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看那边。”池照影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间的沉默。
    郁离循着她的示意，在高楼林立间，看见天边灿烂的晚霞。
    似乎是火烧云，厚厚绵绵的一大团，被橙色和紫色浸透，周遭的天空也已经染出墨蓝色。
    美不胜收的自然景观。
    “很美。”郁离看了几秒，而后自持地收回目光。
    轿车依旧在往前走。
    “晚霞这样好看，这几天都会是好天气。”池照影说。
    “可大小姐似乎心情不好？”
    “叫阿池看出来了。”郁离没有否认，池照影既然能问出来，便说明自己的表现早被她看在眼里。
    池照影总能很敏锐地感知到他人的情绪。
    “因为什么呢，方便说说吗？”池照影又问。
    方才郁离坐在那里，眉头未曾抬起来过，甚至未曾发觉，此时的天色有多好看。
    很显然，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情绪低落的事情。
    “没什么的，工作上的事，过段时间就好。”郁离回答。
    “嗯？”池照影轻叹，“你说过的，不要抗拒我，不要把我隔绝在外。”
    郁离并不会因为工作上的事愁苦，既然是能解决能处理的，就没有发愁的必要。就像之前她踌躇犹疑着向自己道明她妈咪的身份一样，她只会因为这样的事而难以决断。
    郁离这句话自然不可信。
    她静了下来，终究妥协，“因为需要处理一个人。”
    “我并不想和她有瓜葛，也并不想再见到她，可现实情况并不允许。”
    池照影偏头望过去，看向郁离。
    漂亮的alpha眉眼轻敛，眉头压得有些低，连同眼睛的轮廓也变得凌厉起来。
    眼线精致，清清淡淡的一撇，这份凌厉便被无限拉长，偏偏她眼睫纤长，在眼睑处又勾出一道微微上挑的轮廓，带出几分郁离特有的清软。
    鼻尖、唇珠、下颌线，勾勒出侧脸的轮廓，相得益彰，妍雅绝伦。
    池照影睫梢稍颤，轻声跟了一句，“裴靖么？”
    郁离回过头来，似乎惊讶于池照影这般敏锐，精准地猜出对方的名字。
    “大小姐大概不是愁如何处置她，而是因为她的出现让你觉得不愉，能让你这般反感的人，除了裴靖，我想不到其他。”池照影解释道，“而且……”
    “阿姨也和我提起过。”
    正好施星若上次提及裴家，池照影才能这般迅速地把一切联系起来。
    “裴靖来找你了？”池照影接着道。
    “是的。”既然已经被点破，就没有再遮掩的必要，郁离坦然承认。
    晚霞依旧绚烂，那些暗沉却艳丽的颜色一瞬间通亮许多，郁离眉眼一展，忽然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没预料到，池照影能这般坦然地点出裴靖的名字，此时再想，池照影怎么会因为……一个裴靖而心生怯懦。
    她那样强大，那样骄傲，是无往不利的凌刃，也是明媚夺目的骄阳。
    这才是……池照影啊。
    郁离松快许多，也正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都被自己的想法束缚。
    她只担心裴靖和郁繁的存在会让池照影想起那些渗着血水的记忆，却并没想过，池照影或许能够应对，她足够强大，足够她去消化那些负面情绪，也足够她挺直腰背扬起下颌，直视那些阴翳角落。
    这般想来，郁离干脆把话说开，将一直萦绕在她心头难以出口的话说出来，“阿池怎么看待她呢？”
    “不要有疑虑，抛开所有的一切，单单把对她的喜恶告诉我。”
    “阿池讨厌她吗？”
    “是的，我讨厌她。”池照影没有犹疑，她看着身侧的alpha，美目流转，红唇开合，一字一句吐露出她的答案。
    再不用担心裴靖的身份，也不用担心裴靖会对郁离不利，她坐在郁离身边，感受着郁离的气息，她便有万分底气。
    郁离侧过头来，目光静柔。
    “好。”郁离接着道，“我知道了。”
    池照影有些看不明白郁离突然转变的心绪，方才还布满愁虑的人，忽然间舒展了眉眼。
    互相做过标记，alpha的信息素留在自己身体里，使得她能很清晰地感知到郁离的情绪，即便不是因为这些，郁离散发出来的气场，也能叫她看到这些变化。
    正当她思索之际，郁离接着开口了，“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向阿池开口。”
    “我原本打算给裴家施压，郁氏之于裴家，不过是一句话，一个警告，就能让裴靖再不会出现在我眼前，可我一直没有这样做……”
    “我一直在想……”
    “我一直在想，”郁离重复一句，轻轻眨了眨眼，语气愈发轻软，“裴靖应该向阿池道歉。”
    “她算计你，伤害你，把你的生命安危置于不顾。”
    “但我一直担心，提及那些会再度伤害到阿池。”郁离抿起唇角，偏头望过来。
    池照影由此对上那双叫她牵挂了近十年的眼眸。
    听着郁离的话，池照影觉得自己应该笑着摇头，去告诉郁离：不，不会伤害到我，大小姐不要多想。
    可对上这双桃花眼，再多的话也出不了口，池照影只觉心软，郁离这般维护顾念自己，她如何不动容。
    “前几天，裴靖又找到了我。”郁离轻声说着，她闭了闭眼，语调一顿。
    “怎么呢？”池照影柔声问。
    “阿池，我向你道歉。”郁离睁开眼，她转过身子，侧坐在座椅上，腰身稍扭，以正面面对着眼前的omega。
    池照影一怔。
    小玫瑰的神情万般诚挚，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盈满歉意。
    可她不知道郁离的歉意从何而来，她无法做出反应，只能看着郁离上身稍倾，距离自己又近几分。
    “裴靖曾借工作之便骚扰你，我却对此毫不知情，是我的疏忽。”
    晚霞在郁离身后绽放成绚烂繁茂的花。
    郁离的唇……
    漂亮的、精致的，完美的唇形，柔软又瑰丽，花瓣一样的娇艳。
    池照影看着这张唇轻轻开合，吐露的话语犹如枝条生长的藤蔓，一寸一分裹上她心房。
    心跳又快几分。
    “还有之后的事故……总之，是我没有保护好阿池。”郁离终究是担心过往的事会让池照影不安，她含糊过那个夜晚，接着开口。
    池照影看着郁离认真的神情，她的心像是浸进了温水里，随着郁离一句一句的话语，温水慢慢浸染，整颗心脏就彻底融化。
    为什么还要向自己道歉呢？郁离从没伤害过自己，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
    几乎是……从她们相识开始，郁离就一直在维护自己。
    维护她的梦想，维护她的自尊，维护她身为omega独自漂泊在外的安全感。
    一直到如今，她还会为并不是她的错而道歉。
    郁离一直这样温柔。
    “所以，在我处理裴靖之前，她得向你道歉，阿池。”郁离又道。
    原来是这样，郁离一直被裴靖所扰，一直没有下手解决裴靖，只是因为在她看来，针对当年的伤害，裴靖需要向自己道歉。
    “是我的过失，让阿池……”
    眼前的人仍旧说着歉意，池照影看着那张开合轻抿的唇，在郁离又一次说出那个称呼之际，她倾身而去。
    噙住了那张唇。
    “唔。”
    omega的唇柔软而温热，轻轻落在唇间，便堵住了她所有的话，郁离睁了睁眼，不由得轻哼。
    安全带勒在腹间，倾身的姿势叫被勒紧的部位泛出几分疼痛，池照影仿若未觉，只依旧倾向另一侧，她肩臂稍动，搂住了郁离。
    渐渐加深这个吻。
    唇齿相依，口舌交缠。
    “郁离……”亲吻的间隙里，池照影扶住了郁离的侧脸，她不舍地啄吻过郁离的唇角，低声呢喃着，“不必要。”
    “郁离，不必再谈她，她道不道歉与我无关。”
    “我并不需要她的道歉，对我来说……见她一面都是浪费我的时间。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渣滓。”
    “而你……”池照影稍稍退离几分，看定郁离的眉眼。
    郁离眼帘微抬，与身前的omega对视着，望进那方眼湖里。
    深邃，包容，望不到边的温柔。
    她曾经费尽所有也想多感受几分的温柔。
    “而你……我的郁离，不要道歉，你永远不需要向我道歉。”池照影轻叹似的开口，额头轻抵间，万般轻柔地摩挲过彼此。
    极为亲昵的举动。
    池照影凑得太近，她的声音也太过温柔，郁离感受着这个拥抱的温度，也感受着额间的触感。
    在这一瞬间，在池照影的怀抱里，郁离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叫她再撑不起肩背。
    好似多年以来的疲累感一齐而来。
    她慢慢合上眼，任由自己敞开心扉软着手脚，藏进池照影怀里。
    就歇一秒钟，不会被发现的，郁离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