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大门关闭,外头几个家丁守着。
春晓揣着手站在堂中,贺岱正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自从春晓进来,她的老母亲就在写字,泼墨挥毫,一张接着一张,一气呵成。
贺家祖上也曾经风光过,后来败落了,就回到老家成了个乡绅,过着吃老本的地主生活,还好贺岱的祖母争气,通过科举兴家,又将嫡系一脉迁到了京城生活,祖母去后,贺岱的母亲体弱多病也去了,贺岱年纪轻轻便通过蒙荫得了个小官。
这些年来,贺岱一步步从一个小官,逐渐奋斗,最后在御史台占得一席之地。
因为贺岱的祖母只得了她母亲一个女儿,她母亲又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贺岱从小就担心自己会断了香火,是以长大之后,便热衷于播种,终于在四十来岁,拥有了七个女儿,这一直是她的得意之处。
贺小六站得有些腿麻,于是开始踮脚,而她一踮脚,贺岱仿佛开了雷达一样,一下子捉到她,抬起头:“过来。”
于是场面变成了,贺岱继续泼墨挥毫,春晓则鼓着腮帮子帮她吹干墨迹,然后将信塞入信封。
也是通过吹墨,春晓才知道贺岱写得都是什么玩意儿。
春晓小手颤抖,开始害怕。
她看了一眼,沉着脸卖力写信的老母亲,吓得喉头发酸。
天呐,这都是求救信啊。
通篇的骈四俪六,只有一个中心主题,“救命救命救命,救救我救救我……”
春晓抖着手,将信塞进信封,这些信要都是要给京城各个和贺岱有交情的官员,以及老家的几支大士族。
她通过只言片语,了解到贺岱目前的困局来源。
她忍不住道:“妈妈,您贪污腐败啊?”
天呐,贺岱竟然是个贪官,她不是一个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的傲娇货吗?怎么开始的腐败之路?
谁又会去腐败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御史言官呢?
贺岱顿住笔,将最后一句话写完,吹了吹墨迹,叹了口气。
贺大人那有些岁月痕迹,但依旧风度翩翩的俊美面庞,慈爱地看向贺小六,自己如今最得意的女儿。
她说:“小六啊,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
春晓又是一抖,脱口而出:“您要不还是瞒着我吧。”
看样子老母亲贪污金额不小,贪污这种罪名可大可小,小的来说不过官降几级,大的来说抄家灭族都是可能的。
春晓想自己还没被穿越女穿越,还没开始走上风生水起的女主之路,怎么能被老母亲连累丧命呢?天道到底是在干什么饭吃,女主的妈违法犯罪了啊!女主要被连累了啊!
贺岱噎了一下:“小六,你听我说,你应该也看到了这些信。娘也是一时糊涂,才犯下错事。”
风韵犹存的妇人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春晓满脑子却是人民名义里那个老头,我一分都不敢花。
但春晓却觉得,贺岱肯定敢花,“娘,这可是大罪,您到底贪了多少啊?您不是御史官吗?谁会来贿赂您啊?”
她了解到的贪污腐败基本都是私吞赈灾银,或是旁的开支银,剥削民脂民膏什么的,但是御史官是个京官,手伸不到户部,更伸不到地方,至于民脂民膏,京城一块砖头下去,砸到十个人七个都有后台,贺岱还没那本事剥削建安城人民的民脂民膏。
所以春晓左思右想,她阴谋化了这件事,“娘,你是不是得罪人了啊?是不是被谁栽赃了?这种罪咱们可不能背,您有七个女儿呢,咱可别一死死一窝啊。”
贺岱痛不欲生:“小六啊,这次你要是不帮娘,咱们贺岱嫡系一脉的香火,怕就是要断了。”
“这么严重?”
贺岱小声:“我有个同僚,是吃酒认识的,他家上人,管的是陛下的私库……”
她又道:“你不入仕,自然不知官场倾轧与站队,虽为母只是御史官,但为官清正,敢于仗义执言。而有些大人欲要成事,关键时刻,为母挺身执言,常常便能定了。”
贺岱悔得肠子都要青了,贺岱嫡系一脉常常一脉单传,而她这辈,她拼命努力,终于让贺岱这代有了七个女儿,而如今因为她一时糊涂,或许举族都要败了。
春晓膝盖一软:“陛下的私库你都敢……”
贺岱唉声叹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已给十几位相熟的友人写信求援,现下家中只有你能够帮我了。”
显而易见,和贺岱相熟的友人,自然都不是什么大官,基本都是抑郁不得志和她同级或是下一级的主事。
春晓连忙摆手:“我怎么帮你啊,我国子监都没毕业呢,您该不会是想让我科举入仕,考中状元雷峰塔救母吧?”
贺岱慈爱地看着她:“你这傻孩子,你这笨脑子能考出什么来,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为母传你来这一趟,只是想要你去走访一下南大人。”
贺岱道:“你与儿婿成婚也有月余,儿婿自小在南府长大,乍离了父母膝下,想必日夜思念得紧,你不妨多多与你岳家走动一番,也全了你夫郎的思家之情。”
春晓:“……,娘,您想吃我的软饭啊。”
贺岱一巴掌拍向她,“你这逆女,会不会说话?”
贺岱也不是因为贪婪无度,才犯了大罪,她是这几年才开始走上歧途的。
要算起来,应该是从贺小六揭露了柳觊绸的身份之后,那时的贺御史惶惶不可终日,上朝总能看见那些上官奇奇怪怪的眼神,整日整夜睡不着觉,总在担心自己的官帽和一家老小的小命。
后来柳觊绸以男子之身再度入仕,贺御史就更害怕了,惶恐之中,她开始疯狂敛财,只有银钱能让她有安全感,至少在朝中待不下去之后,她还可以告病回乡,到时候有钱有清名,回乡后细细教导七个女儿,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时。
几年下来,贺岱积攒了不少钱财,顺风顺水的同流合污更是让她失去了警觉心,如今因为与南相的婚事被推上浪头,倒是不知道惹了谁的眼,今日竟然在朝中被同僚弹劾。
春晓偷偷看她,心里嘀咕,自己按理来说并不是贺岱的孩子,就算贺岱被灭九族应当也和自己没有关系,但自己的身份多半是见不得光的。
给老母亲戴了这么多年绿帽子,也有些不好意思。
“小六,你要救救娘啊,娘若是能够脱身,那一宝库的银财,就都算是孝敬你岳母了。”
这意思就是都可以用来给春晓,去疏通关系。
(春晓:那还不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