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
“师父”二字在他嘴里好像总是显得不是那么的恭敬,却叫的字正腔圆挑不出具体的毛病……
话语间,他身体更伏低了些,摆出一个任君采撷的顺从姿态。
但气势上却完全胜利。
垂下眼逃开了他的视线纠缠,姜冉松开了被她捏在手掌心的羽绒服拉链。
“没事,就是想提醒你,这几天老实点。”
她有些紧绷,脑子稀里糊涂全是他唇角勾起的弧度,不过大脑随意说,“小木屋就这么大,你别和宋迭吵架,听见没?”
“……”
……什么跟什么啊。
他片刻愣怔。
深眸闪烁,少年眼底明显露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不悦:“认真的?你就想说这个?别和宋迭吵架?你就惦记他?”
“什么?”
一连串发问砸下来,姜冉条件反射地反问。
“这什么时候,你跟我提宋迭?”他是真心不解地发问。
“什么时候?”
我都送到你嘴边了,结果你想说的就是“不要跟宋迭吵架”?
现在北皎都想找个镜子照照,是他来的路上毁容了还是他对自己的脸有误会,过分自信?
两人僵持住了,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马丁靴的牛皮筋底踩在雪面上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响,有人走过来了。
北皎还保持着扒在姜冉的小木屋门框上的姿势懒洋洋地回过头,与此同时,站在他面前的人也稍稍垫脚,透过他的肩膀往后看。
天空灰蒙蒙的,厚重的乌云让天变得黑压压的,鹅毛雪从天空落下,落在站在木屋外年轻人宽阔的肩膀上。
“吃饭了,姐姐。”宋迭双手藏在大衣口袋,立在那笑着说,“怎么换个灯泡换那么久?我不放心,来看看。”
这是不放心吗?
这是来盯梢了。
北皎唇角嘲讽一勾,响亮地“啧”了声,恼羞成怒地接受了美好气氛被强行打断的现实。
直起腰,他转过身,用自己宽阔的肩膀直接挡住了姜冉投向宋迭的视线。
“换个灯泡没电死我,是不是很失望?”他问宋迭。
宋迭笑了笑:“是挺失望的,你没死,说明今晚我还要跟你这条土狗还要睡一张床。”
北皎是一点笑不出来。
他宁愿在姜冉房间的厕所里打地铺。
……
新疆阿勒泰的将军山滑雪场,建立于2009年,占地60万平方米,是整个新疆距离市区最近的超大型室外天然滑雪场。
对于滑雪业余爱好者,在这里,有最出名浪漫的夕阳雪道,夕阳西下时,金色的余晖破云而出,如洒金落于白雪之上,是对祖国北疆的雪山连绵,日照金山最完美的诠释;
对于雪圈资深爱好者,将军山滑雪场拥有最宽敞的雪道,最适宜的坡度,人们都说,将军山滑雪场就是刻滑的天堂。
伴随着滑雪这项户外运动越发火热,今年的国庆,人们蜂拥而至,发个朋友圈没定位到新疆阿勒泰地区,再嚷嚷一嗓子“开板啦”,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走在潮流的尖端——
哪怕是滑雪这么多年的姜冉也没见过这阵仗。
哪哪都是人,雪具大厅里,想喝杯热水都得排队。
以上,是雪友群大清早顶门的雪友发来的早上刚开门时候的前线战报。
这时候姜冉才刚睁眼,还在慢吞吞地洗漱,看了眼时间早上十点钟,她有点儿惊讶,那个热衷于早上趴她床头催她顶门的狗崽子怎么到了室外滑雪场反而不积极了?
她手指悬空在某个头像对话框纠结,想着要不要问问他是不是扔下自己先跑了——
他们没住在市区而是为了回归原始住在村落里,每天都有固定时间,由村子里的村民开车搭乘他们免费前往雪场。
姜冉的大拇指悬空在手机屏幕上都快抽筋了,突然身后门被人敲响。
她漱口才去开门,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滑雪服,身高大的少年背着光立在门外,来新疆前他刚剪了头发,几根手残剪瘸的头发这会儿乱七八糟地笼在早晨阳光的光晕下。
门一开,他就像泥鳅一样钻进来。
裹着一身室外的冰雪气息,与穿着睡衣暖烘烘的她擦肩而过。
他都换好滑雪鞋了,走路声音特别响,进了房间先是感觉自己被姜冉身上熟悉的气息包围了——
不知道这女人怎么做到的,仅仅只是一晚上,现在满房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甜味。
他狗鼻子嗅嗅,那紧绷的脸上放松下来,露出满意又安逸的神情,往她房间的椅子上一坐:“宋迭带着宋妍先走了,我们坐下一趟车。”
“嗳?不用啊?”姜冉举着梳子,“我动作快点可以赶得上——”
她一边说着一边梳头,梳得急了,扯着自己的头发,蹙眉“嘶”了声。
下一秒手中一空,梳子被人抽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她身后,捻起她那一缕打结的头发,放在手掌心很耐心地用梳子一点点刮开。
他头有点不抬,用鼻子哼哼:“免了,让他们先走……那个宋妍烦死了,大清早的跑来敲门,问我能不能教她推坡,我说一千块一个小时。”
他手上停顿了下,嘲讽地翘了翘唇角:“她居然说好啊。”
“……等你以后开始上课了,你就会为遇上这样人傻钱多速来的人而感恩上苍。”
姜冉对着镜子抹防晒霜,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少年露出个“算了吧”的厌倦表情,拿起她另外一缕头发。
“一千块只是贪图我的肉体。”他说,“那是另外的价格。”
“……”
“但换了你,我可以不收费。”他开始了今日蛊惑,“毕竟是师父,什么都是优先级别。”
姜冉扔了防晒霜,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里抽走——
手里一空,他愣了愣,盯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看了一会儿。
然后趁她不注意,飞快地低头嗅嗅掌心。
香的。
姜冉转过身的时候,只能看见他飞快地将手背到身后,偷鸡摸狗的模样,她有些困惑地挑起眉。
少年的手死死地握拳背在身后,面部紧绷,就好像他真的在刚才偷走了什么,此时此刻害怕被她发现。
……
接近十一点半,姜冉才带着北皎到达将军山滑雪场。
和早上战报里剧透没有太大区别,雪具大厅依然人山人海,用饺子皮(*简易滑雪板包)背着两块刻滑板,北皎门神似的立在姜冉身后,已经戴上护脸的他神情冷漠,将来来往往的人群完美隔断在身前的女人周围。
人来人往,熟悉面孔自然也不少。
离开了广州融创室内冰箱,北皎发现认识姜冉的人不减反增,除了广融那些他见过一两次的熟脸,几乎三步就有人跟她打招呼——
顺带他一块儿出名。
“冉姐,出来溜天才徒弟吗?”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小姐姐笑着打量姜冉身后面瘫着脸的少年,带着四川口音,“这就是那只土狗吧,哈哈哈哈哈哈!我看看,哎哟!真滴是好高哟!”
北皎:“……”
如果不是需要保持礼貌,他怀疑这些人会直接跟她说:姜冉,早上好,出来遛狗吗?
等小姐姐走了,北皎弯腰凑近她:“后悔吗?你当时就不能给我取个正常的艺名?”
姜冉脸上一点儿看不出后悔:“当时的你就配用这个艺名。”
当时他在干嘛来着?
和凉鹤多说了两句话?
北皎认真想了想,唇角微抽,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又被姜冉塞了个粉红色的保温杯,让他去打热水,别在这碍事……
他也不想走哪被人叫“哇这就是天才土狗哇”,接了那个画风和他完全不符的杯子,二话不说,去了。
正是午餐饭点,在热水区那边,人山人海的排队泡泡面准备午饭的人,北皎混在队伍里,原本正以三十秒一次的频率开头看和姜冉搭讪的人……突然很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有莫名其妙奇怪的气氛,他立刻直起身顺着直觉方向看去——
隔着人群,在雪具大厅角落,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在看姜冉。
一女两男,目光很难强行说是友善的。
北皎抿了抿唇,随后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惊讶这女人会在外面树敌,相反的,她这种性格,没点不对付的仇家他反而惊讶。
打了开水,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
他回到姜冉身边,木着脸把粉色保温杯还给她,垂眸看她一边小心吹着滚烫的水,一边领着他往室外缆车方向走。
“刚才有几个人在看你,眼神不怎么和谐。”他说,“女的黑长直,男的有个染黄毛,有点眼熟——认识不?”
他看见她吹杯口的动作一顿。
只是一秒,快的北皎差点以为是错觉,她垂眼,换上了淡然的语气:“你这形容不是遍地都是长这样的?问我认识不?……管他是谁,别理他们就行了。”
一如既往稳定发挥的目中无人。
……
北皎是雪圈人口中的冰箱宝宝,也就是在室内大冰箱里长大的,第一次来天然滑雪场外滑,他被天然雪场的广阔震撼。
哪怕现在将军山只开了个位数的雪道,哪哪都是人,并不妨碍他在上山的过程中,一直靠着缆车边缘,低着头往下看——
光坐缆车都坐了十分钟,目光所及之处,雪道之长以及宽阔,都让他心花怒放。
他原本都没觉得广融大冰箱哪儿又短又窄了,听姜冉怨声载道,还觉得她矫情……现在他终于知道她的矫情来源于何处。
室外雪场空气好,光线不会让人昏昏欲睡——
滑起来,夹杂着泥土腥的自然风拂面而过,心情好像一下开阔。
北皎穿了板,就像是撒缰的野狗一样蹿了出去!
室外的雪硬,薄,压的更加结实,滑起来和室内并不相同。
然而北皎这样的糙人,对这种不同只是隐约感觉,下意识把身体折叠、施压加大,手从雪面拂过,该怎么滑还怎么滑——
“嗖”地经过个还在颤颤悠悠换刃的萌新,他听见那人“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