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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动则生,不动则死,小九说的对。身子骨是好多了,现在中靶十有四五。看我射!”七娘抽出箭筒中的箭,搭到弓弦上,奋力拉弓往三十步外的靶子射去。
    箭支嗖地穿空而过,落到了……那一排靶子左侧第一个的左边三步处。
    华苓沉默了一下,仔细斟酌了语言才鼓励道:“不中再来,七姐再接再励~屡败屡战啊~”
    七娘恼怒地哼了一声,昂着头说:“再练几个月,定是全中的。”
    “定是如此,七姐努力啊。”华苓笑嘻嘻在旁边加油。
    骑射其实也是很需要天赋的一项活动,七娘学射两年多,现在能拉开二十斤的特制轻弓了,但是准头还有待商榷。
    相比之下,华苓现在能拉半石的弓,已经能保证移动时命中率九成,也能开始计较中箭位置距离靶心的距离了。姐妹们当中,在这个年纪能比华苓强的就只有体质特别适合学武的五娘。
    七娘射完了整整一壶二十支箭,中靶九支。校场的杂役小僮仆赶紧冲过去将靶上的箭支都取下来,奉到七娘跟前。
    看见华苓就在旁边看着笑,七娘恼道:“不射了,我骑马去。”
    华苓赶紧喊她:“七姐莫恼,再练习一阵啊。”
    七娘大声回答:“我没有恼!”
    “继续练习,一定会射得更好!”
    “你莫要说了,我骑马!”
    马跑速毕竟快,很快两人隔开到了说话要大声喊的距离,然后就听到场边爆发一阵朗笑声。
    两姐妹停下来,往场边一看,大郎领着五六个郎君,一群仆从站在那里。
    大郎招手朗声道:“小七、小九,没成想你俩在这处。过来见一见四堂哥,十一堂哥,他们刚从江陵来。还有阿磐和阿砗也在此。”
    华苓和七娘打马跑近,才下了马来,双双走上去见礼。
    四堂哥名为华鼎,十一堂哥名为华昆,都是三十岁上下的人了,已经成家立室,看着十分稳重。
    华苓微微一怔,她在江陵族里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这个四堂哥。族里对丞公继承人的考察严格得几近严苛,并非长子嫡孙,出身最好就能竞争这个位置。规则传承已经不是一二年,五房家长都是清楚的,如果儿子看着并不合适向这个方向努力,家长会考虑在他成年之后,将他派出江陵之外经营族业。
    呆在药院的时候,在族村里的大部分堂兄弟她都认识了,姐妹倒没认识几个。她只记得十一郎是三房熙正堂叔的次子,原来就是族里呼声比较高,和五郎、郎相差并不远。
    两边见过了礼,大郎看出了华苓的些微疑惑,笑着多解释了一句:“四堂哥是熙瑚堂叔的长子,刚从西南赶回来,小九你定是不曾见过他。”
    华苓明白了,这是丞公爹亲弟弟的儿子。
    丞公爹只有一个同胞亲弟,就叫谢熙瑚,似乎是一直领着家小在大丹西南处经营族业,极少有回到江陵的时候,所以一直不曾见过。
    原来还是爹爹的长子生的晚……
    大郎带着二郎,是刚把华鼎和华昆从江边迎接回来,丞公府最大的马厩就在校场附近,大郎带着人路过校场,看见是华苓和七娘在,才拐了过来叫她。王磐和王砗也是作为有通家之好的兄弟出现的,这一伙儿郎君彼此间相处,看着已经是非常热络的了。
    说了几句话,大郎直接带着人去后院拜见主母牟氏,顺便把七娘和华苓也捎上了。
    谢华鼎细细看了七娘和华苓两眼,笑道:“菁娘和苓娘竟比我的大女儿还要小,若是这回孩儿们都带了来,你们就能在一处玩了。”
    “四哥孩儿生得早,我的大娘如今才五岁,还是一团稚气。”华昆叹道:“只是暂不敢带出来。留在族中,又想念得紧。”
    大家都是一阵沉默,原本是要一家都带到金陵来的,但前面才折了五郎和十三,谁敢轻易将娇滴滴的妻儿就这么领到金陵,当真再受不起折一个孩子的损失了。还是放在族里妥帖安置着罢。
    前事未忘,如今代替了五郎、十三来这里的两人,压力并不小。
    王磐王砗见谢家人气氛低迷,对了个眼神朝七娘说起话来,问今日都做了什么,七娘淡淡地答了。王砗又朝华苓笑道:“方才看见小九的马似是大宛良种?四蹄踏雪,神健得很。”
    华苓粲然一笑,重重地点头道:“那是必须神健的,不然如何配得起我谢九的身份嘛。王二,它叫白袜子,名字也是我起的。”
    这话前半截也忒大言不惭,后半截又完全暴露了主人幼稚的品味,竟是反差极大,郎君们都笑了起来,低迷的气氛一下子就没了。
    王家兄弟赞赏地看了华苓一眼,谢九这个小娘子确实很聪慧,懂得看眼色。
    作者有话要说:要跟大家道个歉儿,最近更新完全不能稳定,一直没调整好状态。
    好像走入了一个奇怪的状态,觉得怎么写都不对劲儿,怎么写都是渣渣,好忧桑
    不过不能这样下去了,明天一定恢复更双章
    ☆、第106章 丞公府宴
    106
    谢华鼎、谢华昆是独自下金陵的,妻小不在身边,也就不另辟居所,而是在谢丞公的意思下,暂时在丞公府前院住了下来,也方便接受谢丞公的指导。主母牟氏对两个族侄的到来表现得十分高兴,指使仆婢操办了一场档次极高的洗尘宴,从席上所使用的桌案、杯盘、碗碟到每一道菜,都是精美到细节,无可挑剔的。
    华苓跟着姐妹们在女席陪宴,慢慢用饭,慢慢听着王谢两族这一代来最出色的郎君们在席上谈笑风生。王磐将是下任相公,虽然如今还未入朝,但是她知道,这个时间不远了。现在的四公当中,卫弼公年纪是最大的,已经接近六十岁。卫五的二哥将会接任弼公之位,至于接任的时间,早则今年年前,晚则明年开春。至于朱辅公,朱兆新的爷爷,年龄比现任卫弼公要小些,还精力健旺,倒是还未曾传出他定下了继任者的消息。
    至于谢家,如今族中不稳……不论丞公爹和族中长老怎么努力,折损的谢五郎和十三郎已经成为了嫡系几房之间,一道很难很难完全弥合的疤痕。
    在这个家族里,即使一切都重新回到了合适的轨道当中运转着,但各房内心都有怨气,这是无法否认的。华苓偶尔想到的时候,总是禁不住从心底冒出两三分不安。她悄悄叹了口气,觉得案上的好菜索然无味,放下了筷子。
    她和大郎私下里曾讨论了无数回,但从已经发掘出的那些信息里依然判断不出,毫不手软就敢把同族子弟卖给敌人的到底是谁,在哪个层次。族中的调查一直在进行,长老团同意了一场对谢氏的三万多族兵、数万家仆的严格排查,陆续揪出了上百以同样手段替换进来的钉子。但是这些都是小虾小米而已,这类的‘钉子’与他们上级的联系都是单向的,揪出来,线索也基本等于是断了。
    在谢族的上层,肯定有地位不低的人在操作着这一切。
    但这绝对不是可以随意怀疑族人的时候,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一个族人叛族,就随意指责、关押、审讯他,这会是对族人之间感情的一次深深的损害。江陵谢氏以团睦立族,这将是谢族绝难承受的损失!
    所以,还是,只能继续查罢……
    发着呆陪完了一场宴,送王磐王砗两兄弟回家,已经入夜了。华苓溜溜达达地从前府大门往竹园走,但走到半路,又临时起意拐回了前院,想起今日还不曾去大郎那里看过族里送过来的信息。
    “阿英如今是在王氏族学的地字院罢?十岁的年纪,能入地字院,当真了不得。”
    “普通罢了。”
    “哈哈哈,阿英谦虚得很。你和菁娘都生得极好,我听说你们两兄妹小时候是极像的,如今却也还有五六分像,一看就知极有颖慧。你平日的诗文集子,可能予我拜读一二?”
    在和三郎说话的是四堂哥,华苓认出了他的声音。从后院到前院必定会从三郎的园子旁经过,华苓过来的时候是经常遇到三郎的,虽然这个三哥话不多,但因为七娘的存在,倒也是有些亲近了。
    华苓悠闲地走过去,浅笑着打招呼道:“三哥,鼎堂哥,怎地就在此说话,入夜之后飞虫甚多,若是被咬了就不好了。”
    三郎转过头来,看了华苓一眼,朝她点点头算是招呼。
    谢华鼎对于华苓的出现有些惊异,不过还是笑道:“多谢苓娘关心,不过,无甚大碍,也才站在此处片刻而已。”
    华苓这才有机会,在廊下几盏灯笼的明光中,仔细打量了谢华鼎一下。这是个很英俊、成熟的男人,两道浓眉像两柄刀一样横在眼睛上,衬得一双眼越发锐利,透着股子深沉。华苓对他的印象很深刻,堂兄弟众多,优秀的也很多,不过只有这个堂兄,很直接就给人一种‘我很不好惹’的印象。
    所以相比于谢华鼎,华苓会更喜欢谢华昆一些,华昆的性子相对温和,很大的可能,是因为前面曾经有一位特别出色的长兄,压住了他的锋芒。
    不知道丞公爹最终会选谁呢?
    默默猜测着,华苓干脆利落地施一施礼道:“既然如此,小妹是来寻大哥的,就不打搅三哥和鼎堂哥了。”
    说完华苓就要往澜园走。谢华鼎笑了起来,拦道:“既然遇到了,若无急事的话,苓娘不若也陪堂哥说说话?”
    “堂哥开口怎敢不从。”华苓便站定了,眨眨眼睛说:“方才听了一耳朵,鼎堂哥在与三哥说王家的族学。鼎堂哥若是带了侄子侄女来就好了,男孩儿就能和三哥、四哥一道进学,女孩儿就和我们姐妹一道,岂不是好。我们早就觉得芍园有些冷清,正盼着多些伴呢。”
    “今岁是不能了,若是明年顺利,便把我家几个孩儿带过来。”谢华鼎摇了摇头。“他们都生长在西南之地,如今随母回了江陵,也不知能否适应。”面上有些思念之色。
    华苓有点好奇地问:“鼎堂哥的孩儿多大了?”
    “大郎有九岁,二郎四岁,大娘也十岁多了。”
    ……
    华苓陪着谢华鼎聊了片刻,告辞了往澜园走。
    相处了一阵子,她明显地发现,华鼎比华昆似乎更有魄力些,更决断些,说话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也十分细心,才来多久,居然就知道这个府里谁和谁关系更好了。丞公爹也比较喜欢有魄力的人……
    谢丞公和大郎两父子在书房讨论着什么,表情都还挺愉快。
    见华苓走进来,大郎朝她笑道:“小九来得好。——爹爹,东南海域的信息,可以告诉小九罢?”
    “说罢,也叫爹爹听听小九的意见。”谢丞公颔首。这个计划,起初还是源于华苓的奇思妙想。让她也了解些并无坏处。
    “什么信息能叫爹爹和大哥都这么高兴?”华苓在习惯的椅子上坐下来问。
    大郎将一叠宣纸递给华苓,简单解释道:“素可泰国的南段地域已经被我大丹纳入控制,运河在挖掘当中。”
    华苓恍然,将这份朱家军从东南海域发回来的军情报告看完,重点看了看有关开挖情况的分析。届时的挖掘工作,绝大部分会征调当地民众进行,预计需要十至十五年。
    如果有炸药,挖掘工作一定会快许多……她忍不住这么想了想,然后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说真的,虽然觉得还是让这个世界的技术慢慢发展的好,但她偶尔也会忍不住觉得,像炸药、电等关键的技术如果能早些出来,能节省多少人力?用处可不小。
    “如果能有些技术,能像那些噼啪烧了就炸开的竹子一样,能把土地炸开就好了。”她忍不住说。
    大郎笑了起来,说:“小九奇思妙想就是多。爆竹数量小,如何能将厚盖一般的大地炸开。”
    谢丞公忽然指使她道:“九娘,去将甲架上,左起第二行,第三本册子取来翻一翻。”
    这间屋子很大,除了谢丞公所使用的一组檀木案椅之外,其他三面墙,贴墙摆放的都是漆成黑色的书架,一层又一层地放满了各地送过来的备案资料,全都依照年份、月份、重要程度编号合订,再按顺序堆叠在一起。这些还只是近两年的资料,更早的都已经被移出到其他屋子去存放了。
    华苓依言去找到了那本册子,竟有半寸厚来厚,翻开来,里面是很新的墨迹,第一页写道:“谢族梁州研究坊结果备存,显圣二十年至显圣二十一年。”再往后,就是明确到年月日的记载,什么时候,研究坊使用什么材料,进行了什么试验,结果如何,云云。
    “爹爹?”华苓诧异。“这不是我们族里开设的研究坊的记录册子么,还是去岁的。为甚叫我看这个。——是要给大哥看吗?”华苓转手将册子递给大郎。
    谢丞公问:“九娘可是看过这本备存册?”
    “不曾。”
    谢丞公深深看了华苓一眼:“五十三页起始,记载了一份试验,将若干种物质混合,引燃,能产生出天降巨雷般的巨响,破坏力极大。”
    华苓立刻翻开谢丞公所说的页数,连惊讶丞公爹精确记忆的时间都没有,迅速将这个去岁年初的时候进行的试验看了一遍,这确实是一次很简陋的炸药试验,不过谢丞公所说的破坏力极大,是指这个试验炸毁了一整个屋子。但当时误打误撞进行了试验的两个人,就站在屋外,所以受伤极重。为了这个原因,这方面的试验被终止了,只有配方被记录在这本备存册子上,送了过来。
    她微微抽了一口气,抬头看谢丞公:“爹爹,这是我们家的研究坊做的?我只是说说而已……他们起初的做的试验十分危险,但爹爹,这份东西价值很高!”
    这个初步的爆炸方案,因为导致了严重的人员伤亡,就这么被搁置了。在人类的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也不知发生过多少回,因为某样物事对人类带来了极大的伤害或恐惧,所以封存它,避之如恶魔。但是如果能再进一步去探究,人类也许就会发现,要避免这种伤害是极其简单的事而已。
    大郎接过册子看了一遍,表情微沉道:“此等物事,若是被安置在人类周近,再被引燃,竟是极其危险。”
    “但是也有许多用途。”华苓缓过了一口被惊住的气,微笑道:“这世上许许多多的物事都有双面,用得好就是臂助,用不好才是横在我们脖颈上的尖刀。爹爹,此物不仅能用在开辟河道当中,再多研究下去,控制它炸裂的范围,说不定能成为极好的武器!”已经出来的成果,她再推上一把就没有任何压力了。
    大郎皱起了眉:“不能否认它威力极大。但此等危险方子,若是流出去被强敌取得,对我大丹将成为极大的威胁。”
    “即使如此,在别人先取得之前,我们不是已经掌握了它么?我们难道不能细心研制、细心保守机密,将之作为我们的又一强力手段使用?”华苓反问道:“国势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即使我们不钻研此物,你能保证别国不在某一日发掘出它的威力来,转而用来对付我们?若是到那时,我们在如此危险的武器跟前,简直是赤手空拳,毫无招架之力。”
    “竟是要被你说服了。”大郎笑了笑,又收起了笑容,严肃道:“若是如此,研究此物之地,定要选一荒芜人烟之处,周边布置严密防守,又需订好规则,令执行研究之人小心翼翼,从房屋布置,到所用器物,处处斟酌,每行一步皆记载下来为好。”
    华苓对大郎的缜密依然不得不惊叹,这个大哥几乎是天生地很擅长于经营处置,几乎是凭直觉就能知道什么是最有价值的,是个管理型的人才。
    她微笑道:“大哥说得不错。大哥所说的这些内容,可以作为初步构想,在第一步作为参考。后面如何安排,要用何等材料,想要何等结果,还可以在一次一次的试验当中再行改进。只要有进步,即使只是一点点,也比什么都好,你说是吗?”
    ……
    这样的讨论在两兄妹之间出现过无数次,大郎已经很习惯于将思维调整得足够灵活,这样才能尽可能快地接受尽可能多的信息。他并不固执,若是发现自己错了,绝对不会死守着错误,为了面子不肯承认。他的知识面原本就十分广阔,游学两年归来,让他的心志变得越发宽广。
    也是因此,华苓有时候会觉得,如果大郎能够接爹爹的位置,他会很适合的。
    不过,家族传承了这么多年,它有既定的规则,贸然挑战它并不是很聪明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