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应该感到荣幸，因为我现在是你的战友了。”
    “弗瑞娜夫人那边我会解决，不过作为战友，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光让我一个人出力吧。”
    “……”
    “你想要我做什么？”
    “显然，现在的你并没有任何利用价值，那么如果你要体现出你的价值，也很简单，就是从未来透支，我要日后伊瑟维尔德家族领地中每年税收的十分之一。”
    “你疯了？！”
    “啧，才十分之一而已，交给教廷的税不也是这个数目吗？你就当最近要打仗，教廷收税变得更严苛了不就好了，这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条件吧。”
    “艾伯特·伊瑟维尔德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
    “我的确是要去西尼，晨曦学院也确实是我最好的选择，而且我对伊瑟维尔德家族也确实毫无兴趣，我只想以完全清白的身份前往西尼，但是这只是出于我个人的强迫症罢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介意背负一个家族，我也大可以接受西尼女皇的邀约前往多尼克学院……你明白吗？”
    艾伯特·伊瑟维尔德怔愣着看着黎曼，他面前这个人几乎像是换了一副面孔，他的五官长相没变，但仅仅是撕去脸上常挂着的羞涩笑容，他的气质便平白冷了无数，那双眼睛眼尾不轻轻弯起来的时候，原来弧度是那样冷硬。
    他没理由拒绝，他不知道黎曼到底在想什么，即使冒着成为魔法师，将自己的命运彻底交由教廷定夺的危险也要去西尼，去星曦学院，或许……他不该试着去分析黎曼的想法，他只要接受对方的安排就好了，毕竟，就目前看来，这件事上只有他一个人是全然的受益人。
    于是他点了点头。
    黎曼笑着拍了下掌，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又变回那个令人心生亲近之意的人了，除了艾伯特·伊瑟维尔德，没有人会觉得他这副表情违和。
    “那走吧，趁着马车还没开太远，我们去立契约做公证。”
    异世界的契约公证处是教廷的下下属机构，立契约的羊皮纸是由教廷施加了超凡力量的羊皮纸——意思是卖得很贵，负责公证的人员是教廷的实习神父，只要你的契约里没有任何“教廷认为邪恶的要素”，神父不会对契约本身有任何兴趣。
    而赋予了超凡力量的契约，自然也不是好违背的。
    黎曼签完名之后，看着艾伯特·伊瑟维尔德在神父面前弯下腰签名，恍惚间他觉得对的和伯爵真的长得很像，玛丽安夫人的基因几乎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黎曼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万一哪一天，他的身份在教廷那里暴露了只能被迫逃亡，伊瑟维尔德家的人不会被教廷抓去献血追踪自己吧？
    黎曼甩了甩头，把这个念头甩了出去。
    ——呸呸呸，他这是在想什么呢？就差一步自己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就差一步自己就将成为光明正大的魔法师，可以随便学习，使用魔法。他曾经的那些魔法将不再是他的罪证，而将会被他的新生活无缝接纳。
    魔法学院，我来了。
    ……
    “什么？！”
    弗瑞娜夫人听完黎曼的话，几乎要昏过去，心脏隐隐作痛，如果说这一天一夜等待伯纳德的消息时，她的心脏是被钝刀子割的疼痛，那么黎曼这一下不亚于一箭穿心。
    “什么叫做你恳求国王陛下让艾伯特成为新任伊瑟维尔德家主？”
    黎曼满脸纯良地解释：“国王陛下给了我们两个选择，一人成为继承人，另一人就可以去星曦学院，我从小便向往极了星曦学院！更何况……家主之位，本就该是弟弟的，如果不是我贸然闯入大家的生活……”
    弗瑞娜夫人扯了扯嘴角：“黎曼……你心地善良，友爱兄弟，这是好事……但是，但是……”
    弗瑞娜夫人有些犯了难，她那会儿压根没告诉黎曼，只有他继承家族，伊瑟维尔德才能冠上侯爵之名，现在要解释却是有些……不够体面了。
    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气，黎曼天真纯良，这事儿应该不会在他心中留下太大芥蒂，还是先把侯爵之位拿回来为好。
    “黎曼……之前有件事，我没同你说清楚，你还记得女王邀请你去多尼克学院的条件吗？对……女王允诺了一个伯爵头衔，其实，国王陛下为了留下你，也开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只要你留在乌朗并继承伊瑟维尔德家族，就能拥有侯爵头衔，黎曼，我的好孩子，你和小艾伯特这一换，并不仅仅是换了你们两人的身份地位，更是牵系着伊瑟维尔德家族的荣誉啊！”
    黎曼“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我说为什么国外陛下写给弟弟的封爵书上面是伯爵一词呢，我还以为是国外陛下笔误，正打算有空去同国王陛下说清楚呢！”
    黎曼表情真诚，眼睛也闪亮亮的，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般一刀一刀往弗瑞娜夫人心上扎。
    弗瑞娜夫人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所以黎曼，现在跟我入宫去见国王吧，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黎曼轻巧地笑了下：“不。”
    第80章 临行准备（上）
    “弗瑞娜夫人，星曦学院对我意义非凡，我真的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毕竟，您也知道，别说寻常人，就连皇室，想要进入星曦学院，也难于登天，只有少数几个幸运儿能被接纳。”
    “所以我不能在这里放弃。”
    “至于侯爵……”黎曼笑了下，不是那种他平时喜欢挂在脸上的羞涩笑容，而是让人不可逼视的自信笑容，“夫人，西尼女皇为了我的一篇论文就能以伯爵领聘请我，但那篇论文只是个开始罢了，日后我还会写出更多，更有价值的文章，我会让这片大陆上，一提起数学家，哪怕路边卖报小孩的第一反应都只会是我黎曼的名字。”
    “不过是一个侯爵罢了，夫人觉得我靠自己拿不到吗？”
    弗瑞娜夫人很想说“你知道侯爵意味着什么吗？”“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门罗先生都不敢说这样的话！”……但她一看到黎曼脸上的笑容，那些话就停在了她的喉咙里，无法顺利成型发出声音。
    “总之就是这样。”黎曼轻巧地下了定论，“弗瑞娜夫人，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对了，之后我要去安排一些前往星曦学院之前的事务，大概没什么时间来府上了。”
    弗瑞娜夫人想拦他，但她突然意识到，黎曼只是来通知她罢了，那份话语中的独断专行她再熟悉不过，她好像第一次认识玛丽安的这个大儿子一样，她脑海里那个好脾气的任人揉搓的少年印象逐渐淡去，变成了刚刚那个留下一句话就毫不犹豫转身就走，明明眼角眉梢嘴边都挂着温和的笑容，但就是让人觉得不可动摇的少年。
    黎曼脚步轻快地走出书房。
    魔法学院的入场资格到手，他终于不用没事干陪着这家人演戏了。
    真是一身轻松。
    不过，他还是去了趟玛丽安夫人那里，告诉了她自己的决定。
    玛丽安夫人倒是很为他感到高兴，对玛丽安夫人来说，她虽然算不上视名利为粪土（毕竟侯爵夫人和伯爵夫人的生活水平和地位还是差很多的），但是她很高兴黎曼是个视名利为粪土的人。
    尤其是听到黎曼复述了他是怎么劝说弗瑞娜夫人的之后，玛丽安简直感动得要热泪盈眶了，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成为了大陆最伟大的数学家的母亲的那一天。
    ……
    黎曼离开伊瑟维尔德家后，乘上马车去了门罗先生那儿。
    门罗先生一开始听见他想去西尼，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算早有了心理准备，女皇开出的条件确实让人难以拒绝——不过黎曼很快补充道，不是多尼克学院，而是星曦学院。
    门罗先生：“咦？”
    其实他内心觉得有些茫然，星曦学院确实很有名没错，而且它有教廷的背景，确实是广大学子心中的圣地，但它和……数学吧，八竿子打不着，一个正常的数学家的游学路线上是不该出现星曦学院这个站点的，但是门罗先生又下意识想到，总比去多尼克学院强……但其实，从黎曼自身的数学发展路线来看，去多尼克肯定比星曦强，唉，门罗先生一时有些纠结。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遵从黎曼的决定和他内心的喜恶，诚挚地恭喜了黎曼。
    黎曼又补充道：“老师，我知道这个决定乍一听上去很难理解，但请相信我对数学的真心，我并不是突然决定改行做个神学研究者，不论我在哪里，我都不会荒废学业的，我会定期寄信回乌朗，请老师等着我的新理论吧！”
    门罗先生的眼神和表情整个都柔和了下来：“孩子，我当然相信你，其实出于一名老师的习惯，我本来下意识地想要叮嘱你到了西尼也千万不要太过沉迷新的领域，记得将你的微积分理论补充完整，依靠一些创刊人的特权，我提前看了这期的《数理》，其他人还在探索你框出的平面范围时，你已经在它之上为它搭建全新且坚固的框架了，所以我想，这句叮嘱哪怕我不说也一样吧。”
    “孩子，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星曦学院，但祝你得偿所愿，学有所成。”
    黎曼心中微动，真心实意地说道：“谢谢你……老师。老师，请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为您父亲的理论平反的。”
    除了门罗以外，黎曼在王城称得上熟人的就只有海勒·维伦了。
    海勒·维伦的反应比门罗先生要直白的多。
    “啊？？星曦学院？你去那儿干嘛？！你难道要改行当神父吗？别呀，你这样的天才，要是不当数学家了，我爸会心痛至死的！”
    哪怕海勒·维伦一直强调自己对光明神的信仰很纯，绝无冒犯之意，但除了他，恐怕也没什么人会对黎曼的选择做出这样的反应——其他人哪怕觉得黎曼的选择是错误的，是浪费自己的才能，也绝不会说出来，因为星曦学院明面上是研究神学的地方，如果其他人认为黎曼不该选择星曦学院，无疑就是在认为对神学的追求应当排在其他东西之后，这就显得信仰很不纯。
    黎曼随口糊弄他：“我有点想法，我觉得没准我能找到以数学的方式解析神的旨意的途径，所以打算去星曦学院看看。”
    “哇！！真的吗？不愧是你！”
    顺利接受了黎曼随口胡扯的理由后，海勒就淡定多了，开始给他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西尼的气候和风俗，去那儿要注意些什么。
    黎曼陪着他胡扯了一会儿，最后在要离开前才说出今天这场到访的最重要的那个目的。
    “海勒，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当初那个实验很有意思。”
    “噗——”海勒·维伦一口茶喷了出来，他慌张地扯出手帕给自己擦了擦，“什，什么叫很有意思……你可千万别往外说啊……我可不想背上带坏门罗先生学生的这种恶名……”
    黎曼笑了笑：“你还有做过别的实验吗？”
    海勒沉默了一会儿，挠了挠头：“其实……有的。”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两只手把自己的头发挠成了一片鸡窝，才自暴自弃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放不下那些想法，明明知道不该这么做，但还是会忍不住……就比如说你前几天提交上去的那篇论文吧，说真的我很感激你能拿我当朋友，我也知道你是因为拿我当朋友才会给我提前寄你的论文，但是下次不用了真的，收到你的信之后，我天天晚上被我父亲关在书房里研读你的新论文啊……他非要说什么，笨鸟先飞，既然有比别人先看到你的新论文的机会，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抢在别人前先弄懂，然后抢占先机给《数理》投稿……”
    “啊啊啊我的光明神哟，你看我是这块料吗……然后我就对着你的论文发呆，说实话，数学上的启发我是一点没感受到，但是我回忆起了一件事情，就是我很小的时候常常会想，我们都知道，速度的定义是走过的路程除以花在这段路上的时间，也就是反过来说，速度乘上所花的时间，就是通过的路程，但这个速度和我们平时说的速度很不一样不是吗？”
    “比如我说，你刚刚走得好慢，现在就快多了，这样的速度，不是和定义中的速度非常不一样吗？”
    “然后我就开始想，如果一样东西，它一会儿走得快，一会儿走得慢，当然我大可以在它停下来之后，丈量它经过的路程，除以它所花的时间，得到这个所谓的速度，但是这样就太无趣了，我想知道，在只知道它不停变化着的行进速度时，我要怎么才能知道它通过了多长的距离呢？”
    他说得很小心，也有犹豫，黎曼很少见他这么斟酌着说一件事，黎曼面带微笑着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咳，当然，这个问题把我搞得脑子发昏，我也完全想不到办法解决，然后就……好多年过去，我也渐渐忘了当初的这个疑问，但我那天盯着你的论文发呆，我突然觉得，好像按你的思路……可以解决当初这个困扰了我许久的问题诶！！你看只要将速度……”
    他手舞足蹈地向黎曼解释着他的想法，虽然他说得很乱，但是黎曼很轻松地就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因为他说的正是微积分最经典的用法之一。
    “当然我不敢告诉别人，我看着你的论文想了半天就想出这样一个和数学算不上沾边的想法……”
    黎曼：“就是这样的想法，我很有兴趣，你考虑过把它写下来吗？”
    海勒眨了眨眼：“诶？”
    黎曼耐心地又说了一遍：“你有把这个想法，完整地写出来吗？”
    海勒：“倒是有些草稿一样的玩意儿……”
    黎曼：“那就好，你整理一下然后给我，我拿去《数理》那边，让他们把你的文章作为对我那篇论文的补充发表。”
    海勒：“诶？！！！可是这个，可是这个……”
    黎曼：“我觉得你这次的想法和上次关于空气体积的不同，一方面，这并没有涉及到任何神对自然的规定，速度本来就是人为定义的概念，另一方面，你没有进行任何实质性的实验，这只是你在头脑中对我提出的理论进行的一种具现化罢了，不是吗？”
    海勒想了半天，居然觉得黎曼说的有道理……天哪！他难道真的要在《数理》上发布论文了吗？！
    黎曼：“之后我要去西尼，不能时常来找你聊天，如果有任何类似的实验或想法，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写信给我，我也很想找人聊聊这样的话题，但正如你所说，大多数人不仅对这些不感兴趣，甚至还有些厌恶，毕竟这已经是在冒犯神的边缘徘徊……所以，看来我们两个只能在黑夜里互相取暖了。”
    黎曼一边说一边笑着摊了摊手。
    他之所以决定引导海勒在“科学家”这一职业道路上继续发展，一方面，是他看不得科学家的才能被埋没，起码给海勒留个练习的口子，别把自己的天才荒废了。
    另一方面……黎曼的眼神沉了下来，如果有一天……那么海勒也能作为一个后手，不过，他甩了甩头，应该不会有那么一天——给自己的魔法过完明路后，他就可以安心在异世界当魔法师了！
    第81章 临行准备（下）
    告别了晕晕乎乎的海勒，黎曼乘着马车去了报社，他用自己蹩脚的西尼语挣扎了半天也没挣扎出一份婉拒信——毕竟他既然选择去星曦学院，多尼克那边只能拒掉，这俩学院一个在西尼王城，一个在西尼最边缘，又不是现代他还能打飞的来回。
    黎曼皱着眉读了一遍自己写的西尼语，真诚地觉得如果把这玩意儿刊登到西尼那边的乌朗周报上，恐怕会让西尼群众对乌朗的印象更加糟糕……
    想到这，他不禁扶了扶额。
    算了，正好要去找尤金，干脆找他代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