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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虽然他什么也没做,甚至连眼神都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但念想就是觉得他的内心没准正在鄙视她……
    “研一,那找好实习医院了没有?”良久,他又问道。
    念想想了想……应该算有吧,老念同志可是打了包票的。
    她一瞬的犹豫后,便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找好了。”
    徐润清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手指搭在杯沿上轻轻地敲了敲,再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还是念想突然想到星期三要拔牙的事情,然后又联想到自己还欠他一笔修理费,想着想着就开始坐立难安,但见他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宋子照那边又不敢开口叫他,只能使她一贯的伎俩——盯着他看!一直死盯着他看!始终寸步不离地死盯着他看!
    徐润清皱着眉头转过头来看着她:“有话跟我说?”
    念想揉了揉瞪酸了的眼睛,殷勤地开了一罐旺仔推到他面前:“徐医生,喝牛奶。”
    徐润清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那铁罐牛奶,眉角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抬头看见她期盼的目光,顿了顿,说道:“我不喜欢喝甜牛奶。”
    念想“哦哦”应了两声,又拎了一瓶可乐来准备给他满上,刚拧开盖子,瓶口还没挨着他的杯子,就被他用一根手指微微抬起,隔开。
    “我也不喜欢喝饮料。”话落,他又补充上一句:“有话直说。”
    “那个……”她犹豫了一下:“那个车修好了吗?”
    徐润清想起自己就停在楼下的奥迪,点点头。
    念想眼睛一亮:“车漆花了多少,我周三过去的时候把钱带给你。”
    徐润清眸色微深,就这样凝视了她一会,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恐怕不行。”
    “啊?”念想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行医不受贿,若是尊重我的职业,你还是等不是我的病人之后再还吧。在此之前,都欠着。”
    ☆、怀念
    第十章怀念
    都欠着都欠着都欠着……
    念想猛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窗外刺眼的阳光时,忍不住微眯了一下眼睛,靠在床头清醒神智。
    自打周末那天,徐医生如此一本正经地说了那句话后,念想就跟中了魔怔一样,后半夜总是做得各种光怪陆离的梦,无论过程如何,结局永远是他那一嗓子清冷的:“在此之前,都欠着……”
    念想觉得自己这笔钱绝对不能欠,欠着欠着肯定还不清了……
    话说回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欠债欠得如此有精神压力……
    想起今天是周三,她还要去医院拔牙,在床上又赖了一会,这才起床收拾。
    碍于上一次拔牙回来,念想一整天吃不了多少东西,又意志消沉地睡了一整天,老念同志就有些不放心,亲自送她去医院。
    只不过……还不如不送呢……
    老念同志装作非常好奇的样子,非要让念想说一遍拔牙的经过……一笔带过不行,不详细不行,老念同志宣称如今都是3d模式了,不让他身临其境也好歹有点深刻体会。
    于是就一步步,很是恶劣地帮念想回忆了上个星期三那血腥的拔牙经过……嗯,而且毫无遗漏……
    所以,这离医院还有很远的一段路时,念想就开始小腿肚子打哆嗦了……
    他们来得早,医院里还没有多少病人。
    前台的护士小姐看见念想,微微颔首笑了笑,那礼仪标准笑容柔美,让老念同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啧啧,比我闺女漂亮……看那牙齿又白又齐,都能当白切刀了……”
    念想默默捂脸……回去一定要好好找找出生证明……
    老念同志送她到候诊大厅便回公司了,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叮嘱了好几遍:“你拔完牙就打我电话,正好我过来要半个小时,你就在这里休息半个小时让医生看看。”
    念想点点头,见老念同志推门出去了,这儿才往二楼走去。
    老念是自己创业成功的“富二代她爹”,开了一家小型的医疗器械公司,公司规模不大,职工不多,盈利也没有那么夸张,这些年下来家里的确积蓄不少,温饱不愁。
    冯同志虽然在家喜欢欺负老念,但每次都会告诉念想:“妈妈其实很幸运,嫁给你爸爸的时候他虽然还是穷光蛋,但就是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苛刻过我一分。所以他现在那么混蛋,你妈我还是不离不弃的……”
    老念其实一点也不混蛋,相反的,他完全是念想心目中最完美的老爸,虽然他这人生大多时候都在专业坑女儿……
    他顾家有责任心,对冯同志很好,互相尊重,恩爱有加。对她的教育也从不会因为工作繁忙而懈怠,周末更是雷打不动地会空出一天时间来陪陪她,数十年如一日。
    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的人生终极目标就是宠坏我的老婆和女儿,只可惜……钱不够多,任性不起来。”
    念想有时候甚至会怀疑她的情商低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老念同志惯的。
    她刚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就看见从三楼楼梯走下来的徐润清。他穿着白大褂,手里还拿着几份档案袋,白大褂的袖子略微皱褶着,露出他里面那件白色衬衫的袖子,一丝不苟地扣着纽扣。
    漂亮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劳力士,越发衬得他手指修长。
    念想的视线在劳力士上来回转了好几圈——如果不是a货,那徐润清……肯定不在乎区区六百的车漆费啊……
    不过……他不怕套这么名贵的表会被误认为病人送的红包么……
    徐润清显然也看见她了,微点了一下头,清冷疏离。
    欧阳正从诊疗室里出来,先向徐润清问了好,这才笑眯眯地转头看向念想,亲切地问道:“来拔牙了啊?”这其中,不难听出隐约的幸灾乐祸……
    念想:“……”能投诉服务态度吗?
    欧阳见她不回答,心里想着:这姑娘也太可怜了,都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于是,他就更加和蔼了:“不用怕,这次是徐医生给你拔,我们徐医生可是拔过各种‘钉子户’,很专业的。”
    念想:“……”哄小孩吗!
    ……
    不对,等等……
    念想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徐医生给我拔?”
    欧阳正要回答,就被诊疗室里传来徐润清略显清冷的声音打断:“过来。”
    念想原本已经做好了被李医生继续残虐的心理准备,这会听见这种激动人心的消息,便有些淡定不下来。
    她用力捏了一下虎口,很“冷静”地同手同脚走了进去,站到他的面前,忍不住对他傻笑:“徐医生你给我拔牙啊?”
    徐润清已经戴好了手套,正在拆一次性的口镜,见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心满意足的……蠢样时,微挑了一下眉头,眼底也晕开淡淡的笑意,解释:“李医生今天不上班,正好我闲着,顺便而已。”
    念想对结果很满意,但这样明显撇清关系的解释她还是有些不太高兴地抗议道:“其实你可以不解释的。”
    徐润清没回答,只是抬手指了一下牙科椅:“躺上去,我先看看你的愈合情况。”
    念想“哦”了一声,乖乖地躺上去,等他坐下来,自觉地张开嘴。
    徐润清用口镜看了眼她上次拔牙的伤口,又缓缓移过去,看了眼今天要拔的上下两颗右四,低声问道:“在月经期吗?”
    念想摇摇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正在看她的牙齿情况,灯光有些偏,他看也没看就准确地抬手扣住重新调整了一下位置。
    欧阳已经端着放了器械的托盘进来,放在牙科椅的工作台上。
    念想在看见托盘的瞬间就快速地切换成了“待宰”模式,还是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抬手默默地捏自己的耳垂……
    不紧张不紧张不紧张……
    眼一闭腿一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正自我催眠着,欧阳看她那样子实在好笑,忍不住问道:“真的有那么紧张啊?”
    念想默默瞪他一眼,眼神非常哀怨。
    欧阳:“……”
    “我下去拿点棉花。”欧阳被这么一瞪,捧起装棉花的器皿下楼装棉花……
    徐润清戴好了口罩,正在准备麻醉针,似乎是想起什么,漫不经心地问道:“对拔牙这么有恐惧感,为什么还学口腔医学?”
    念想想了想,颇为认真地回答:“其实我只对别人拔我的牙发憷,我拔别人的毫无心理障碍……”
    虽然不至于夸张到一上牙钳就浑身兴奋……但完全不会有任何的不适应。
    徐润清示意她张开嘴,给她注射麻醉针。那尖锐的针头刺进她的牙龈时,念想疼得一个哆嗦,忍不住闭了闭眼。
    徐润清静静地看她一眼,又专注地看向针头。
    打完麻醉针,他把针头用套子套上放在托盘里,又问她:“怎么想起来做矫正了?”
    24岁的年纪,其实并不适合做矫正……念想也明白。
    她摸了摸开始微微发麻的唇,有些大舌头地回答:“我十八岁的时候长智齿,那个时候遇上个挺好的医生……他建议我做牙齿矫正……”
    念想顿了顿,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补充完下半句:“但是我怕疼。”
    挺好的医生……
    徐润清对这个评价略微满意,再开口时声音也温和了几分:“现在也没见你不怕。”
    好吧……这是事实。
    念想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她第一次遇到的那个医生,颇为怀念地感叹了一声:“那个医生挺年轻的,我治疗的时候看到他对他的病人体贴又温柔。然后想着……以后也要成为那样的人,就很天真地报了口腔医学专业……”
    结果——没多久她就后悔了。
    做人果然不能太天真。
    念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注意到徐润清柔和下来的眼神,自言自语着又补充了一句:“但我一点也不记得那个医生了……”
    徐润清:“……”
    他的唇角顿时一僵,看向她的眼神也在瞬间变幻莫测。
    躺在牙科椅上还沉浸在那一年青葱时光里的念想倏然觉得周身一冷,什么禁欲白大褂,什么清冷深邃的双眸,什么漂亮精致的锁骨瞬间飞到了脑后。
    她后知后觉地看了眼徐润清,有些不明白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徐医生怎么突然就晴转多云了……
    哦……她知道了。
    任何一个医生都不会喜欢自己的病人躺在他的牙科椅上如此怀念她的前一任主治医生吧。何况眼前这位好像……从来就没大度过。
    不知道自己眨眼就被她定位成“不大度爱吃醋”的现任主治医生的徐润清,森冷冷地当着她的面撕开了牙龈分离器的包装,用牙龈分离器的前端碰了碰她的唇,冷声问道:“有没有感觉?”
    念想点头:“还有一点……”凉凉的。
    闻言,徐润清看了眼时间,低头看她。那眼神,清亮地像是能看透人心,微微含着几分冷意,像是北极的寒风,还凝结着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