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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她到井边,问:“那具白骨还是移不动?”
    归寒摇头,“这也是邪门了,那么轻飘飘的骨头就跟长在了井底的稀泥里一样,动不了,下面也没法找。”
    九生拉了拉送归寒下去的绳索,道:“我下去看看。”
    “九生……”嵬度想阻拦。
    九生回头道:“我只是下去看看,若是有不对劲你就拉我上来,不会有事的。”
    嵬度知道阻拦不了她,她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为他改变,便只是道:“我陪你下去。”也不给九生反驳的机会,将绳索将两人绑了起来,抱着九生慢慢的往井底送。
    这井并不太深,到底后抬头可隐约看见归寒探在井边的脑袋,九生落脚就踩到了一截白骨,眼前一闪,猛地缩回了脚。
    “怎么了?”嵬度托住她。
    九生微微闭眼,刚刚一闪而过的画面她看到了柳真儿……
    这不对,她是可以通过触碰感知到怨魂的记忆,但之前池塘里挖出来那具柳真儿的尸骸上,她什么也没感知到,她那时以为是因为柳真儿没有怨恨,早已投胎转世,所以没有怨魂让她感知。
    但后来柳真儿的怨魂出现了,如今她又在井底的这具不知名的白骨上感知到了柳真儿的记忆……
    这怎么会……
    嵬度弯腰使力的挖了挖那具白骨,宛若千斤,纹丝不动。
    九生扶着他,在这四周看了一下,不太大的井中除了这具白骨什么都没有,更没有可供人藏身的缝隙,那柳眉山掉进来怎么会不见了?
    她又看那具白骨,慢慢呼了一口气对嵬度道:“我要碰一下这具白骨,或许会昏迷,你不要着急,带我出去睡一觉就好。”
    嵬度想拦却终是没有拦,只是退到她的身后。
    九生蹲□,伸手缓缓的去摸那冰冷的白骨……
    有人忽然猛地扯了一把捆在她身上的绳子,带得她一个踉跄,被嵬度扶了住。
    “宋芳州你醒醒!快松手!”归寒在井外喊。
    九生抬头只看见一圈天光下宋芳州扯着绳子似乎在和归寒交手,扯的绳子一上一下,九生几乎站不稳。
    嵬度揽着九生道:“先上去吧。”
    宋芳州看来还被柳真儿附体,他有意在阻止他们动白骨,是怕她发现什么?
    九生只是略一思索,抓着绳子抬脚就踩在了白骨之上,脚下雷击一般从脚底传上四肢百骸,九生浑身收紧发颤,眼前顿时一黑——
    “你活该。”有人在说话。
    眼前的黑暗里渐渐浮出画面,九生看到亮的月色,廊下写着纪府的灯笼,和坐在屋里榻前慢慢搅着汤药的女子,近一点看清是柳真儿。
    她坐在榻前对烟纱帐里的女子慢条斯理的道:“姐姐,你说你是不是活该?当初若不是你用那龌龊的手段逼迫我嫁给纪子卿,你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烟纱帐里的女子侧着头,九生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她闷闷的咳着。
    “如果不是你下药迷昏我,让纪子卿坏了我名节,如今我怎么会如此痛苦?”柳真儿低头搅着那汤药道:“既然我这么痛苦,你又怎么能独自快活?你不是说过,我们姐妹福祸一起吗?”将汤药递到那女子眼前,“这药是你自己喝了?还是让我服侍姐姐喝了?”
    ☆、第五十一章 五十一
    那碗药,榻上的女子竟毫不反抗的喝了下去,倒在榻上声音虚哑干涩的问柳真儿,“药我喝了,放了眉山。”
    柳真儿接过药碗,柔柔的笑了,“姐姐放心,我怎么忍心伤了眉山。”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榻上女子伸手抓住她的腕子,“这件事你若是敢让眉山知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柳真儿低头瞧着她玉一样的手指笑道:“放心,从头到尾我恨的只有你一人,只要你死了,我不会为难眉山。”
    那抓着她的手就慢慢松了开,那女子躺在榻上忽然笑了一声,满是嘲讽的道:“你太心急了,如果你能再等一等,不用你动手,就会有人替你动手。”
    柳真儿不解,“有人替我动手?”
    榻上女子似乎极痛苦,抓着胸前的衣襟不住的发颤,字句咬的吃力道:“你以为你端这碗药来纪子卿不知道吗?”
    柳真儿当真是愣了住,纪子卿……她的意思是……纪子卿知道她会端这碗毒药来?那……
    “他默许了你,他默许了你……”榻上女子痛苦的缩紧了身子,“他太了解我了,他知道我不会让杜蘅进府,只要我在这纪府一日就不会容她杜蘅嫁进来,为妾也不行……但他不该默许你拿眉山来算计我!”
    她猛地抓住柳真儿的腕子,力气之大吓得柳真儿一颤,便听她一字字道:“你发誓,你发誓会善待眉山,永不会将昨日之事告诉他!不然就不得好死,死后不得入轮回!”
    “你……你放手!”柳真儿被她抓的太紧,吓得死命去掰她的手指。
    她却死死攥着,攥的青筋暴起,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柳真儿,盯的她不得安宁,心头突突乱跳,便道:“我只要你死,你害死了子敏,你该死!你死之后绝对不会亏待了眉山!我也是做母亲的,不会狠心到眉山身上!”
    那双眼直勾勾的盯了她半天,才一把松开她,倒回了榻上。
    就听榻上的女子,气若游丝的道:“告诉纪子卿,我再不欠他的了……”
    柳真儿坐在榻边,看着她一点点没了声息。
    房门被推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
    柳真儿回过头眼眶是红了,“把她丢进莲花池里,去回禀老爷,大夫人失足掉进莲花池里淹死了。”又道:“绑了青石沉下去,别被人捞上来验出不是淹死的。”
    小丫鬟低着头应是。
    柳真儿慢慢走出房门,看着高高的明月,极轻极轻的吐出了一口气,“纪子敏,我替你报仇了。”
    夜里风起,那两个小丫鬟裹着那女子的尸体从屋中抬出来,急急的往莲花池去。
    经过九生身侧的时候,九生看到那女子青紫的侧脸,只是一撇,却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想跟过去再看一眼,却听有人喊她。
    “九生?九生醒醒。”
    是嵬度的声音,他抓住九生的手,九生的黑暗里像是闪来一道光,猛地醒了过来,一阵战栗。
    “九生!”嵬度忙用被子裹住她,急问:“你怎么样了?”
    “哪里出错了……”九生脑子发沉,浑身发冷,伸手拖着滚烫的额头慢慢喘息,“哪里不对……莲花池里的那具尸体明明是柳真儿,怎么不是她……”
    “什么?”嵬度听不懂。
    什么是又不是?
    九生脑子里乱糟糟的画面,柳眉山亲口说他娘被丢进了莲花池里,莲花池里的那具尸骸召出来的怨魂也确实是柳真儿,但她为什么会在枯井里的白骨上看到柳真儿的记忆?又为什么那些记忆里被丢进莲花池里的尸体不是柳真儿……到底哪里出错了?哪具尸骸才是柳真儿?
    “九生?”嵬度又轻轻喊她。
    “恩?”九生没有抬头。
    “柳眉山找到了。”
    九生一瞬抬头,“找到了?在哪儿?”
    嵬度欲言又止的道:“是他自己带着井底的白骨突然出现的,只是……他似乎被附身了。”
    “附身?”九生皱眉,“归寒不是说他的体质不会被鬼怪附体吗?”
    “那是在他活着的情况下。”
    “什么意思?”九生伸手抓住了嵬度的手臂,“什么叫活着的情况下?”
    嵬度尽量放轻语气道:“归寒说,他被附体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他已经死了,或是他心甘情愿被附体。九生你别紧张,归寒也只是猜测。”
    “他在哪里?”九生掀了被子下地,随意穿了鞋子。
    “在大厅。”嵬度取了外衣替她披好道:“他想将大厅的尸骨挫骨扬灰被归寒拦了住,归寒让我带你过去。”
    不对不对,哪里出错了,就算柳眉山被柳真儿附体了,那柳真儿怎么会将自己的尸骨挫骨扬灰?
    九生眉头收紧,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奔到了大厅。
    刚到大厅前,就听到宋芳州的声音,“小道姑你别让他伤了自己啊!”
    九生疾步进去,一落眼便瞧见柳眉山站在棺椁前,宋芳州拦在他身前,归寒拉着捆绑他的绳子在身后。
    “五爷!”九生喊了一声。
    柳眉山挣扎的身子一顿,慢慢的转过头来,柳青的衫子上满是鲜血,身前脚下全是隐隐红的血,右肩上插着一把匕首。
    “九生!你别过来,他疯了!”宋芳州冲九生喊。
    九生暗暗抽了一口冷气,踏进大厅道:“五爷,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柳眉山的手指微微发颤。
    “你活着对不对?”九生问他,“如果你还活着就醒一醒,我们弄错了,那具尸骨不一定是你娘的。”
    “什么?!”归寒惊诧,“那是谁的?莲花池里还有第二具尸骨?”
    九生没有答她,只是慢慢的往柳眉山身边走,“五爷你醒过来,让柳真儿离开你的身子,我们再想一想哪里弄错……”
    柳眉山猛地一挣扎,带着绳子将归寒甩到九生眼前。
    嵬度闪身过来,护着九生急侧躲开。
    归寒“哐”的一声撞在了门板上,疼的眼前一黑,抽气骂道:“娘的……腰!”
    “小道姑!”宋芳州忙溜身跑过来扶起她,“你没事吧?”
    归寒缓过一口气,怒瞪嵬度,“接住我会死吗!”
    嵬度不看她,只听九生低低对他道:“去按住他。”
    嵬度点头,放开九生快步上前。
    柳眉山却疾步后退,伸手拨出肩膀上的匕首抬手抵在了喉咙上,“站住!”
    “嵬度。”九生出声让嵬度停下,盯着柳眉山道:“柳真儿,你究竟想做什么?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你要这般害他!”
    柳眉山握着匕首的手指在发颤,眼神却是凶狠的,像那孤魂一般,怨气森森的道:“我要他死,要杜蘅死,要这纪府上下不得安宁!”
    九生想起之前看到的记忆,杜蘅问柳眉山是不是柳真儿下药流掉了自己的孩子,柳眉山说是……
    柳真儿被活活的打死在庭前。
    为这个吗?她恨柳眉山,恨杜蘅?她们之间的骨肉情分呢?那些幼年时的记忆呢?雷雨夜,夏虫天,大雪里……
    那些柳真儿万般柔情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柳真儿,你就这么恨他?”九生问。
    柳眉山握着匕首的手使力,血珠子便顺刀刃而下,流了他一手背,“他该死!该死!他害死了我,还害了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