有谁入了您刚才说的三境?”
“哦,你真想知道?”老衙差皱了皱眉,原本以为少年不会感兴趣的。
“嗯!他们想必都是大英雄,大豪杰。有谁能不仰慕?”少年回道。
“呵!为师看来,也不尽全是。”老衙差摇了摇头,叹道。
“这又是为何?”少年又问。
“傻小子,你完全不像是十七八都有娘子的人了啊!大奸大恶之人,只要有能力,也能入境啊!”老衙差说罢,垂头丧气的又道:“唉,老头儿我突然有些后悔!”
“嘿嘿!师父,有您在,我愚钝一些也无妨。您还是继续说吧!”少年似乎兴趣很高。
渐入柳芳街,路上的行人也慢慢多了起来,最初三三两两,到后面已然三五成群,慢慢的热闹起来。老衙差把手背到身后,不闻其他,淡然的对少年说道:“嗯,咱也不说太远的,就说自秦汉以来的吧!先说金刚之境,前人项籍(即项羽)便是当之无愧的世间金刚第一境界,传闻浑身金枪不破,可徒手披金斩石,乃有力拔山河之力。不光项籍,他身边龙且[ju]将军也是入了金刚一品之界金石界的武夫。如果不是咱们汉
太祖高皇帝刘邦身边也有几个入境之人,恐怕这个江山还不一定是姓刘!”
“西楚霸王项羽,我当然知道了!高皇帝刘邦我也知道,他旗下有大将韩信和军师张良,您说的那几个入境之人是不是就是他们!”少年听闻马上接口道。
老衙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沉吟片刻方才说道:“你说的这两个人的确都入了境,不过这两人都不是金刚境,不光他们,项籍身边也有一个。”“哦?不是金刚境,那是什么?”少年猛地惊道:“难不成是玄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