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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其实有他和帝姬撑腰,赵佑媛不需要这么努力的,她只需要应付一下就好,其他人自然不敢有多置喙……她是为了什么?
    赵宣的目光穿透众人,落在被一群女孩子簇拥着的谢清琸身上。后者神情还是那么恬淡安静,似乎大厅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是凡尘之事,他静静看着就好。
    他也在看着赵佑媛,安静地等待。
    .
    赵佑媛拿着小提琴,走到了场中。
    之所以演奏西方乐器,她心里是经过了明确对比的。
    在这种场合弹中华乐器,大概就跟从前出国参加西洋乐器比赛一样,泯然众人,没准儿还被人说意境不到位、指法有问题之类的。
    而她能弹的“古曲”,听在这些人耳朵里,估计也是不伦不类。
    断代复原,跟一脉相承,那确实不能比。
    所以,还不如演奏他们不流行的乐器,唱他们不熟悉的歌曲。所谓,扬长避短。
    .
    因为穿越过来以后,她一直没有时间碰过小提琴,所以在选曲上,她也慎重地选择了比较容易演奏但听起来旋律优美的英国民谣。
    《斯卡布罗集市》,只要不加技法,就相对容易。
    在这个世界,它还算有来历可循,西历十六世纪,中华不管是造船业还是航海技术都是外星人水准,英国的皇家海盗和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在中华的巨型舰队和逆天的牵星导航技术前,简直如同过家家,被秒成渣,海盗们羞惭得最后都不肯出海了。
    而这首寄托思恋的民谣,也随着船员的吟唱,得以流传下来。
    这个歌好处就是,大家对它太陌生,她即便唱错了奏错了……别人当场也听不出来。
    .
    赵佑媛拿到琴,微微一笑,优雅致礼。
    随后,小提琴舒缓悠扬的乐声在大厅里回旋起来,而优美空灵的歌声,也随之缓缓荡开——
    “scarboroughfair
    .
    wholivesthere,
    was……”
    陌生的歌词和音乐,带了几分淡淡的伤感,如同静夜下流泻的寂寞月光,朦胧地罩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这种陌生,不是说没听过,而是,审美观感上的耳目一新。
    中华的艺术百花齐放,形式丰富,融合了诸多外来元素。但是,就像上辈子的美国一样,这种“多元文化”是建立在对自己充分自信的基础上的。我尊重你的文化,但你别妄想改变我的文化。
    所以,赵佑媛想展示的,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完全不同的,美学风格。
    歌声回荡,她的目光在场中众人身上扫过,看着他们认真聆听的神情,心里知道,自己这首曲子,选对了。
    这种民谣不在于它对唱功的要求,而是,这是体现西方乐律美学的西方音乐常用调式歌曲。除了专业为皇家演出的西方歌舞团,整个世界上,会用西方常用调式作曲的人,已经不多了。
    所以它已经变成了“西方民族音乐常用调式”==
    文明是一种风向。而文明的没落就像大厦倾颓,一旦衰弱,就会被摧枯拉朽抢占领地,而想要再迎风起航,就非常非常难了。
    因为继承文明的人类,是最健忘的物种。
    .
    赵佑媛的灵感来源于,上辈子的英国上议院演出,一位来自中国的二胡演奏家惊艳了全场。可二胡在当时国内的地位,和小提琴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
    放到这个世界,就倒了个了。
    她就是要做那个震惊全场的“二胡演奏家”。
    她也确实做到了。
    .
    一曲毕,全场静默三秒,而后,掌声轰动。
    这一刻,不少人心里感受都是复杂的。
    一般来说,能够研究这么冷僻的乐器和民谣的人,其自身必然已经具备了深厚的音乐素养,才能开辟这样的领域。
    他们原以为宗姬是皇室新认成员,自小没有接受过皇室精英教育,也许水平不过尔尔。
    甚至有的人,如王梓清,已经做好了看她笑话的准备。
    有太子、帝姬撑腰又怎样?场中众人都是实打实的贵族,从小接受的美学教育是扎实的,表演得好坏,大家眼睛雪亮,自有一番评断。
    可是王梓清实在没想到,赵佑媛来了这么标新立异的一出。
    她演奏的是生僻的西方民族乐器,唱的是古老而陌生的西方民谣,它们听起来有独特的韵味风格,和他们每天聆听并习惯的高雅音乐完全不同。
    也就是说,赵佑媛的艺术素养,足够支撑她去钻研那些偏门的地域音乐了。
    这其实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但这让王梓清觉得很受打击——毕竟她自己也没博学到去研究那些生僻音乐的地步。
    顶级贵族的聚会圈子,是被外人所瞻仰并渴望的。过了今夜,这里发生的一切,也会流传开来。
    原来,媛宗姬并不缺艺术素养。台风她有,另辟蹊径的能力,她也有。
    以后,王梓清很难再怀着优越感,看待这位没有受过皇室贵族教育的宗姬了。因为,她总是会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
    .
    赵佑媛起身谢礼,她的目光在鼓掌的人中巡视,落在了赵宣身上。
    赵宣对她微微一笑,她读懂了他的目光,那是一种鼓励——你做的很好,我很欣慰。
    .
    她也报以一笑,正要说什么,这时,忽然一个穿着黑色贴里制服的人走进大厅,原本热烈的气氛随着这个人的快步走入而稍有凝滞。他穿过锦衣华服的众人,径直走到了赵宣身边。
    常有幸与太子见面的人,对这个人应该都不陌生,他是赵宣的第二秘书。
    只不过平时一贯稳重的人,此刻脸色说不上好看,他附耳在赵宣身边说了什么,紧接着,赵宣脸上的平静,也有一瞬间的打破。
    宴会的气氛随着赵宣的神情而有些冷凝,虽然媛宗姬方才的献艺另辟蹊径,而接下来长柔帝姬也要准备弹奏《六幺》,但此刻,显然所有人的焦点都已经来到了赵宣身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贯不动声色示人的东宫殿下,也会流露出异样的情绪?
    赵宣身边有三个秘书,和一个秘书长。一秘是行政秘书,兼秘书长助理,帮秘书长协管詹事府日常事务;三秘是生活秘书,镇日里跟着赵宣进出皇宫,像宴会这样的事情也要张罗;而二秘是理事秘书,负责沟通詹事府与其他所有部门的文件往来。
    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那只能表明是不折不扣的紧急公事,必须前来当面报告。
    .
    只见二秘又去把谢清琸也请了过去,长柔公主旁听,接下来二秘的汇报,让谢氏的少爷褪去一贯的安静温和,微微蹙起了眉头。
    赵宣对长柔帝姬歉然低声道:“姐姐,稍后父亲的旨意下来,我与清琸就要前往平壤,今日晚宴,只能先失陪,改日补过。”
    他的声音不大,只是场中太肃静了,因此靠最近的几个人还是听见了。
    最惊讶并心塞的是赵佑媛,她今天一进门,先被王梓清绊住,又被太子叫走,回来马上要唱个歌,然后又是帝姬出场……现在马上太子和谢清琸要离开,她觉得今晚自己做的努力,就像一瓶开着盖倒在地上的酱油,付诸东流。
    一晚上了,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这个友情要建立起来,得到猴年马月去啊!
    长柔公主点点头,事涉紧急,虽然败兴却也只能如此。她的目光落在谢清琸身上,宽慰道:“几年未见,清琸长大了,也能独当一面了。”他今年年底才行冠礼,满十八周岁,却已经开始学习处理一些家族事务,这是很少见的。
    谢清琸淡淡一笑:“公主谬赞。”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二秘报告的事情太诛心,赵宣听了长柔公主的夸奖,心头并不舒坦,淡淡道:“事态紧迫,皇姐还是别开玩笑了。”
    长柔公主一怔,有点意外。
    她的印象里,赵宣很少被情绪左右。虽然他这话说得并不重,但被亲弟弟当着外人道这么一句,长柔公主难免有些不悦。
    只是她是懂得权衡的,并没有表露在外。
    两人一时无话,有心人也能感觉到氛围的古怪。
    当下心里就在斯巴达了。
    前半场是媛宗姬和琅琊王家小姐天崩地裂地撕,难道后半场公主和太子又要含蓄地撕起来了吗?
    可是前者他们可以品评一番,后者他们不想看啊!
    正在大家纷纷沉默之际,终于有人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娴姐姐,宣殿下。”
    开口发话的是赵佑媛。
    在这种时候,话一旦说不好,那是要踩了地雷的。
    此刻场中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赵佑媛身上。
    赵佑媛其实并不想出这个头的,因为人心最是难测。可是刚刚,她忽然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结识谢清琸的机会。
    长柔公主和赵宣气氛一下子不对付了,但谢清琸却是无辜躺枪的。
    她大着胆子上前挽住了公主的手,增加心理上的同盟感,低声道:“宣殿下大概是心系要事,并且不能继续参加姐姐的归国宴,想来心里是有遗憾的。”
    她的居中调和,赵宣和长柔公主当然看得出来,姐弟俩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把气氛搞僵。
    谢清琸冲她几不可见地轻轻点头,赵佑媛知道,这人算是记住她了。
    一阵死也瞑目的欣慰……
    长柔公主很自然地笑了一下,问道:“朝鲜方的特级警备准备好了没?储君出行可是一点差池都不能出。”
    见气氛缓和,二秘心里也松了口气:“已经通知了他们,让六架护航战机到领空界线上等,平壤世宗机场已经戒严。”
    内政务院办公厅的朱批文件在这时传真过来,专机也检查到位,于是赵宣和谢清琸致歉先行,离开行宫。接下来的晚宴,由长柔公主一个人主持。
    她还是兑现承诺,弹了最拿手的《六幺》。曲子本来就很好听,长柔弹得也是如珠玉相叩,古韵缭绕,优美凝远。一曲毕,赞叹纷纷。
    有公主的青眼有加,整个晚宴,赵佑媛都没遇到什么麻烦。两大男神一下子被事情牵走了,在座很多人除了压力陡降以外,盼头也少了很多,气氛竟然也放得挺开。
    宴会结束后,长柔公主特意安排了行宫专车,送赵佑媛出皇城。临走前,她悄悄附耳:“本来今天想约你畅聊,不过晚上出了事,我还要赶回宫,未免遗憾。过几日入宫再聚吧,和你商量个事。”
    赵佑媛不知道她做的什么打算,但是公主盛情相邀,哪有不从的道理,当然表现了十足的热忱:“好,等娴姐姐空下来了,可以随时传我。”
    长柔公主可是一句话就让世家小姐偃旗息鼓的权威存在,就冲这一点,也要干了这碗恒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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