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云弈静静看着老人,片刻后眸色微低,看向手中的核桃仁。
“原谅我冒昧,我想请教您一件事。”
老人点点头,大方开口,“你问。”
“您伴侣去世后。”司云弈抬眸,对上老人视线。
“您是如何度过最难熬的日子?”
老人夹核桃的动作停住,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缓缓露出一个苦笑。
“很抱歉提起这些。”司云弈微一低眼,“您不想说,也完全没有关系。”
“倒也不是不想说。”老人叹了口气,“我媳妇去世后,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麻木了一段时间,我好像在找什么,但是怎么拼命都找不到。
我去工地砸过墙,会莫名其妙的发呆,也想喝酒,我不抽烟的人,那些日子一天能抽两包。
我成了单亲爸爸,还要照顾儿子,我成夜的睡不着觉,到后来我工友无意间一句话,我才知道我在找什么。”
老人直直看向司云弈。
“我在找快乐,我的快乐,随着妻子离开,‘嘭’的一下没有了。我的工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笑,我看着镜子,已经忘了怎么才能笑出来。”
“我以为我会一直麻木着。”老人眼神恍然,“直到有一天,我又失眠了,着急的送儿子去学校,手忙脚乱的收拾,儿子看着时间迟了,不敢去学校,哭着不走。”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儿子也开始哭,失去妻子的痛苦突然间包裹住我,我一直哭一直哭,儿子不哭了,我还在哭。”
“那种痛苦是颠覆性的,我一度想着结束这种痛苦,但我又不能让儿子成为孤儿。”老人眼中带出许些泪光。
“我羡慕妻子,就这样离开,但我还得在这个世界,用手刨食,带大我们的儿子。”
司云弈目色沉寂。
“但我还是撑过来了。”老头呼出一口气。
“我翻看我和妻子的照片,我们曾经在一起的录像,回忆我们相爱的片段。”
“我妻子是个很含蓄的人。”老头想起什么笑了笑。
“我记得她每一次爱意的表露,我知道她一定会让我努力活下去,她会为我难过而难过,因为我高兴而开心。”
“如果非要说什么,帮我度过那段难熬的时间,我觉得,应该是我知道她对我的爱。”老人眼中带着几分认真,“之后的日子再怎么苦,让我坚持下来的,让我不断想脱离困境,让自己日子变好的动力,也还是她。”
“我想让她看到我好好的,别为我流泪,只为我开心。”
司云弈注视着老人,目色微动。
“司医生,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清楚,小楚对你的感情,真的很深。”老人看向司云弈。
“你们现在身体健康,都还年轻,更要过好你们小两口自己的日子,你们彼此支持着,才能走的更远。”
司云弈安静片刻,看向老人道谢。
“谢谢您。”
从老人家中出来,司云弈在车中,将捏了许久的核桃仁放入口中。
核桃独特的香味漫溢开来,司云弈看向旁边的车窗,记得楚君烈扒着那,强忍开心,兴奋看外面的模样。
与此同时,七只喵奶茶店中,司萱萱正端着两杯奶茶,走向两位西装革履的男人。
不知道这些人今天发了什么善心,不用让自己再研究新品,而是过来包店单纯喝奶茶。
赚他们的钱虽然容易,但奶茶店已经对外不开放好几天,这些日子天天都有人询问,店什么时候开。
司萱萱忧心忡忡,再这样下去,自己非损失一批老顾客不成。
“真可怜啊。”一男人扌鲁着手底下的小秃猫,忽的一声感叹,声音轻缓,确保周边人不会听到。
“我可真想不通,当楚家孙少爷那么好,还能有什么想不通的。”
司萱萱耳朵竖起,放慢动作,将奶茶放在两人面前。
他们说什么?
楚家孙少爷?
难不成是前小叔夫吗?
“听说是为情所困。”领头的男人接过奶茶,喝了一口,“离婚了想不开,大半夜跳湖了,差点没救回来。”
司萱萱心中“咯噔”一下,眼睛滴溜溜的转。
楚家,离婚,这都对上了啊!
“楚老爷子已经在封锁消息了,不会传出去。”领头男人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司萱萱。
“我们也别说了,说的多容易引祸上身。”
司萱萱紧闭嘴巴,快速走回去。
“莎莎,我突然肚子疼。”司萱萱看了一眼店里西装革履的大哥们,一手捂着肚子,表情痛苦。
“你快去啊,这交给我。”吉莎莎担忧的看着小老板,靠近司萱萱耳侧,“你这日子提前了?”
“没有,单纯肚子疼。”司萱萱朝几人露出一个为难的笑,捂着肚子快速跑向洗手间,再隔间里,颤抖着拿出藏好的手机。
司云弈回到家,吃过钟点工阿姨做的饭菜,刚坐在书房不久,就收到司萱萱的信息。
[小叔,不好了!]
[我听到消息,小叔夫跳湖,险些没救回来!]
司云弈看着屏幕中的字,重复看了几遍。
[千真万确!]
司萱萱站在隔间里,手指飞速的在二十六键上点戳。
[楚老爷子在封锁消息!我给您发完我这边就删!]
司云弈看着司萱萱追发的消息,目色微冷。
将手机放回桌面,司云弈坐了片刻,目光落在暗下的手机屏幕上,一动不动。
眸色一点点沉淀,司云弈片刻后起身,快步走出卧室,打开楚君烈曾住过的卧房大门,走进之前再未进过的地方。
烈风的狗窝还安详的摆在床尾,上面有一个被烈风卧出来的印子,但司云弈要找的不是这个。
司云弈走进衣帽间,试着打开衣柜。
里面的衣服几乎都没有带走。
司云弈随手拿出一件,却意外发现这件衣服不那么中规中矩,很多重点地方镂空或是半透,质量是一撕就会破的程度。
安静几秒,司云弈将这件衣服挂回衣架,再拿出一件,却发现这件衣服胸前空着,由一个大大的礼物结挂住。
沉默许久,司云弈再度将衣服挂回,翻看衣柜里剩下的衣物,各种材质,各种司云弈想象不到的款式,似乎没有几件,可以体面的给京城楚家孙少爷拿去。
司云弈忽的明白,楚君烈每月让自己看的消费记录,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都支付给情趣睡衣店。
挑了许久,拿着薄薄几件衣物,司云弈回到书房,平静看着这些构不成借口的衣物,迅速回忆。
想起今天刚拜访过的老人家,司云弈眸色一动,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由文件袋包裹的医书。
不薄不厚的一本,但份量已然足够。
司云弈拿出行李箱,将楚君烈几件衣物与医书放在一起,再在里面添两件自己换洗的衣物,一次性用品,整理妥当。
今天夜里的机票已经抢不到,司云弈定了明早的航班,给许助理打去电话,安顿好离开之后的事。
夜里司云弈躺在床上,思索许久后,将机票退订,打电话让许助理包一架公务机,但国内航线,加急也需要再等待一天。
再坚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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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楚家私人医院,楚君烈面色苍白的靠坐着病床,一只手扎着针输液,另一只手被绑在旁边的床杆上。
管家走进vip室,一眼便看到穿着病号服的孙少爷,头靠着病床,沉默闭眼。
“很抱歉,孙少爷。”管家抬了抬手,让病房中其他人离开。
“心理医生昨晚为您做了评估,认为您还有较高的自毁倾向,所以才会这样对您,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楚君烈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不过我觉得,这种方式,即便能保证您的安全,但并不一定对您好。”管家站在病床边,拿出一把小钥匙,打开绑缚孙少爷手腕的约束。
手腕获得自由,楚君烈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手也没有挪动半分位置,似乎什么事对他而言,都已经失去意义。
“孙少爷。”管家看了眼房间,俯身压低声音。
“您想不想知道,司云弈先生,为什么会向您提出离婚的要求?”
楚君烈听到那个牵动心弦的名字,听到“离婚”这个词,侧脸避开管家,双眼闭着,眼角湿润。
“老爷到港城之后,在见您之前,就见了司云弈先生。”管家继续压低声音。
“司云弈先生很久之前联系过楚家,老爷误以为,司云弈先生明知您的身份,和您结婚是不怀好意,所以提出给司云弈先生乐安保险公司的合作机会,以及十个亿,让司云弈先生离开您,但是他拒绝了。”
楚君烈紧紧闭着眼睛,手一点点抓紧病床的床单。
“但是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促成合作,并且还亲自上场,捐了十个亿。”管家扫了眼旁边的检测仪器,发现楚君烈心率开始加快。
“我猜测,司云弈先生可能会觉的,您是在老爷授意下做了这些,所以才会向您提出离婚,也有可能是为您着想,不想让您和老爷反目,所以承担一切。”
管家话音未落,就看到输液管开始回血。
“我言尽于此,该怎么做,您心中应该清楚。”
看了眼检测仪器上,恢复的数值,管家安静离开病房,在关门前,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病房门关闭的瞬间,检测仪器上的心跳数值狂飙,楚君烈迅速睁眼,强掩眼中的兴奋,起身拔掉手上的针管,转身关闭检测仪器的电源。
没有什么,比知道司先生还喜欢自己,更让楚君烈激动欣喜。
司先生没有抛弃曾经捡回的流浪狗;更没觉得自己是块嚼没味的口香糖。
楚君烈心情雀跃着,快速从病床上站起身,发现给自己输的是葡萄糖,拔掉输液管,叼着输液袋,把里面的液体喝下去,快速补充体力。
一只脚单跳着穿上鞋,楚君烈引门外两个保安进来,一个肘击击晕一位,再给另一位一个利落的过肩摔,脱下他们外套裤子,罩在自己身上。
一路避着摄像头,楚君烈翻过医院栅栏,几乎是飞奔着离开。
楚家庭院附近,楚君烈吹了一声口哨,不久后,一道灰蓝色的毛绒绒身影,避开巡逻保安,开心的从庭院里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