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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8)
    李泯沉默了一下,远云庄园。
    死老头子,不愧是他。
    李导,你知道吗?景予耐心地说,你在发烧。
    李泯怔了下,轻点了头,我知道。
    那怎么不去医院?不然躺着睡一觉也好啊!
    需要去医院吗?
    李泯有些茫然,发烧需要去医院吗?
    景予彻底失语。
    满脑子都是怎么能把死老头子找出来暴打一顿,
    这已经不是教育的问题了,这是触犯法律的问题了,这个老头到底是个什么变态东西?!
    他配做人长辈吗?他配有孩子吗?
    景予忍住,深深叹了口气。
    说:我们去医院吧。
    李泯顺从地点头。
    景予去跟节目组道了别,本来也是收工的点儿了,商量了一下下次拍摄是什么时候,就放了景予走。
    景予把自己和李泯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不露出丝毫特征来,才开车去了附近人少的医院。
    李泯安静地坐在后排。
    本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景予强硬地找了一条小被子给他把脖子以下都裹住,又给他拉上了安全带,整个人像个蚕宝宝,极其乖巧。
    景予担心他不止是发烧,还有些其他的病症,于是带着李泯做了个全身检查。
    结果一出来,好家伙,身上好几处有伤,估计发烧跟这伤还有关。
    景予气懵了。
    在等李泯做完检查出来的这段时间,他气得搬起走廊里的水桶到处跑。
    直到李泯出来,他才放了回去。
    医生怎么说?
    李泯垂眼看着单子,觉得这种经历很新奇,建议住院。
    于是景予又去开了个单人病房。
    大概是因为奔波劳累,李泯的体温又上升了,甚至脸颊上都透出红意,摸一摸,滚烫的。
    他一声不吭地躺在病床上,被子被景予掖得死死的,只有眼睛可以动,目不转睛地看着景予气鼓鼓地走来走去。
    走到半夜,景予才想起,他们还没吃晚饭。
    于是他趁着李泯闭眼沉睡,打算下楼去买个粥。
    拎着粥回来了之后,他又想起没有买水。
    正把粥放在小桌上,起身准备走时,李泯忽然小声地说:不要走
    他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鼻子以上的半张脸。
    眼睛迷蒙地睁开,有些因为发烧而出现的生理性泪光,好像不是太清醒,烧得迷迷糊糊的。
    他没有动作,乖乖地裹在被子里。
    只是隔着被子,小心地望着景予。
    声音很小地说:谢知安不是好人。
    我也可以给你买表。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他没给你的,我都给你。
    不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更了宝贝们
    第30章 五更合一
    那一瞬间的李导像是一尊被放在桌子边缘的玻璃瓶。
    内里盛着什么小心翼翼的涌动都一览无余,轻而又轻的一下触碰就会摔碎他。
    景予甚至连呼吸重了都不敢。
    水,也不是必须要喝。
    景予无事发生一般在床边坐下来,看似气定神闲地打开粥的包装盒。
    李泯见他不走,又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景予怀疑李导仍然不清醒,非常不清醒。
    不然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小鸟依人的事!
    他呆呆地看着粥散掉白气,好半天过去,一口也没吃。
    等到觉得李导应该差不多睡着了的时候,景予又蹑手蹑脚地站了起来,打算去把饮料买了。最好是咖啡,把他混乱的脑子整得清醒点。
    然而这起身刚起到一半,袖子就被人敏锐地抓住,
    李导半睁着眼,用那种无法抵御的表情望着他。
    景予:
    又一次坐了下来。
    他抱头沉思。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试图逃跑不负责任的渣男?
    李导发烧之后为什么这么黏人?
    景予被自己这个评价吓了一跳。
    这个词是能在李导身上出现的吗?
    他继续转过头,出神地搅拌白粥。半晌过去,景予终于回神的时候,猛然发觉,李导好像没有睡着。
    李泯脸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红色,但靠近了就能感受到滚烫的热意,像有火要从他体内烧出来。
    明明呼吸也是平稳的,眼睛也是紧闭的,可是就是能发现,李泯好像在注意着他。
    景予打量了半天,发现了。
    李导很紧张。
    他的身体完全没有常人入睡时的舒展,线条紧绷着,躺得笔直,像拉满的弦。
    又好像在抗拒外物接近。
    一般人,大概,应该,睡觉的时候不会一动不动吧?
    景予想了想经常一早起来躺在地上的自己,觉得李导肯定还是没有睡着。
    他不继续搅和那碗粥了,在李泯床边趴下来,下巴垫在手背上。
    从这个角度看李导,会发现他下颌角度很锋利,鼻梁和眉骨真的非常高,眉毛又浓又长,虽然形状整齐,但大概没有修理过。
    景予发现他的睫毛开始微微发颤。
    如果李泯睁着眼的话,景予大概能看见他眼睛躲闪似的转向了另一边,又缓缓转回来。
    人体是有气息和热量的。
    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别人的靠近。
    李泯正在思索为什么。
    为什么平时睁眼的时候,可以坦然地和景予对视。
    可当他闭上眼,躺在床上时,却对景予的打量感到一丝像是难堪又像是畏缩的心情。
    这决不是反感。
    更详细地说,像是害怕景予在他静态的身体上,发现瑕疵和缺陷,又怕是自己哪一个不够合理的细节,让景予觉得他不正常。
    他是不堪的。
    李泯在高温中,迷迷糊糊地想。
    除了奶奶,他很少被人这样打量过。
    爷爷不会在他睡着时打量他,父母也不会。后来也没有人常常直视他,和他共事多年后,杨编剧才敢玩笑似的开口:和您对视像是掉进冰洞里似的。
    他开始学着笑。
    口周肌肉上提,调整眼睛焦距,让视野变模糊,眼神没有那样锋利,就会显得和善。
    大多数时候他不这么做,因为他发现一张冷脸会让周围的人提高效率。
    偶尔发现对方的确非常畏惧自己,李泯也不常试图改变表情。威压可以激发人类潜力。
    只有在庆功时,他会笑一笑,对通力合作许久的伙伴们表示赞赏和鼓励。
    这个表情能应用的地方并不多,他没有太多练习的机会。
    可是和景予认识后,用处多了起来。
    他想要更快地掌握更多情绪表达。
    想要和景予像正常人一样交流。
    想要可以理解景予的情绪变化,理解自己所面对的困惑。
    想要顺利地、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情,不被景予误会。
    更不想误会景予。
    李泯在遵循规则而发生的事情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比如镜头表达,视听语言,故事结构关于电影的形式,他掌握得非常快。
    而一旦失去规则铁律,变得飘忽不定,他就进入了无法理解的困境里。
    这种困境,就是他和正常人之间的差别。
    李泯想要躲闪,却又无法动弹。
    身体很沉重。
    昏昧之间,他听到景予说:李导,您爷爷到底是怎么对你的啊?您觉得他对你的态度正常吗
    说着他又像惊觉自己失言似的,迅速闭嘴,哼哼唧唧地开始嘟囔别的话题。
    李泯感到讶然。
    他想了想,不确定自己的答案是不是景予所想要的,静了片刻,微微睁开眼,小声道:他是很严格的人。
    一直在提升我的效率和判断力。
    他让我冷静,沉住气,不能被外物影响,不要被任何人干扰。
    还有忍耐。
    正不正常?李泯想了想,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李导果然没睡着。
    景予听着,气得心头燃起熊熊怒火。
    因为需要忍耐,所以他的一切都可以让给李家其他人。
    因为不能被外物影响,所以干脆让他感知不到情绪。
    因为不想让他被人干扰
    索性切断他和外界的联系,让他没有任何能够倾诉的朋友。
    这死老头子还真是精通釜底抽薪啊!
    看见景予的表情不对,李泯有些无措。
    景予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吗?
    那会是什么?
    他仔细想了想,补充过往需要细节,大概是想要听一些细节上的故事吧。
    李泯认真回忆起来,慢慢地说:小时候爸妈不喜欢看见我,别的孩子也不愿意看见我。
    他们说我可怕,冰冷,没有同情。
    有人在我面前摔下高楼,流了很多血,我也没有眨下眼睛。他们说我是魔鬼,是厄运。最讨厌看见我了。
    爷爷把我从那里带到他身边,说你没有朋友很好,你不需要朋友。你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需要让任何人相信你,只要权力在你手里,不管他们怎么看待你都没关系。
    我要自律,要遵守爷爷制定的规则,如果违反规则,他会把我送回那里去。
    从学校放学之后,要做爷爷留下的功课,不同的老师会给我上不同的课程。集体活动必须退出,我应该是一个人做完所有事情。
    有时候奶奶会来接我到她那里去。
    在奶奶家的时候可以不做功课,不过回远云庄园会加倍。
    直到奶奶去世前,请求了爷爷爷爷才解除了游戏规则。
    期限是十年。
    李泯对上景予怔怔的目光,说,还有最后一年。
    那您的父母呢?
    为什么从不制止,到后面也没有他们参与的痕迹?
    整个家里,就没有任何人对这种教育方式提出一点点异议?
    死老头子他凭什么要让别人为他的变态掌控欲买单?
    说得好听是在培养后辈,其实就是在锻造趁手的工具,只要锋利好使就够了,工具的感受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冷酷又极其自私。
    景予倏然埋下头,把脸藏在胳膊里,闷声闷气地道:其实不用对我说那么多
    他觉得自己好像得了便宜还卖乖似的,让李导把自己的过往都交代出来了,才说不用把伤心事交代得那么仔细。
    景予第一句话问出口之后就后悔了。面对李导,他怎么总是忍不住越界。
    也或许是
    李泯根本没有给他设置界限。
    景予心头一跳。
    李泯安静地看着他,好半天才缓慢地将右手从被子里移动出来,轻轻地,学着景予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发。
    景予好像很伤心,他可以初步理解到。
    不知道怎么安慰。
    不过景予对他做这个动作时,他感到胸腔里不舒服的那些东西都崩塌殆尽,情绪安定下来。
    那么景予或许也需要。
    他轻轻摸了摸,又拍了拍。
    景予愕然抬起脸来。
    李泯轻轻抵着他嘴角凹陷的酒窝,向上拉了拉,又捏了捏。
    我想对你说。
    你想知道,所以我想对你说。
    我没有什么,会是不能告诉你的。
    如果你想听。
    如果景予对他那些单薄的无趣的过往有一点兴趣。
    如果他想要听一听关于自己的故事,不会不耐烦。
    李泯什么都可以讲。
    面对自己,景予可以无限前进。
    可以无限前进的景予缓了好半天才接收住李导的全部内容。
    他想要飞速用手背贴住脸颊物理降温,却忘了李泯的手还捏着他的脸,一下子把李泯的手压住了。
    景予腾地站起来。
    李泯的手顺势掉下去。
    李导,多休息。景予把他的手塞回去,郑重地拍了拍被子。
    我他想出去绕马路跑五公里,但又记着李泯的不要走。
    思索半天终于得出两全之策。
    我就坐在床边干活儿。
    工作一样能使头脑清醒,心也拔凉拔凉。
    李泯看着他,慢慢点头。
    然而实际上,因为没有电脑,景予能做的工作并没有多少。他顶着李泯的目光,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把该回的不该回的消息全都回了,有的半个月前已经收到过他回复的人也在同一时间又收到了景予的咱们再详谈详谈。
    有什么好谈的!
    对面直接无语。
    把消息列表都扒拉完了,属于景予的工作是没剩什么了,百般煎熬之际,他想起电影宇宙可能还有活儿。
    景予立马打开了小号后台。
    他已经好久没看过这个号了,堆积了不少消息,还有品牌爸爸的合作邀请,详细地列出了推广视频要做到的129条要求。
    景予眼也不眨地按了叉。
    哼,我现在不恰这个饭了!
    最近没什么热度高的影视作品,也不知道这么多艾特是艾特了个啥。
    景予点开一看,一眼就看见了被转发n次的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