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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果不其然,得了楚夫人这句话后不久,宁王妃便起身准备离去。
    江老夫人一再挽留,说午宴马上开始。宁王妃只推脱家中有事,一一婉拒。江林氏便只得作罢。
    她正要送宁王妃出屋,这时,有人起身走到屋子中央,对着宁王妃盈盈一拜,说道:“听闻王妃素来爱茶。我们这儿有上好的君山银针,想要献丑给王妃一尝。”
    声音不高不低,拿捏得恰到好处,正是马氏。
    君山银针是秦府送来的,安园里,也不过得了几两罢了。旁的院子,秦氏自是一点也未曾送去。
    马氏这是明摆着要借了旁人的东西来示好。
    秦氏厌弃她的行为,却也不会在宁王妃面前落了侯府的脸面。见宁王妃果然表露出想要尝尝的意愿,她便吩咐人去取了茶,泡好端上来。
    端茶进屋的是秦氏屋里的大丫鬟红锦。
    江云昭因了先前的关系,就多留意了马氏一下。原本还未发觉有异常,后来看她一直不错眼地紧盯着红锦手中的茶盏,手中捏紧了帕子,好似十分紧张的模样,江云昭这便察觉了不对。
    她看红霜紧跟着进到屋内,就将她唤了过来,低声问道:“刚才可是红锦斟的茶?斟茶之人中途有没有离开过?”
    红霜才刚过来,不知她为何这么问。因着恰好见到了,就也一一答了:“是红芳姐斟的。她中间离开过一下下,不过很快就回去了。后来红锦姐去催,顺手端了茶过来。”
    江云昭又看了马氏一眼。
    方才这位二夫人,也是出屋了一会儿,刚刚回来。
    红霜不知缘由,就想问身边的蔻丹。可是蔻丹并未搭理她,而是看向江云昭,问道:“姑娘,难道有问题?”
    江云昭轻轻地摇头,说道:“不太清楚。”
    这几年爹爹和娘亲将进出府的东西查得很严。按理来说,不太应该会出那种事情。
    可是她心底莫名地就有些不安。
    看着一步一步前行的红锦,江云昭毅然下定了决心。
    ——既然不敢肯定,那么,防患于未然总是不会错的。
    她正要站起身来,突然,肩上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按回了座位。
    江云昭愕然抬头,就见身边的蔻丹“啊”地一声大叫,踉跄着往前侧方迈了几步,恰好蹭到了了红锦的胳膊。
    茶盏滑落在地,应声而碎。
    蔻丹面露惊恐,不顾地上的碎渣和滚烫的茶水,直接就跪了上去,连连磕了几个响头,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王妃和老夫人责罚!”
    她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初听之下会以为她是惊吓之下故而如此。可江云昭看着她微微抖动的双腿,知道她定然是膝盖被碎片扎痛。
    江老夫人面露怒意,呵斥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江云昭看了下满眼失望的马氏,赶忙行了出去,歉然说道:“蔻丹一向胆小,最怕爬虫。平日屋里若是出现稍大些的虫子,她就会吓得整宿睡不着觉,生怕那虫子会爬到她的床上去。方才我看地上爬过了一只,想来,是这个缘故吧。”
    江老夫人怒意未消,江云昭转向宁王妃,端正行了个礼,诚恳说道:“这事是我不对。平日里管得太过松懈,丫鬟们方才如此莽撞。我想为王妃亲自斟一杯茶,以表歉意。”
    宁王妃盯着她看了会儿,忽地笑了。
    “我倒是见过你。先前在宫里参加宴会时,你与太子妃常在一处说话。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臭小子也认识你。罢了,这事原也不怪你。就这么算了吧。”说着,起身就要离去。
    江云昭深知如果宁王妃真就这么走了,蔻丹必然免不了严厉责罚,便道:“爹爹和娘亲喝了我烹的茶,总说火候略欠。只是他们也说不清到底是哪儿不对。如今好不容易见到王妃,我想麻烦您指点指点,也好知道自己的不足在哪里,以求更进一步。”
    她说得真挚诚恳,宁王妃思量了下,就又坐了回去,笑着说道:“指点算不上,不过,说说自己的感受倒是没问题的。也罢,就劳烦江姑娘亲自斟上一杯,让我尝尝。”
    江云昭就吩咐人将需要的材料和器皿端上来。
    跪在地上的蔻丹自然‘碍了事’。江云昭严厉地斥责了她几句,让红霜带她下去。
    江云昭知道自己烹茶的技艺并不算顶尖,就耐着性子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每一个步骤做好。
    宁王妃看出她的仔细认真,微微颔首。
    待到那杯茶端到手中,宁王妃仔细品了几口,说道:“火候是略微不对。你做事太过求稳,每当水沸之时,都要反复确认之后,方才动手。就这一迟疑的功夫,水就已经老了。若是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你耽误的这点功夫的。往后注意一下便也好了。”
    她这番话当真点中了要害。
    江云昭恍然大悟,欣喜地道了谢,又很是好学地向王妃请教了几个问题。
    宁王妃看她真心求知,便为她一一解答了,又特意点出三处要特别注意的地方,提醒她切莫弄错。
    待到这些说完,就也到了午宴的时辰。
    江老夫人再次邀请宁王妃赴宴用膳。宁王妃没再推辞,与楚夫人相携着往宴席处行去。
    江云昭借口换件衣裳,离了众人,赶紧回了院子查看蔻丹的伤势。
    伤口都在膝盖处,算不得大,却细细密密的有好些个,显然是碎渣割破衣裳后留下的。最让人震惊的,是伤口处居然浮现出一丝丝的浅黑之色,周围发红,有的地方起了一点水疱。
    江云昭忙命人去请大夫。
    她盯着那些伤口又细细看了下,恼极,气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宁王妃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怕是整个侯府都要遭殃!”
    蔻丹细细地吁着气,借以缓解伤口带来的疼痛。又不想江云昭太过担忧,就勉强挤出一丝笑,说道:“她们或许以为自己算不得侯府中人?那可是妙了。”
    江云昭拍拍她的手,说道:“你好生歇着。”
    “那人好恶毒的心思!”红螺恨声说着,又道:“可是没道理啊。侯爷和夫人几年前就下了命令。如今静园的东西无论是进府亦或是出府,小到一根头发丝儿都得细细查了。那种害人的东西到底怎么进来的?!”
    ☆、第61章 心思各异
    蔻丹听了红螺的话,生怕这些传出去后会引起众人的恐慌,忙竖起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小声点。
    江云昭轻轻拉下她的手,塞到被子里,说道:“这几日你无需担心其他,只管养伤就是。”
    这话里的意思,竟是准许她在伤好前不用做活了。
    蔻丹忙道:“姑娘,我……”
    江云昭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又唤来红缨,让她去外面看看大夫来了没。
    其实江云昭也有自己的考虑。
    今日最让人意外的事情,莫过于三姐江云珊的突然归家了。可巧的是,她刚回来,就冒出了这种事情。那东西怎么进来的?答案显而易见。
    好在母亲知道蔻丹行事沉稳,断不是为了个爬虫就会惊扰到客人。方才她临离开前,就看到母亲秦氏沉着脸吩咐了郑妈妈一些事情。想来,就是和这个有关系。倒也无需她再多操心了。
    只是蔻丹无辜遭了秧,需得好好养着。不然落下病根,可是麻烦。
    由红螺红霜伺候着换了身衣裳,江云昭收拾完毕后,红缨进屋回禀,说大夫刚刚已经到了。
    江云昭不能离席太久,留了红缨陪着蔻丹,又好生嘱咐了几句,这便赶紧离去。
    行了没多久,走到一处较偏的转角时,江云昭远远地看到一人,正闲闲地倚在院墙边,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几根青草。
    突然,他动作猛然一顿,好似察觉了什么,侧首朝这边看过来。望见江云昭后,便是慵懒的一笑。
    四下里看了看,确认没有旁人后,江云昭低声吩咐红螺和红霜在原地等着,她则走上前去,在那少年身边停下,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哥哥他们呢?没有与你在一起?”
    微风拂面,将少女的鬓发扬起,抚过面颊和唇角。
    廖鸿先盯着她看了半晌,只觉得那湛然的双眸好似惑人清潭,直直地要将人的魂魄全都吸了过去。
    肺腑中蓦地涌起一股子热气。
    他硬生生地别开眼,垂眸看向脚旁地面,轻咳一声,不答反问:“你那丫鬟怎么样了?”
    江云昭便笑,“你几时开始与我说话也绕起圈子来了?有话但说无妨,何须这般客套。”
    她本就生得娇俏,这样轻轻地一笑,整个人又添了明媚之色,很是动人。
    廖鸿先不知自己何时开始又盯着她看。待到发觉时,已经挪不开眼了。
    他觉得今日自己好似着了魔。往日里没留意的诸多细节和想法,此刻却接连不断地一个个往外冒。
    烦躁地将捻乱的青草丢到树旁,廖鸿先深吸口气,唇角微勾,说道:“我见你与楚家人甚是亲近,先是与太子妃在一处,后来又跟着楚夫人。与明彦反倒疏远许多。这是为何?”
    江云昭只当他以为她冷落了他的朋友,就笑道:“与楚哥哥的情分,自小到大从未变过。只是小时尚能浑顽在一处,如今都大了,怎还能像儿时一般随意亲近?”
    听她唤楚明彦为‘哥哥’,廖鸿先心里没来由地就轻松了些,唇角翘起的弧度又深了些许。谁料还没来得及开心多久,江云昭就又说道:“你们都如兄长般关照我,我虽未明言感谢,但是心里一直都记着的。”
    廖鸿先滞了滞。
    他总觉得这句话里某些地方听着特别刺耳。可具体是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廖鸿先心思通透,很多事情无需旁人指点便能即刻明了。江云昭极少见他这般疑惑的模样,不由问道:“你问这些是为了什么?”
    廖鸿先拧着眉说道:“有些事情我想不明白。本想问你几句搞清楚,谁料更糊涂了。”
    眼见江云昭也跟着微微皱起了眉,廖鸿先反倒释然,忍不住抬指轻弹了下她的眉心,“罢了。问你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用?我倒不如寻元睿说说看了。”
    江云昭回到宴席上时,环顾四周,发现了些异常。见母亲正和宾客说着话,就问了正巧从身边经过的四夫人方氏:“四婶婶,三婶去了哪里?”
    方氏说道:“今日是静真师太要来的日子。三嫂刚才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先回了平园。算算时辰,等会儿就也差不多回来了。”
    静真师太是京郊一道观里的高人,据说是送子观音转世。若是能求来她的相助,怀孕生子都不在话下。
    三夫人连氏自进门到现在已经十余年了,却依然未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自年初听闻静真师太的大名后,她就时常请了师太来家中为她诊治。据说静真师太感念她的一片诚心,特意允诺,过上几日后,要为她办一场法事来求子。
    这可是连氏梦中都在期盼着的好事。
    眼看法事没多久就要举行了,她自然更加心诚。但凡静真师太要来的日子,必定推了所有事务来与她一见。
    只是江云昭没有料到,今日是江老夫人的寿辰,连氏竟然也能置之不理。
    这时旁边有位夫人看到了方氏,笑着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江四夫人今日的笑容特别多?”
    周围有夫人接道:“可不是,自然发现了。听说江四老爷此次秋闱答得甚好,可是要提前恭喜四夫人了。”
    方氏的眉眼间有着遮掩不住的笑意,说道:“这还没揭榜,可不敢这么肯定。”口中这样说着,神色间却是十分笃定的模样。
    其他人心中有数,就都笑着向她提前道贺。又有人与江云昭说着话,问她些琐碎问题。
    江云昭惦念着那害人之物,无心去仔细思量,只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语来稍稍应付着。待到秦氏闲下来后,她道了声饶,就朝秦氏行了过去,悄声问起马氏在茶水中动手脚的那件事。
    秦氏先前看到江云昭和蔻丹的那番作为,知道她已发现了马氏的小心思。如今江云昭谈及,她就也不多遮掩,简短说道:“是三丫头带回来的。刚才已经问了出来,有人看见她和你二婶说话的时候,拿出了一小包东西。想来便是那个。我已经叫人将它收起了。”
    江云昭看母亲说得轻描淡写,颇有些疑惑,问道:“二婶会那么干脆地把东西交出来?”
    秦氏瞧着她认真的模样,绷不住笑了。
    暗叹一句女儿真的是长成大姑娘了,她抬手理了理江云昭被风吹的微乱的发,说道:“她怎会如此淡然?不过为了防止她继续作乱,让那些婆子用了些蛮力罢了。”
    那就是说,马氏不肯乖乖交出来,而是那些婆子从她身上硬抢到的。
    江云昭这才真正松了口气,“还是母亲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