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扬下了地铁, 顺着人流往前，周围乘客目的地高度一致，竟然都是前往九十九楼。
    九十九楼最有名的是那家乐园, 或许这些人都是去乐园消遣, 也或许是去看直播。
    高扬如此想，没有想过一家小吃店能吸引如此多人。
    身旁有人匆匆走过，催促同伴：“快点！待会儿人多了别吃不到。”
    被催促的人加快脚步, 不忘抱怨：“店主上新太突然了，早知道昨晚就该留在九十九楼。”
    另一人说：“后悔也来不及了，快点快点！”
    高扬落在后面，远远看到那群失魂症病人上了电梯, 直达九十九楼。
    他排在后面, 只得等下一趟，刚刚那几个年轻人也在他身旁。
    “那个红烧牛肉面太绝了，看一眼我就忍不住了！”
    “现在就是后悔，不该跑到其他乐园玩儿, 没赶上小吃店上新。”
    “豌杂面也很绝, 看起来粉粉糯糯，还拌了豆芽和肉酱，嘶——上去我就点一碗！”
    昨夜小吃店维护升级，早上路遥又开了直播, 向观众展示升级后的小吃店，同时发布上新面食的消息。
    这几位大概刚刚在别的乐园看到小吃店直播, 立刻赶了过来。
    高扬总算听明白，原来他们是赶着去小吃店。
    不仅如此, 他发现排队等电梯的人都在讨论那家小吃店, 也都是要去小吃店。
    梦之乡全十三区高扬走遍了, 所有有名的地方都有他的足迹。
    每一次出门之前充满期待，到达之后却觉得不过如此。
    那些地方看似不同，实则千篇一律。就算用幻术包装得极其漂亮，也掩不住内里虚无的本质。
    哪怕他的列车也一样，看起来再真实，也无法带他去真正的远方。
    然而此时，这么多人吵着闹着满心期待的奔赴同一个目的地，高扬心下也忍不住升起期待。
    小吃店似乎是个很有趣的地方。
    去了大概还是会失望，但抵达目的地之前这种期待的心情，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电梯下来，人不要命地往里面挤。
    这个世界的电梯不会超重，一直挤到没有一丝缝隙才关上。
    他们都很急切。
    抵达九十九楼，电梯门无声打开，人像装在罐子里的鱼，猛地涌出去，又在门口停住脚步。
    有人惊叹：“小吃店变成两层小楼了！”
    “颜色好漂亮啊，你们觉不觉得它看起来很新？特别显眼。”
    “别说了，先去排队！”
    高扬走出来，望见不远处挂着大大招牌的二层小楼，扬起眉梢，这就是小吃店？
    九十九楼并不是单纯的一栋大楼，它的面积是普通大楼的几百倍，还可以用幻术使其无限扩宽增高，其实更像一座顶部平坦的大山。
    建在这座“山”上的乐园和电影院本该是主角，此时却是正中间那栋小楼更引人注目。
    就像刚刚那人评价，这小楼看起来很新，颜色鲜亮，让人一眼就注意到。
    整体是白色，周围勾勒了蓝色底边，深蓝、浅蓝交错出层次，更加凸显出中间那块巨大的蓝色招牌——路遥小吃店。
    长队已经从门口排到广场中间，高扬默默站到队伍后面。
    他看见先来的那些失魂症病人从侧边走进店里，排队的其他人却没有不满。
    等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排到高扬。
    他走进店里，顾不得四处打量，浓郁的食物香气一瞬间攥住他的注意力。
    高扬偏头看向站在收银台后面的杏子，她面前竖着一份菜单。
    他一眼看到今日听到频次最多的词——面。
    杏子看出高扬第一次来，介绍道：“小店今日上新面食，有红烧牛肉面、豌豆杂酱面、酸菜肉丝面、卤肉面和三鲜面。这边的这些是日常小吃，您想点什么？”
    菜单上只写了一个“面”字，居然有这么多种，高扬心下诧异，旁边还有好几种小吃，还有饮料，他突然选择困难了，问道：“菜单上的可以全都来一份吗？”
    杏子点头：“可以。”
    高扬想了一下，没有全部都点，“要一碗红烧牛肉面，一碗豌豆杂酱面，小吃全都来一份。”
    小吃店升级时，路遥将楼下的吧台转移到二楼。
    一楼原来放长形玻璃保鲜柜的空间全部扩建成用餐区，新添置了桌椅，能容纳更多客人了。
    高扬进来的时候还有空位，只是他更想坐的靠窗位置没有空余，坐在了一条过道之隔的另一排，伸长了脖子去蹭窗边的景色。
    服务员说窗外的景色是幻术所化的幻象，高扬去过那么多地方，从没见过比这窗外更生机勃然，引人入神的景色。
    这绝不是这个世界能看到的风景！
    他想再凑近一点看看，还未坐下时，隐约从窗口瞥到一抹深浓的粉意，像是打了苞的花树。
    窗边的客人回头看他一眼，高扬只好收回视线。
    恰好，他点的东西上来了。
    爆辣烤鸡翅、烤猪蹄散发着浓郁刺激的香味，暖呼呼的酒酿丸子也飘起甜润的热气，高扬忍着不断分泌的口水一一看过，最后将目光停在两碗面条上。
    牛肉面是汤面，白白的鲜面条躺在上宽下窄的白瓷碗里，中间码着几大块瘦中带筋的牛肉，表面浮着几节辣椒段，还有葱叶和香菜。
    筷子一挑，油润喷香的红油裹住面条，又顺着面条叠起的缝隙缓缓往下流淌，被浓油封住的牛肉骨汤像一只破了洞的气球，释放出浓郁醇厚的香味。
    高扬再也忍不住，低头猛嗦一口面条，面条滑爽，面汤浓而不腻，香味十足，嗦一大口面，再吃一口肉。
    牛肉炖得软而不柴，带筋的部分软软糯糯，细嚼之下还能品到淡淡的奶香。
    这一碗面，满足！
    高扬没几口就喝完一碗面条。
    真的是喝，第一口尝到味儿之后，饥饿感猛然袭来，只想不断进食而顾不上嚼。
    好在周围的人和他差不多，食物上桌就再也注意不到其他事情。
    高扬端起碗仰头咕嘟咕嘟连汤都喝个干净，沉在碗底的辣椒段也都捞进嘴里吃掉。
    他搁下空碗，注意力立刻转到旁边的豌豆杂酱面。
    这一碗是拌面，干干的一坨面沉在碗里，面上淋了大大一勺赤红色肉酱和嫩黄的豌豆，还有一大把翠绿的葱花。
    高扬比较偏爱汤面，点豌杂面是因为在路上听到那个年轻人的描述，起了好奇。
    他用筷子将肉酱和豌豆拌匀，豌豆煮得耙糯脱皮，筷子一搅全裹在面上，看起来真的是粉粉糯糯，香气扑鼻。
    面一入口，高扬顿了一秒，又继续挑起满满一箸塞进嘴里。
    这面条看起来有些干，拌匀后吃起来却是油润又有味道，和汤面完全不一样。
    碗底还铺有焯过水的绿豆芽，口感脆脆嫩嫩，增加了的口感，还解腻。
    高扬像开盲盒一样吃完所有餐点，靠在椅子上满足地摸了摸肚子。
    原来这就是小吃店，难怪那么多人来。
    忽然，有人结伴从楼上下来，手里提着他没有见过的外卖盒。
    高扬没有询问，起身径直上楼。
    原来楼上一层也在营业，卖得东西和一楼还不一样。
    二楼的格局和楼下一模一样，有一间透明的开放厨房，五张靠窗的桌子，当然从窗户看到的景色都一样。
    厨房里新添了一台大烤箱，冰柜和一些漂亮精致的陶瓷餐具。
    从一楼挪上来的吧台和保鲜柜还是在原本的位置，只是较之前又扩大了一点，可以摆放更多材料盒器具。
    二楼完全改成了咖啡厅，提供咖啡、茶饮和点心，祁琛负责二楼的客人。
    高扬点了一杯冰美式，一份奶油曲奇，和一位失魂症病人拼了个桌，终于坐到靠窗的位置。
    原来早前进来的失魂症病人都在二楼用餐。
    高扬发现他们和在地铁上遇见时完全不一样了，表情生动，眼神灵活，身上笼罩的那层死气也全都没有了。
    那位和他说过话的护工认出他，主动打招呼：“你吃到店里的饭了吗？”
    高扬点头：“嗯，吃了面和小吃，很美味。你说得没错，这家小吃店非常棒。”
    护工手指缓缓摩挲玻璃杯表面的纹路，唇边荡起一抹笑：“能找到小吃店真的太好了！我们院长说不用很久，疗养院就会空下来，我们获得了真正的永生不死。”
    高扬望向窗外，终于看清外面的景色。
    果然长在江岸边的是花树，看起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放肆绽放，到时候那些花瓣会随风飘落进江水，又被水流送到远方。
    他手指轻敲杯沿，声音带着愉悦：“因为这家店，永生不死才有了意义。这里是最好的终点。”
    -
    路遥在一楼厨房点货，新来的大厨全胜举很厉害，也很负责，灶上不再需要她过多费心。
    她如今更多时候在研究新品，整理货品，同时盯着任务进度。
    小茄从外面进来，叫道：“店主，有位客人想见你。”
    路遥放下手上的货单，摘掉围裙，又洗了手才出去。
    高扬转过身，面前的女生乌发雪肤，长相清丽，但过于年轻了，和他想象中有些不同。
    路遥站定，仰头看过来，“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高扬回神，垂在身侧的手有些紧张的屈伸，“你好，我叫高扬，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列车长。”
    路遥得知他就是用幻术捏出列车，并铺设了这个世界所有地铁路线的人，眼神震惊。
    真就名副其实的列车长！
    但她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见她，难道是不满意店里的饭食，想当面找她投诉？
    高扬理了一下思绪，才道：“是这样的，我很感谢您在这里开了这家小吃店，食物美味，美景醉人。它是我找了很久很久的终点。为表感谢，我想为小吃店拍一支广告，然后投放在我的所有列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