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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他愣道:”你说……什么“
    “我们逃走吧,我不想看到最后,慕容煌对你刀剑相向。再说,帝朝的皇上可信吗?为君王的人,大都是为了自己六亲不认得人。我不放心你,我们逃走吧,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过简单的生活,好不好?”
    他笑了笑,道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答应下来,只是她说这话的时候,叫他心里发暖。从小到大,没有人愿意这样对他。宣华夫人虽然对他有养育之恩,却从来没有对他笑过。他只以为是宣华夫人不喜欢他,当得知自己是偷桃换李的时候,才晓得为什么宣华夫人不对他笑。因为宣华夫人亲生的儿子夭亡了。孟萁呢?表面上对自己恭恭谨谨,背地里却瞒着他搞的孟府一团糟,自始至终对他就存着二心。他身边没呆过几个女子,但回想一遍,只有四四是真心待他,真心对他好。愿意为了他不顾名声,愿意和他远走天涯。
    他暗暗发誓,这一生,绝对不会辜负四四的一片真心,哪怕是要他的命,他也甘之如饴。
    夜半时分,他筹备些衣物银两放在马车上,给子詹留下封信和一个锦囊,便偷偷带上辛四四逃出了军营。马车一路往东疾奔,很快就将军营甩在身后。
    辛四四裹着红缎子袄,心里既兴奋又松了口气。她终于逃离了牢笼,终于不用在违心的活着,也不用再算计什么人。
    她今年十四岁,以后的人生都回头扶苏相伴,她挽着他的胳膊,絮絮叨叨。
    “你说,我们在房子周围种上一大片扶苏花木好不好?”
    他笑,一扬马鞭,车速又加快几分。说:“好,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等扶苏花开的时候,我们的孩子就在扶苏花树下识字,画画,对了,你要教男娃投壶,射箭,骑马。”
    他附和着,“教他们骑马射箭和武艺,不是为了要他们建什么丰功伟业,是锻炼体魄。女孩也要教,我们的孩子不会像其他人家的女孩那样,想学什么想做什么都随她们喜欢就好。”
    她说嗯,还说,“等儿子女儿都长大了,我们就每天下下棋,过轻松自在的生活。”
    他笑,忍不住捏捏她的脸,“好,你喜欢的,我都觉得好。”
    ☆、第64章
    悯夙进了门,泪眼汪汪的扑过来,“小姐。”
    辛四四知道悯夙怕是想极了她,也是,当初进宫身不由己,不能不撇了她让她出宫,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自然能留下悯夙来。琢摸着就是去给安国夫人捎个话,说自己想带个原先的丫头在身边,安国夫人也不能不答应。
    倒是子詹最清明,笑着点点头,“做弟子的出嫁,我这做先生的连杯喜酒都没吃到,今日可要补齐全了。”
    辛四四拉开悯夙,微垂了眼睑,“先生取笑我,若先生真的是来喝喜酒的,也该备份大礼来。”
    子詹摸摸下巴,“大礼?不是备了么?送了这么个大活人来,我可是连夜赶路,完全没睡好觉呢。”
    说起这事,子詹心里多少是有些委屈的。本来从郎口赶回高陵就够让他劳顿的了,好不容易到了驿馆,本以为可以睡个安稳觉,结果孟扶苏昨个儿半夜回去把他从榻上给拽起来,勒令他策马狂奔去把悯夙给接回来。
    他可是连着几宿没合眼,孟扶苏这是要把他往死里使。
    辛四四看他脸色不是很好,接话道:“我看先生脸色疲惫,不如就先在府上休息休息吧。正好悯夙也回来了,大家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子詹猜的透她的意思,以前在山中,聚在一起的时候顶是开心。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又多又乱,现在好不容易又都聚在一起了,辛四四想对酒当歌也能理解。顺意道:“如此也好,我便去卫府客房睡上些时候,待醒了,把酒言欢。”
    辛四四心里高兴,连连点头,让纸鸢带子詹先生去歇息后,就吩咐纸鸢她们去准备吃的,还特地吩咐了要准备罗浮春。
    悯夙被她拉着在桌边坐下,眼眶通红。
    “先生说了,小姐是被迫嫁进卫府的。悯夙说句话,小姐莫生气。今儿一早,先生就带我见过世子了。小姐,你何苦呢?既然心里的人是世子,就跟着世子走不好么?”
    辛四四想了想,道:“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我是被皇上赐婚的,哪能说走就走?我倒是不顾忌自己逃走,孟家会不会因此株连九族,那些跟我都没关系。反正自从回到孟家,没有一人真心待我,孟萁处处针对我。孟兰儿呢?觉得我年纪小,可以随便利用。虽然三婶娘确实是实心实意想帮我,可到最后,还不是帮着自己的女儿?四叔压根就看不起女人,他们都死了我也不会伸手搭救一把的。只是,会连累扶苏。他七岁宗家被灭门,明明……”顿了顿,孟扶苏是帝朝皇子的事情只怕现在不易透漏,要是让人知道,通敌叛国的罪责是少不得了。隧道,“总之,他已经很辛苦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有什么事情,我会自己扛着,也可以扛的很好。”
    悯夙失了神,不晓得该如何劝解她。但事已至此,孟扶苏已经把话给她说明白了,要她进卫府护着辛四四。其实不用世子说,她也会这么做。小姐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站起身来理理衣摆,“小姐不用担心了,悯夙会帮小姐的。小姐,到时候,若是躲不过去,悯夙替你同卫邯同房。”
    辛四四一惊,忙起身捂住她的嘴,四下看看,压低声儿道:“你说什么呢?!别乱说话,被人听去了可如何是好?”
    悯夙抿抿唇,拉开她捂着自己的手,“伺候小姐的丫头都在门外守着呢,不会听见的。再说,小姐已经……”她笑了笑,“不用此法也是瞒不过去,悯夙就是为了此事来的,小姐不介怀就是对悯夙好了。”
    她也没想到,孟扶苏昨夜执意要回去,原来是为了让悯夙快些回来。更没想到,孟扶苏竟然会让悯夙替自己跟卫邯圆房。女子的贞洁是何等重要,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这么被人糟蹋了?她不管别人的奴婢是怎么样的,可是让悯夙做这种事情,她没法答应。
    再说,他完全是想多了,卫邯对她根本就没那个意思,何必一定让悯夙来替?
    她挑眉笑了笑,直白道:“话说的太早,我看那个公子哥儿根本就瞧不上我,现在这样挺好,相安无事的。”
    悯夙也随着笑了笑,“有事无事的,暂且过了这个月再说吧。”
    辛四四一怔,悟了悯夙话里的意思,顿时脸上燥起一阵红来,呐呐道:“他……竟都告诉你了?”
    这个人还真是,当着外人的面怎么好意思说出来?那种事情,明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有些紧张不知道怎么面对悯夙。
    悯夙瞧这她的神色,半是欢喜半是忧愁。自家小姐做了女人,她是应当替她欢喜的,可是,这名不顺言不正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没多少时候,纸鸢回来伺候,说饭菜已经备好,是不是现在就上桌。
    辛四四点头,说好。就让人去请子詹先生。
    小宴摆在后花园的廊子里,外头是成片腊梅树,已经冒出些花骨朵,含苞待放的模样。
    子詹找了琴来,说小宴没有琴声助兴不好,兀自先斟上被罗浮春,一壁饮着一壁拨弄三两下琴弦,笑了笑,“许久不曾听你的琴声了,可有长进么?”
    辛四四拿着块绿豆糕往嘴里塞,接过悯夙递过来的茶水呷了一口,心情颇好。
    “先生教的一曲变换二十四套指法平日疏于练习,怕是不能拿出来献丑了。”旋即接过子詹手里的九弦琴,以指尖试了试音,“先生想听什么曲儿?”
    子詹先生握着杯酒,看着远处的天发神,淡淡道:“忆故人,烛影摇红。“
    她说,“烛影摇红向夜阑,乍酒醒、心情懒。尊前谁为唱阳关,离恨天涯远。无奈云沈雨散。凭阑干,东风泪眼。海棠开後,燕子来时,黄昏庭院。“心里想,子詹先生原来心里装着个故人,难怪这么不近女色。
    这调子哀怨婉转,叫人听了难受。
    孱弱的琴弦拨出饱满的调子,响彻在整个后院的廊子里。子詹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手中的酒盏,拿出萧来附和。
    “老人说,世上有个叫做忘情海的地方,饮下海中的苦水,便能忘却最心爱的人。“他收起萧来,眼神里透着些不自然的东西。“你可曾想过,要忘记心里的那个人吗?”
    辛四四对于子詹的质问,有些不知所措,轻轻拨下最后一个音符,浅浅的笑了笑:“人生一梦,白云苍狗,抱着执念也是好的。若不然到了黄泉阴司,岂不后悔自己好像没有活过一样么?”
    他笑,看来他的这个弟子,比他看的透彻。他呐呐,重又拾起酒盏来,“浅浅,你也觉得是如此吗?”
    却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阵清风拂过。
    卫邯在屋里头的睡的正深,似乎梦里听到有人弹琴,吵得难受。蓦地睁开眼,竟然发现不是做梦。心中纳罕怎么家里请了乐师来么?便起身收拾一番,寻着琴声来了后院。
    瞧着远处坐在一起的三人,隐约竟有种仙气似得。往前走几步,唤纸鸢,问道:“家中请乐师来作甚?”
    纸鸢冷不丁被他一唤,打了个触,矮身回道:“不是请的乐师,是夫人家中的教琴先生,来府上看望夫人的。”
    孟蓁家中的教琴先生?卫邯皱皱眉,这女人还真是敢作啊,就算他不在家,在家不理她,也不至于默许她同别的男人私会。这么大摇大摆的和别的男人饮酒作乐,当他卫府是什么?青楼妓|院么!
    “你去,替我送客,叫你家夫人给我滚到房里来!”言毕,气呼呼的回了房。
    纸鸢被卫邯的模样吓到,不知道这冤家是又在生什么气,尽管平时他发脾气都没有缘由,但她怎么好意思将来府上的客人撵走?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走到辛四四面前,揖礼道:“夫人,三公子他醒了,现下叫夫人过去呢。”
    辛四四觉得稀奇,卫邯叫她过去?他不是从来不想理她的么?“有什么事情吗?”
    纸鸢摇摇头,“不晓得,只是传话来说叫夫人过去。”
    辛四四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起身将琴还给子詹,笑道:“我去去就回,先生在此等我。”
    她回房,卫邯端端正正坐在椅子里吃茶,见她回来,忍不住在她额头上看了看,心道,原来今日这番可以的打扮,是打扮给那个先生看的。嘴角不由得浮起个冷意的笑,“我们卫家虽说比不上慕容王府富贵,到底也是簪缨之门,你既然嫁到府上,应当遵守妇道,我还在这好好的呢,竟然就私会男子了?是想让我请旨休了你?”
    休字一出口,他愣了愣,觉得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么桩好法子呢?
    辛四四抬起眼来,确实也被卫邯的话点醒。她竟然也忘了还有休妻这种事,既然卫某人提起来了,她觉得甚好。毫不避讳的与卫邯对视着,浅笑道:“若是奴家有过错,休了便是。若没旁的事情,奴家可以走了吗?”
    她一口一个奴家,表现的十分卖力。不管卫邯寻个什么由头,只要能把她休了,正合她意。
    卫邯捏着手里的茶杯,转了几转,脸上挂着冷笑,心里却想了几想。她就这么不害怕被休?果然是水性杨花的女人,看来名声贞操早就不在乎了。保不齐就等着他把她休了,回头就和那位仙气十足的先生私奔。他到是小看了她,这么快就敢给他绿帽子戴。
    辛四四等了半晌,见他迟迟不作声,略欠欠身,“那奴家就告退了。”
    前脚迈出门槛,就听卫邯说了一句,“明日我要纳妾。”
    卫邯纳不纳妾,纳的是哪家的妾,跟她着实没什么关系。纸鸢过来扶她,脸色不是很好。她还是第一次见纸鸢这个样子,就好奇,问她:“你怎么了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纸鸢忙摇头,勉强笑笑,“奴婢没事。”
    辛四四看得出来她笑意勉强,“若是身子不舒服,叫人过来替了,你回去歇息便是。”
    纸鸢又是摇头,“没有,只是……”
    “只是?”辛四四看她欲言又止,思忖着莫不是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
    “夫人,纸鸢是三公子房里的暖房丫头,奴婢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想求名分是痴心妄想。”一下子跪在辛四四面前,失声哭道,“可奴婢,奴婢还是求了,夫人,求你给婢子个名分吧,婢子,婢子怀了三公子的骨肉。“
    辛四四心中微惊,忙扶她起来,“那你为何不告诉他?他若知道,不用求我也必然会纳你做个妾室的呀。“
    纸鸢却不起来,哭着摇摇头,“快两个月了,奴婢不敢说出来,奴婢不是想要那个名分,而是没有名分这个孩子就保不住。奴婢不为自己,就想着能把这孩子生下来。“
    也是,暖房丫头连个侍妾都不如,更别说还能让她生下来孩子,只怕她一开口,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她同纸鸢无冤无仇,也不能见死不救。拉起她来,安慰道:“左右他明日纳妾,纳一个也是纳,两个也是纳。我这就去给母亲说一声,你放心便是。“
    见辛四四答应下来,纸鸢心里松口气,一面又觉得夫人对她好,是她和孩子的恩人,便想好好报答她,又是跪下来磕头,“谢谢夫人,等孩子生下来,就让他管夫人叫娘亲。“想了想,妾室的孩子就是要管正室叫娘的,脸上一红,不知道如何再说下去了。
    辛四四乐呵呵的跟她笑,“你先去子詹先生那里帮我通个话,我去去就回。就说我回来再同他喝酒。“
    “哎。“纸鸢忙起身,脸上还挂着泪,方才的愁眉不展却已经是一片晴天。
    安国夫人正和个二十多岁的贵妇坐在一起吃茶,两人有说有笑的。辛四四风风火火的一进门,让吕氏惊了惊,笑问她,“早上才请过茶,怎么就又过来了?”
    辛四四矮身揖礼,堆了满脸的笑,“方才官家说明日要纳妾,媳妇也不知道是要纳哪家的姑娘,就过来同母亲禀报。“
    徐氏笑了笑,对陪他喝茶的贵妇道:“老三真是胡闹,这才成亲几天?纳什么妾!“
    贵妇抿唇笑笑,回她,“老三平时就是跋扈惯了,谁还说的动他?母亲就随他去吧。“
    辛四四这才注意到说话的贵妇,穿着绫罗,眉间缀好看的红胭脂,头发挽个高髻,持重大方。觉察到辛四四看过来的目光,贵妇漾起两个好看的梨涡,“我是你的二嫂。“
    原来是二房的媳妇,辛四四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欠欠身,“二嫂好,我初嫁过来时,二嫂和二哥都不在家,是以不认得,方才失礼了。“
    吕氏看两个妯娌你礼我让,心里也高兴,看来出了三儿子跋扈,家里也是和和美美了。只是儿子才成婚就要纳妾,她心里多少对辛四四有些惭愧,便道:“邯儿平日就这般,我这个做娘的也管不了,若是惹你不高兴了,你看在我这个婆婆的份上,多担待着些。“
    辛四四客客气气的,“不妨事,这两日我也瞧着房里伺候的纸鸢心思细腻,便想着官家纳一个是纳,两个也是纳,就把纸鸢一起收房吧,母亲看着可还好?“
    安国夫人一听,这个媳妇了不得,真不愧是孟家的姑娘,心胸开阔的她都自叹不及。本来为才成婚夫君就要纳妾已经很让人心塞了,她竟然要一下子填房两个。这个媳妇,年纪虽小度量到大。她看着辛四四连连点头,笑道:“既然你已经有了打算,就照你的意思行吧。”
    二夫人刘氏免不得多看了这个弟媳妇几眼。长得挺标致的美人,说话得体,该娇羞的时候娇羞,拿起主意来比大嫂要通透,再看婆婆对她又是十分的喜欢,心中免不得有些气不顺,只是当着婆婆的面不好发作,也顺着吕氏垮了辛四四一番。
    事说完了,婆婆也同意了,辛四四觉得已经没自己什么事儿了,随便找了些话头说说,这就起身告退。
    吕氏准了,她前脚才出了吕氏的院子,后脚刘氏就跟了出来,把她叫住,过来挽着她的手臂,亲密无间似得,“我今天才回来,还不曾去你房里坐坐,听说你有客,我就先来了娘这里,竟然就同你遇着了,可见是缘分。”
    辛四四有些反感,她不过才同这个二嫂第一次相见,论关系还没要好到这种地步,只是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不好拂了刘氏的面子,尽量是装的十分开心的模样,回道:“是呢,我也同二嫂一见如故。”个鬼啊,没缘分能做妯娌?净是些废话。她在心里吐吐舌头,差点被自己说的话恶心到吐。
    刘氏看她这么热络,硬是要拉着她去二房坐坐,辛四四只得笑着敷衍,说,“子詹先生还在后院等着,不好让先生久等,等回头送走了先生,一定亲自过来二房坐。”
    刘氏面上露出些失望,“那可是说好了。”
    再三跟刘氏保证,一定会去二房小坐,这才脱了身,回到三房的院子。
    再说刘氏,刚回了房就对二爷耳提面命起来,“平日里,朝政上比不了大爷,论混又混不过那个小霸王。”她愤愤的指着西边三房的地方,咬咬牙,“大爷朝政上做的好,到底不怎么近女色,只有两个女娃,我心里倒也觉着没那么堵了。谁承想老三那个不让人省心的被母亲这般偏袒着。我怎么就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