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多年,改变却在一夕之间。
但对于梅长苏来说,做出那样的决定并不难,面对誉王如铁心智,很难让本就有治世之念的人不为之动容。
真正难的,还是后续的处理。
本来计划假意辅佐一方,实则推举景琰的计划已然作废,甚至连谋臣这个身份都差点需要重新编定。
誉王再叁恳请他入仕,梅长苏不是没有心动过。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也想堂堂正正的回归朝堂,而不是只能在阴诡地狱中搅弄风云。只是他思考许久,不论是梅长苏的身体状况,还是梅长苏的真实身份,入仕带来的隐患永远比收益要大。
“殿下只当体念我病弱,每年冬天都会复发寒疾,实在不适合做官,只以客卿身份回京就很好了。”
景桓看着先生那苍白的脸,终究是不想勉强他,只叹道:“是,就如先生所言,您需得好好保养才是。”
入京的时间比梅长苏计划的提前了八年,需要准备的东西只少不多,本就热闹的江左盟整个活动起来,热火朝天的做着宗主入京的准备工作,甚至还有人在院外打了一架,就为了抢最后一个陪伴宗主入京的名额。
这次入京,是跟着誉王巡视江左的队伍,安全上是不必担心的,江左盟暗中转移了一批人手到金陵中的暗部,随身带着的没有多少打手,大多都是梅长苏身边用惯了的人。
出发的前一日,江左盟热闹非凡,璇玑走过院子,都能听到有人在远处囔囔着。
“吉婶!你走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粉子蛋啊!”
“程舒!怎么?你还想和宗主抢饭吃啊!”
璇玑远远地听着他们的热闹,情不自禁地跟着扬起了嘴角,这样轻松的好心情在走到亭子边见到景桓时才逐渐褪去。
她迈步入亭,景桓也没有转过身,只是问:“不和我一起回京……是什么意思?”
少年人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快,璇玑不想太刺激他,只故作轻松道:“此处很有意思,我想多停留一阵再走,你和梅宗主先回去吧,不必等我。”
“您对江左盟颇为熟悉,下人们对您的态度也不是初次见面,您从前既然已经来过,怎得还没有玩够吗?”
璇玑依然没有被揭穿的尴尬,而是理直气壮道:“就是上次来的时候没有玩够,这次也只忙着你的事,所以才想多停留几日啊,你和梅宗主回京还有正事,近几年我逐渐把事务都放给了四儿和璇玑她们,你们若有事自己商议去,成长到如今,也该学着不要什么事都找家里大人了,若真遇到要紧事再来找我。”
景桓终于转过身来,深深看着她。
“您真的只是想游山玩水?”
“不然呢?”
“那……散心之后会回金陵吗?”
“那是自然。”
“好”,景桓忽然对她笑了笑,带这些亲昵与讨好,就如同小时候那般,“那我等你回来。”
出发那日,景桓扶梅长苏上了马车,转头看见她站在廊下,还朝自己挥了挥手。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克制着自己不管不顾冲上去的念头,只是又笑了笑,也朝她挥了挥手,这才对身边侍从道:“出发吧。”
话说出口,他才觉得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誉王并上江左盟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沿着大路向金陵行进,璇玑真的如同先前所说,跟着江左盟派来的“导游”程舒玩了好几天,这才回房间收拾行李。
行李并不多,大多特产和给诸位姐妹带的小玩意都随着队伍叫景桓带回去了,她除了换洗衣服和钱,别的也没什么可带的。
整理间,一张纸片从枕下悠悠飘落。
——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先生累了,景桓便没有打扰,而是坐在自己的马车里闭目养神。
她不会回来了,他清楚的知道,从他表露了心意的那一刻起。
本来打算将那些想法藏在心底一辈子的,至少可以时不时的看她一眼,照旧收获那些他奉为珍宝的关心与在意,可是要藏住对她的感情实在太难,每一个对视间,那些汹涌到快要将他淹没的念头都忍不住从眼中倾泻而出。
他好像失去了在她身边的机会,却再也不用担心会不会失去她了。
这让景桓在蚀骨之痛中感受到了一丝轻松与解脱。
他们有着想要达成的目的,走到这一步,积攒着许多人的努力,他们背负着数万人的性命,不允许一丝一毫的懈怠。
谁也不能为此停下脚步,而他也知道,从一开始,她出现在他生命中的那天起,就在引导他走向最终的目的。
幼时或许不懂,但长大后再回想起当初她的所作所为,一切都并不难懂。
她想让一位有着滑族血脉的皇子继承皇位,改变不了仇恨,那么就改变立场,从此以后,滑人与梁人的区别与隔阂再无意义。
这样的“报仇”,才是她想要的结局。
萧景桓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马车上,沉沉睡去。
我会做到的,姨姨,我会拼尽全力,我会尽我所能,创建一个滑族人与梁人和谐共存的天下,我会为滑族平怨,为赤焰军平反,我会做一个好皇帝,创造一个太平盛世给你看。
璇玑弯腰捡起信纸,上面正是景桓的字迹。
“我心甘情愿被你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