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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容瑾躺在床上,半睁着还有些猩红的眼眸望着她。这一场痛苦的挣扎下来,他费得劲吃得苦比沐清漪更多。此时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一般,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清清……别走…”
    沐清漪点头,柔声道:“我不走,你睡吧。”
    “别走……”容瑾定定的望着她,最终还是力竭的昏死了过去。
    门外,青儿焦躁的在门外走来走去。看了看站在树下面无表情的无情,青儿咬了咬牙转身玩里面冲了过去。守在门口的四个侍卫手中长剑相交,拦在了她前面。
    “让开,我要进去看看王爷。”青儿跺脚道。
    挡在他跟前的侍卫并不开口,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般。身后无情淡然道:“九殿下的规矩你清楚,何必明知故犯。”
    青儿咬牙,不甘的道:“那你为什么要放顾流云进去?!”这也是她更加不甘心的地方。就算她跟在九殿下身边的时间不及无心和无情,至少也比这个什么顾流云要长得多。但是无情问都不问就将顾流云放进去了,她却连靠近大门都不行。
    无情道:“公子吩咐过了,顾总管想要去哪儿都可以。”
    “你让他们让开!我要进去照顾公子。谁知道那个顾流云能不能相信?万一他对九殿下图谋不轨……”青儿烦躁的想要推开跟前拦住她去路的刀剑。
    一柄冰冷的长剑悄无声息的架上了她的脖子,身后,无情冷声道:“王爷说了,擅入者死。”
    青儿脸色一白,死咬着牙不敢在开口说话。共事了这么多年,她很清楚,如果她再上前一步,无情的剑真的能够刺穿她的喉咙。
    “凭什么?凭什么他能进去?!”青儿不甘的怒叫道。
    无情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并不答话。这还用问么?自然是因为王爷之信任顾公子。
    又过了足足一个时辰,眼看着天色将暗的时候,薛任才提着一个食盒急匆匆的走来,看了看无情问道:“王爷好些了么?”
    无情犹豫了一下,道:“应该差不多了。”
    薛任这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这是王爷的晚膳和药,快送进去吧。”能让王爷真正信任的人并不多,特别是在他真正发病前后能靠近的就只有无心跟无情二人。薛任只得接下了为容瑾熬药的工作,这个时候容瑾要喝的药比较复杂而且费时费力,稍有不慎就会失了药效。看着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手这样的哭,薛任也觉得万分心疼。
    无情皱眉道:“顾总管还在里面。”
    薛任大惊,“顾总管怎么会进去?可有出什么事?”对顾流云这个新来的少年总管,薛任极为难得的不像府中一般的管事那样的排斥。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薛任也能够感觉得到这位顾总管并不是王爷胡闹随便找来的总管,而是一个真的有能耐的人。最重要的是,一向任性妄为的王爷肯听他的话。
    “怎么这么胡闹,快进去瞧瞧顾总管……”薛任焦急的道。王爷发病的时候可是六亲不认的,顾总管那弱不禁风的身板要是不小心被碰上一下,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了。
    无情点点头,接过薛任手中的食盒推门走了进去。他并不如薛任那般着急,虽然沐小姐刚进去的时候他有些担心,但是时间越长反倒是越加淡定了起来。不知怎么的,心中总是笃定王爷不会伤害到沐小姐的。
    小心的推开石门,石室里的一幕却不由的让无情呆了呆。容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那双原本妖红慑人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正静静的凝视着靠在他怀里睡着了的白衣少年。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和不解。
    听到石门打开的声音,眼眸里掠起一道寒芒,眸光冷酷的射向门口的无情。
    “公子……”无情心中微寒,虽然公子这副模样他已经见过了无数次了,但是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却依然忍不住在心中阵阵发寒。他当真没想到,沐小姐居然这么大的胆子。任何人在看了公子发狂的时候的模样后,都绝对不会还有胆子靠在他的怀里睡觉。
    暗暗吞了口口水,无情小心翼翼的拎着饭盒走到床边,将饭盒放下,“公…公子,属下替你打开。”
    “钥匙留下,你出去。”容瑾淡淡道。
    无情点点头,小心的将钥匙放在床上然后足下无声的退了出去。
    容瑾平静的打量着在自己怀中睡颜沉静的少女,精致美丽的容颜在沉睡中也仿佛被什么困扰着一般的微微蹙起。容瑾抬手小心翼翼的摩挲着那玉一般的清丽容颜,眼中的疑惑之色更甚。
    清清…为什么不怕他呢?
    容瑾很清楚自家发病的时候到底有多么的吓人。即使是忠心如无情和无心二人,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没到这个时候也都是能够跑多远跑多远。没有人会愿意接近一个随时随地都可能会疯狂嗜血的人的。
    “清清…。”容瑾眨了眨眼睛,望着她沉睡的娇颜只觉得心里有一个什么地方升起一股淡淡的暖意,有点不习惯,却并不讨厌。盯着她嫣红的樱唇愣了半晌,容瑾突然低下头,轻轻的吻上了那淡淡的樱唇。
    抬起头来,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甜甜的…清清,他喜欢……
    想到此处,容瑾阴鸷的脸上绽放出一丝浅浅的笑容,低头再一次吻上了睡梦中的少女的樱唇。
    “嗯…。”
    被人如此骚扰,即使是累得不轻一向前面的沐清漪还是睁开了眼睛。便看到容瑾正怔怔的盯着自己,意犹未尽的咂舌。唇边尚未散去的余温,清楚的告诉了她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容九公子!你刚刚在做什么?”睡梦中被人轻薄,还是被自己辛苦照料的某人,沐清漪顿时感觉自己是自作自受,雪玉一般的容颜顿时沉了下来。
    容瑾眨眼,无辜的望着她,“亲亲。”
    沐清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坐起身来,才有些尴尬的发现自己居然是睡到在容瑾的怀里的。还是在容瑾四肢被制住的情况下,显然并不是容瑾将她带进去的,而是她自己……
    “亲亲啊。”容瑾真诚的道,眼睛闪闪发亮的盯着她还带着水泽光彩的樱唇。
    沐清漪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一瞬间俏脸微晕,颊染桃花。
    “容、瑾!”沐清漪气急败坏,这个混账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敢趁她睡着的时候轻薄她!若是寻常女子,此时容瑾就该负责人家的终身了。若是养成了他这样的坏习惯还得了?
    容瑾靠着墙壁,痴迷的望着她白衣无瑕面容娇颜的模样。每次发作之后浑身无力的感觉总是让他万分的心烦气躁。但是现在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清清,他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清清为什么要生气?”容瑾认真的问道。
    沐清漪忍不住咬牙,“你问我为什么要生气?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么?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许胡闹!”
    容九公子眼眸明亮的宛如星子,“但是…清清现在是男的啊,圣人只说男女授受不亲,没说男男也不清啊。而且…刚刚明明是清清要本公子抱抱的,清清占了我的便宜,想要不认账么?”好委屈,好伤心的九公子低着头默默哀怨着。
    沐清漪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欢快的直蹦。咬牙切齿的瞪了容瑾许久,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在容瑾抓不到自己的地方坐了下来,沉声道:“容瑾,咱们好好谈谈。”
    容瑾抬眼,平静的望着沐清漪。
    沐清漪并不看他的眼睛,望着石室的一个角落慢慢道:“在华国的时候你帮我很多忙,我很感激。你说你要做西越的太子,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但是我发誓我会尽我的一切所能来帮你登上太子之位。”
    容瑾默然的望着突然身影显得十分顾忌的沐清漪。他知道清清的这个承诺有多么的沉重,以他现在的情况这几乎是要赌上清清的命的。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容九公子从来都不是个笨蛋,相反他比一般人要聪明太多了。他知道,清清说这些是在告诉他,他们以后只能是…君臣关系。主公和谋臣,王爷和幕僚…。
    容瑾抬手,想要拂去她眉宇间的孤寂之色。才发现他的手还被铁链锁着,抬手动了动,原本还紧紧的所在他身上的铁链自动脱落。容瑾双手一揽,重新将她搂入了怀中。
    “清清……不要…”
    沐清漪垂眸,并不看他也没有答话。
    “清清跟别人不一样,我不喜欢清清离我太远了。”容瑾语气十分的平静,却透露出极为少见的认真,“我喜欢清清,我要永远跟清清在一起。”
    沐清漪掩在衣袖中的手微微一颤,然后抬起头,坚定的移开了容瑾搂着自己的双手,望着他道:“容瑾,我当你是朋友。”
    容瑾有些疑惑的偏着头想了想,道:“朋友也没关系啊。”只要清清是他一个人的,朋友还是别的什么有什么关系么?
    “既然是朋友,就不能这样搂搂抱抱,我不喜欢这样。”沐清漪平静的道,“你今天已经很累了,吃了药和晚膳,好好休息吧。你好好想想,咱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说完,沐清漪起身下床,将放在旁边的食盒打开把里面放着的饭菜和药一一拿出来摆在上面。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很快,石室里只剩下容瑾一人了。容瑾沉默的望着摆在跟前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折腾了整整一天原本应该已经饥肠辘辘了。但是他此时却没有半分胃口。
    一拂袖,所有装着饭菜和药的瓷器通通碎成了粉末。容瑾面无表情的下了床,眼眸中一道红芒掠过,一掌拍过去,原本坚固的石床顿时裂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容瑾低头望着流血不止的左手,淡淡道:“没关系,等本王把他们都杀了,清清就不会难过了。”
    在看了一眼手上的伤痕,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受伤了…找清清包扎一下吧。
    等到容瑾从房间里出来,门外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青儿含泪迎了上去,“殿下,殿下…你怎么样了?”容瑾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看到容瑾血迹斑斑的双手,青儿吸了口凉气,惊呼道:“殿下,你这是怎么回事?”一时情急也忘了平素容瑾的忌讳,就想要伸手去拉他的手为他包扎。
    容瑾脸色一冷,一挥袖将青儿扫到了一边险些撞上身后的主子,“滚开!”
    “殿…殿下?”青儿惊怔。
    “公子,顾总管回清宁轩了。”身后,无情从容的禀告道。
    容瑾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一脸伤心的青儿,直接转身往清宁轩去了。
    身后,青儿狼狈的靠着身后的柱子,一口血从口中喷出。容瑾那一挥虽然没有用全力,青儿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受了内伤。其实在容瑾身边侍候,她受伤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是这一次却格外的叫她心如刀绞。殿下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直接往清宁轩的方向去了。难道她连个男人都不如么?
    无情淡淡的扫了青儿一眼,心中没有丝毫的同情之意。在公子身边侍候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分寸,纯属活该。若不是看在她侍候周到又经得起折腾的份上,只怕早就被遣走了。毕竟,一般的丫头被公子打伤一次就已经心有余悸再也不敢近身侍候了,也只有这个青儿像是打不死的蟑螂一般的完全,也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清宁轩里,沐清漪难得的没有处理府中的事务。挥退了盈儿和无心,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出神。虽然容瑾这人说话扭曲别扭的让人难以忍受,但是容瑾的意思她却并不是不明白。只是……低头望着自己晶莹如玉的双手,沐清漪唇边泛起一丝有些苦涩的笑容。
    萃红阁三年,看尽世情冷暖,人间爱恨缠绵。她早就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个能力再去爱什么人。她没有爱过什么人,也许曾经她有可能会爱上慕容煜的,但是那一场翻天覆地的劫难,毁灭了她原本的人生和世界,也彻底烧毁了曾经少女心中青涩的期盼。
    至于容瑾…容瑾是她平生所见过的最复杂的人。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但是很多时候他又像个孩子一样无辜而任性。他并不爱她,他想要她永远留在他身边,他想要她的爱,因为他没有。可惜…她也没有。如果容瑾找到的是一个真正善良而单纯的姑娘,或许他很容易就能得到他想要的温暖,只可惜…她真的没有。
    “清清…”不知何时,容瑾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外,沉静的望着书房里沉思的人。
    他依然穿着那一身在石室里的单衣,原本湿漉漉的汗水只是被内力烘干了而已。就显得更加的狼狈和皱皱巴巴。有些发皱的白色单衣穿在他的身上,让早已经习惯了那身华丽的黑色锦衣的沐清漪感到有些不适。只觉得站在门口,望着自己的白衣男子在白衣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单纯和无害。
    容瑾走到沐清漪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清清,你在生气么?”
    沐清漪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怎么还不休息?”
    “疼。”容瑾抬起左手放到沐清漪跟前。血迹斑斑的手让沐清漪心中不由得一颤,“怎么会是?”
    连忙叫盈儿取来了包扎伤口的伤药纱布和干净的水。小心的用湿布清理干净他手上的血迹,然后上了药包扎好伤口。整个过程中,容瑾只是平静的望着忙碌中的沐清漪。即使偶尔沐清漪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那只鲜血淋漓的手不是他的一般。
    终于包扎好了,沐清漪才暗暗松了口气。
    “见过王爷,顾总管。”门外,无情和薛任拎着食盒求见。
    “进来。”沐清漪开口道。
    两人小心的将食盒放到沐清漪跟前的桌上,薛任苦着脸无奈的道:“王爷,先用药吧。您可千万小心点儿,这药若是再打翻了,可就得等到明天去了。对您的身子可不好。”
    显然两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容瑾的作为,进了石室一看到满地的饭菜和药汁就立刻拎着备用的一份过来了。
    原本容瑾阴沉着脸并没有开口,旁边的无情看了看沐清漪道:“顾公子也还没有用膳吧,属下将您的也一起带过来了。”果然,比之前大了一倍的食盒里多了几个菜和一份饭。
    容瑾沉默了一下,一把抓过薛任递过来的药一仰头便一饮而尽了。轻哼了一声才道:“退下。”
    薛任和无情对视了一眼,朝沐清漪递了个拜托的眼神,才连忙退了出去。
    看着桌上一桌子的饭菜,沐清漪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侧首对容瑾道:“先用膳吧。”
    容瑾慢吞吞的抬起自己的手递到她跟前。左手固然是被白布保的严严实实的,右手十指上都涂了药水也没好到哪儿去。
    早就放弃了跟某人讲理的沐清漪只得拿起筷子亲自味他吃。看着吃的津津有味还不忘招呼自己一起吃的某人,一股无力的挫败感在一起在心中蔓延开来。
    第二天,容瑾就卧病在床了。头一天发病的时候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之后也没有好好歇着反而跑去跟沐清漪耗着,第二天一早侍候容瑾的大丫头就发现王爷早已经开始发热烧得迷迷糊糊了。一时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派人去请了太医。
    幸好容瑾这个情况似乎太医们早已经驾轻就熟,开了几幅调理的药,然后嘱咐要好好休养以外就没有别的了。沐清漪握着手中的药方秀眉微皱,容瑾明明病得十分古怪,但是这些太医的表现却好像他只是不小心的了风寒一般,根本没有人提起过他之前的病情。
    送走了太医,薛任才上前来对沐清漪道:“总管,老奴让人去抓药吧。”
    沐清漪皱眉,扬了扬手上的药方问道:“这玩意儿,当真有用?”这算是什么药方,只是寻常的调理养生的房子罢了。只要稍微精于养生的人只怕也能背出七八个来。西越就用这玩意儿给皇子治病?
    薛任有些无奈的道:“太医们,也没有别的法子……”
    沐清漪依稀记得,容瑾说过他的病别说是莫问情,就是莫问情的师傅也没有法子。沉默了一下,方才开口道:“薛管事,你是看着王爷从小长大的,他到底是什么病?或者是…中了什么毒?”
    薛任脸色微变,打量了沐清漪半晌才终于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顾总管是王爷信任的人,老奴也没什么好忌讳的。其实…王爷小时候并不是这样的,王爷小时候生的也是健健康康的,一直到七八岁都是无病无杂的。直到…直到王爷八岁那年,不知怎么的竟然在宫中中了毒。陛下命人请了当时皇城内外所有的名医,花了好几个月才终于将王爷救活了过来。但是王爷的身子却从此毁了。”
    沐清漪微微蹙眉,“然后?”
    薛任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叹息道:“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只是王爷自小便命苦,七年前,王爷十二岁那样宫中闯入了刺客,王爷当时被刺客给挟持了出宫。直到两个月后才被南宫将军在边城的一处荒漠边缘找到。从那以后,王爷平日里依然身体虚弱,但是没过几个月便会突然狂心大发,到了那个时候便眼如赤血,状若厉鬼,见人便砍…有一次,王爷险些将他居住的梅园的宫人都杀光了。无奈之下,陛下才让人专门打造了那几条玄铁锁链,在王爷发病的时候可以将他锁起来免得再伤人伤己。”
    说到此处,薛任老迈的双眼也不由得泛红了。他也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加诸这么多的苦难在一个孩子的身上。王爷从小便失去了母妃,一个人在宫中孤零零的长大难道还不够可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