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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冈突那张已经算不上人脸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他抬头看着自己的族人正押着达乌和呶呶出来。
    本来正怒骂不停的呶呶在看到冈突伸到自己面前的脸后,惨叫一声,整个人抖个不停,喉咙里呜呜咽咽地说不出一句话了。
    达乌怒目相视,冈突阴沉着脸围着他转了一圈,没有犹豫,举起手上的骨刀重重地劈了下去。
    女人们发出了尖叫的哀鸣,孩子们哭了起来。
    冈突猛地回头,女人们立刻静止了下去,瑟瑟发抖地哄着自己的孩子。
    他的人从地窖里翻出了几乎所有的东西,装进了皮袋里,最后带着俘虏过来的女人和小孩欢呼着离去了。
    被劫掠过的聚居地里终于安静了下来,静得不像是人间。
    木青颤抖着手,一一摸过倒在地上的虎齿、他的族人和达乌的鼻息。
    已经没有鼻息了。
    他们只是防备着夜晚,以为他们会在夜间突袭。谁也没有想到,冈突会带着人在白天袭击了空巢。
    木青在这一刻突然很恨自己。
    她觉得她应该要想到这点的,但是她却偏偏也没有想到。
    哭泣着的由由用手擦她的脸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竟也在流眼泪。
    “救她们……救她们……”
    由由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木青猛地醒悟了过来。早一刻让外面的骊芒他们知道这里出事了,救出被抓走的女人们和夺回他们财产的可能性就更大些。
    但是怎么让他们知道呢?现在离他们平常回来的傍晚还有漫长的一个下午。
    额头上的汗不停地往外渗,汇聚在了一起,滴下了她的鼻尖。
    片刻之后,空地上燃起了一堆大火,木青不断地往火堆里扔被水浇湿了的柴,浓烟滚滚,直直地冲上了天空。
    被自己家园上空方向升起的滚滚黑烟召回的骊芒和他的族人们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达乌和守卫家园的两个战士倒在血泊中,女人和孩子们被俘虏走,地窖里用来过冬的储备被劫掠一空。仍然冒着滚滚黑烟的火堆旁,木青和由由被烟熏黑的面庞上斑斑泪痕。
    复仇的怒吼声随着黑烟冲上了聚居地的上空。
    丛林里的人擅长的就是追踪。他们从小就必须要学会用最敏锐的眼光,最灵敏的鼻子去跟踪发现他们的猎物。现在,他们要追踪的是敌人。
    当夜,只留了几个哨守,仍沉浸在掠夺过后的狂喜中的冈突和他的族人们在露营地鼾声四起的时候,骊芒和他的同伴们悄悄地靠近了。
    冈突死的时候,丑陋的脸上带着的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他临死也想不通,骊芒和他的族人为什么会如此快地得到消息赶到了这里。以他之前的估计,等他们晚上回来知道了消息,自己一行人留下的踪迹已经被黑暗吞没了。他们至少要比自己慢一夜的行程。
    女人孩子们和他们被掠走的财产又重新被夺了回来。在太阳升起之前,他们回到了聚居地。
    但是没有人笑得出来,连孩子也一样。
    骊芒更甚。
    他跪在了空地的中间,几乎是有些木然地看着前方。那里,女人们围着地上的尸体哀哀痛哭,呶呶哭得更是伤心。
    他的首领和两个英勇的族人死在了家园里。因为他的疏忽大意。
    “那个女人是祸端!是她招致了我们的灾难!赶走她!”
    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木青有些茫然地抬头,看见之前不知道躲藏到哪里去了的那个老女人此刻正朝自己走来,手杖上的陶铃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这才惊觉她说的是自己。
    她下意识地微微后退了一步,很快便停住了,因为发现她身后也站了人。
    短暂的死寂过后,她就发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自己。
    她看向了骊芒。
    骊芒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朝她走了过来。
    很多年以后,当木青身边围着自己的孩子们,看着他们无忧无虑地嬉闹玩耍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会想,如果骊芒那时没有要她,而是达乌头顶的那顶羽冠和他的族人,那么现在一切又会怎样?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命运假设。
    但是不管怎样,他要了她。所以在那一刻,她就告诉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一定不会让他有机会后悔自己当初向她走来时迈出的那几步。
    作者有话要说:没收到分的童鞋请稍等,偶这就去前面一一补过来。谢谢大家。
    嗯嗯下章开始,这两只甜蜜又冒险的远古生涯就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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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32、三十二章 ...
    骊芒走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站在一起。
    在此起彼伏的“赶走她”的呼声中,他大步走向了自己的屋子。
    出来的时候,他把那根羽雉交还到了老女人的手上。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包括一直站在后面的以加和图鲁。
    呶呶突然发了疯般地拨开人群冲了过来,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血丝沿着她的唇慢慢渗了出来。
    他没有甩开她的嘴,只是皱着眉头,几乎是容忍又怜悯地看着她。
    娜朵已经泪流满面了,她朝木青这里走了一步,却被身后她的男人紧紧拉住了。
    他为了我,竟然自愿被他的族人和部落放逐。在这个人类力量相对于自然还是极其渺小的时代,该是怎样的执念,才会让他做出这样无异于是自杀举动的牺牲?
    木青微微地笑了下,闭上了眼睛。眼前又浮现出了另一个场景。
    在她跟着他要离开聚居地时,由由突然挣脱了娜朵的手,飞快地朝她奔了过来。
    她抱住了木青的腿,抬头。
    木青缓缓蹲了下去,与她平视。
    “太萨喀穆!太萨喀穆!太萨喀穆!……”
    由由紧紧抱住了她的脖子,哽咽着一遍遍重复这句话。
    “我会回来看你的……一定会回来的……”
    她也泪流满面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骊芒带走了他的皮囊和手上的锐矛,木青抱着她的枕头,里面是刀、月经带、蛇皮围裙、骊芒送给她的项链和前几天分配过来吃剩下的一包黍籽。
    当聚居地在身后渐渐消失不见的时候,木青回头看了一眼,暮霭中袅袅升起的几缕炊烟让她觉得有几分伤感。她抬头看了眼身边骊芒的侧脸,他的下颌被须发遮住,她看不清他是否紧抿着嘴,但他的目光正直直地望着前方,神情看起来就像两人是一道要回归家园,而不是刚刚从家园中被赶了出来。
    她突然觉得有些安心,把自己的手插进了他的臂弯里紧紧挽住,跟上了他的步子。
    这一夜他们住在了离聚居地不远的那个山洞里。就是她刚来时从达乌那里逃脱后被骊芒抓住藏了一夜的那个山洞。那里似乎是他经常来的地方。他在角落里的一堆石头后扒拉了一阵,扯出了一个蓝色的包,然后笑着扔到了她的面前。
    木青惊喜地发现这就是自己第一次碰见时就被他据为己有的那个背包,居然一直被他藏在了这里。唯一遗憾的就是望远镜没有了。急忙打开了来,见里面东西都还在,只是电筒打开的时候,光有些微弱,大概是长久没充电的缘故,明天放在阳光下晒,应该就能恢复原来的光度了。
    木青摆弄手电筒,照射洞壁查看的时候,一边的骊芒正忙着生火,并没有什么诧异的表情。他之前肯定已经把这包里的东西都研究过一遍了,这才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突然生出了俏皮的念头,叫了声他名字,等他抬头看了过来,就把光束照向他眼睛。
    骊芒显然吓了一跳,很快用手遮挡住眼睛,到了她跟前没收了电筒。见她低声笑了起来,有些无奈地伸手拧了下她的脸。
    他们出来时并没带什么吃的东西。等火生了起来,晚上睡觉用的草叶铺子也铺好了,骊芒吩咐她坐在里面等他回来,自己便拿了弓箭和锐矛出去。临走前还细心地用折过来的浓密树枝把洞口掩盖了起来。
    木青一个人坐在火堆旁,不时往里面添加一两根枝条助燃,噼噼啪啪的火星爆裂声中,她的皮肤感受到了一丝被炙烤的热意。
    到这的将近两个月时间,或许是意外一桩接连一桩地朝她迎面袭来,她几乎不大回忆从前的种种和那里的亲人,也或许是不敢。但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她却突然又想起了从前。
    不过短短的两个月,身前身后却已有如同隔世的恍然之感。
    外面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木青以为是骊芒回来了,有些欢喜地起身迎了上去。她走了几步,却听见一阵有些迟疑的轻声呼唤骊芒和她自己名字的声音。
    是娜朵。
    木青急忙撩开了洞口堆积着的枝叶。见娜朵和她男人正站在那里。
    他们送来了一包薯根和几块已经烤好的干肉,还有一张皮毛。
    娜朵的眼睛仍有些红红的,拉住木青的手不住地念叨着“你们一定要好”。她的男人站在那里没说什么,但神情也很凝重。
    木青突然有了一种愧疚感。她觉得有些对不起面前这个善良的女人。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他的亲人骊芒现在应该还在部落里,是个最叫人敬仰的下任达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放逐到丛林里从此要凭一己之力与天地为伍。
    没有什么言语可以表达她现在的心情。她只是用双手握住娜朵长满了老茧的粗糙的手,拉到自己嘴边亲吻了一下。
    娜朵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收回了手擦了下,朝她点了下头,和她男人转身离去了。
    骊芒回来的时候,手上拎了两只山鸡模样的猎物。他在外面的水源地已经去毛清洗过了。看见地上的东西,愣了一下。等听了木青慢慢说出的话,他点了下头,朝她微微笑了下。然后就熟练地把鸡叉在枝条上烧烤。
    木青本来有些担心这会勾起他的感伤。偷眼看他时,却见他只是盯着火上的两只渐渐冒出油光的鸡,神情很是专注。似乎感觉到她在偷窥自己,突然抬头朝她笑了一下,笑容就像火光那样温暖。
    睡觉的时候,他像往常那样让她枕在他一只胳膊上,另一手揽住她腰,轻轻拍着她后背,就像小时候木青被她母亲拍着哄入睡那样。
    她突然觉得眼里有阵潮意涌了上来,急忙闭上眼睛用心睡觉。
    木青是被半夜里的一阵凉意冻醒的。她闭着眼睛习惯性地往自己身侧的温暖来源靠去,那里却没有温暖。伸手胡乱摸了下,这才发觉那张兽皮正裹住自己的身子,但身边骊芒不见了。
    她的心脏噗通跳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睛四顾望去,这一刹那竟有些惊慌之感。
    山洞里很黑,外面的月光照不进来,只是洞口影影绰绰地似乎有团黑影。她微微撑起身子看去,认出来了确实是骊芒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