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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不是不希望,你始终是个女子,周旋于这乱世,多的是困难,何必自讨苦吃。”
    “我还道长安君变了,原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不起女子。”易姜摇摇头,越过他朝前走去。
    赵重骄诧异道:“你去哪里?”
    “去周旋于这乱世啊。”
    “……”赵重骄气闷,他本不是那个意思来着。
    曾经举行过齐赵魏三国结盟的鹿台行宫又热闹起来,远道而来的贵客在此歇息了几天,赵王丹现身亲自举行合纵结盟大典。
    时间仓促,准备不够,但也勉强算的上隆重。
    高台上礼乐阵阵,韩王人到中年,体肥身虚,爬上高高的台阶后气喘吁吁。楚王却正直盛年,华服玉冠,气宇轩昂,站在台上眼神睥睨。
    燕国来的最迟,不过燕王因为之前进攻赵国的事不好意思过来,派来的代表是年少的长公子。这位公子似乎有些怕生,瘦削孤僻,不怎么与他人交流。
    魏无忌左看看,右瞄瞄,忍不住又想叹气,也不知易姜在着急什么,明明可以等时机成熟再结盟,何必非要这么赶。
    正想着,瞄到远处易姜朝这边走来了。
    她从厚厚的织毯尽头走来,长发如墨油光可鉴,只以发带束在脑后,没有一点装饰,身着素白曲裾,腰带上以紫线绣成了祥云纹样,悬着的玉环香袋在身侧轻轻摇荡,双手执着一柄青玉刻成的笏板,以示上告天听之意。
    两侧站着的,无论是赵国大臣还是列国随行官员,全部目光都在她身上。赵重骄也在其中,一直目视她登上高台,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传言影响,觉得她不是得了天女的赐书,而是已有几分天女气质了。
    楚王早已按捺不住地迎了上来。魏无忌原本要去迎一下,见他这般急切,不禁翻了记白眼。
    赵重骄也将这幕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屑,难怪她不觉得困难,原来在列国游走靠的是美色!
    赵王丹已经在宣读祭天文书,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阳光有些晒人,但好在有风,勉强叫人觉得舒适。
    三年前结盟时,易姜只能站在台下观望,彼时她还悄悄扯过公西吾,现在竟站在这高台之上,与列国君王并列,世事真是难料。
    极目远眺,天蓝如洗,云淡如丝,下面是连绵的山脉和广袤的原野。她此时的大脑竟然是空白的,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不想去想。
    眼角余光瞄到有人在看自己,她回过神,朝那方向看了一眼,除了楚王那骚包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赵王丹的祭天文书太长,她听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小差,过了片刻,还是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再看过去,楚王的视线这次并不在她身上。她的视线缓缓上移,落在后方一处阁台上,那里的窗户敞开着,隐约间似乎有道人影站在那里。
    多亏她这个位置好,其他人都站在两侧,就她和赵王丹站在中间,而赵王丹只顾着埋头念书,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
    赵王丹终于宣读完了文书,各国代表歃血为盟。
    眼看着就到了册封这一步,赵王丹视线朝下方扫了一遍又一遍,忽然扯了扯易姜的衣袖:“亚卿,你看这五国相印……”
    易姜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是略显焦虑的田单,一边是心塞望天的平原君,大概他是打算让他们中的一个来执掌这么重要的位置吧。
    她脸上笑了一下,心中却凉了一分,转头高声道:“楚王,册封之事不如就由您来主持吧。”
    楚王双眼一亮,快走几步到她跟前,手伸出来才意识到要矜持,讪笑道:“为天女册封,本王之幸也。”
    是天女赐书,不是天女附身,真没文化!魏无忌在旁边翻白眼,赵重骄在下面撇嘴角。
    赵王丹只好悻悻然退开,楚王高高兴兴地站到了中间,清清嗓门,用吟诵楚辞的腔调高声道:“本王熊完,顺天应命,加封赵亚卿桓……”
    “易姜。”易姜小声提醒他。
    楚王会意,朝她挤挤眼:“加封赵亚卿易姜为燕赵韩魏楚五国相国,掌五国相印,共领五国国政军事,齐心抗秦!”
    易姜拜倒:“易姜领命。”
    楚王扶她起身,率先递上楚国相印,易姜双手接过。魏无忌随后献上魏国相印,韩王和燕公子也都按序奉上相印。赵王丹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命人将相印送了过去。
    易姜将相印都交给侍从,朝那阁台瞄了一眼,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而后正色转身,面朝下方。
    四下安静了许久,百官终于敛衽参拜。
    等到仪式结束,已经快到午时,易姜腹中空空,却没急着走,一直等到众人退去,举步朝那阁台走去。
    “易相这是要去何处?”
    易姜转头,田单正紧张兮兮地盯着她。
    “随便走走啊,怎么,安平君要一起吗?”
    她故意称呼田单在齐国的封号,田单便知她不愿承认他在赵国的地位。而他的相国之位现在的确已经属于她了。
    “还是不了。”他僵着脸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
    易姜已经拾阶而上,将身后那些跟着的侍女随从都留在了阶下。
    阁台上只有一间屋子,易姜在门口站了片刻,没听见里面有多余的声响才推门进去。
    一间普通的屋子罢了,里面陈设简单的很,垂着的幔帐带着搁置许久的气味。她掩上门,走到那扇推开的窗口边,从这里望出去,正好将祭祀的高台看得一清二楚。
    “出来吧,我都在这儿了,还躲什么。”
    没有回应,却有一只手臂忽然从后方扣住了她,另一只手牢牢捂住她双唇。她吃了一惊,但鼻间已经闻到那熟悉的气息,便又镇定下来。
    “师妹变了许多。”
    易姜侧头,那里竖着面双鸟对托铜镜,映出她头顶上方那双深幽的双眼。
    她拨开唇边的手,故意勾起唇问:“变美了么?”
    “的确。”
    “能入晋公子的眼,我还真是高兴呢。”
    公西吾扣着她的手紧了几分:“师妹的本事越来越大了,只是四国当真信任你么?”
    “信任?他们不需要信任,他们只需要能在这乱世继续支撑下去的方式,任何方式都愿意尝试。”
    “我还是惊讶你竟能联合起他们来。”他垂眼看着她的脸,鼻息轻轻扫过她的额角。
    易姜冷笑一声,忽然反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手臂不禁松了一些,她便趁机转过了身去,垫脚抬头,压住了他的唇。
    感觉到他呼吸紊乱真是件畅快的事情,她步步紧逼,一直将他压到后面的柱子上,退开前甚至还咬了一口。
    “我就是用这种法子联合他们的,满意了?”
    ☆、第44章 修养四三
    公西吾没有说话,他的身上穿着最能掩饰自身的黑衣,长发散在脑后,双眼深邃慑人,就这么背倚着柱子站着,神色没有什么起伏,只有微微喘息的胸膛揭露出些许情绪,嘴角沁出一丝血珠。
    易姜的视线牢牢盯着那粒血珠,这样的公西吾是她从未见过的,但还不够。她恨不得伸舌舔去他嘴角的血迹,剔去他最坚硬的壁垒,期待从他脸上看到各种平常难以看到的情绪,最好能够让他彻底缴械投降……
    这想法简直让她激动的有点手抖,大概已经在她脑中盘桓三年了。
    “师兄没什么话要与我说吗?”易姜抬手替他抚平衣襟上被自己拽出的褶皱。
    公西吾一把捉住她的手,接触到她似笑非笑的双眼,又立即松开。
    易姜笑意更深:“怕什么?你就这样前来,连被我抓都不怕,还怕我?”
    “你抓不了我。”公西吾终于开了口。
    “哦?”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门外响起一道声音:“奉王上之命,请齐相前往一见。”
    原来早就得了赵王丹的允许,难怪敢这样大咧咧地站在这里观望。易姜叹了口气,低声道:“算你运气好,希望你来这里是来结盟的。”
    公西吾朝门口走了两步,背对着她,不答反问:“赵国已经这样,师妹为何还要挽救?”
    易姜别过脸:“原本也有可能不是这样。”
    “那就是说你知道原来会怎样?”
    易姜没有回答。
    公西吾良久不语,停顿许久,慢慢走出了门。
    易姜站去窗边,看着他跟着内侍朝行宫深处走去。这三年的时光在他身上什么也没落下,却是越来越有风骨气度了,倘若不是对手,一定会觉得他越发迷人。她自嘲地笑笑。
    后来实在是饿了才想起要离开,她出了阁台,回到行宫住处,叫来东郭淮,让他暗中去赵王丹住处盯住公西吾。
    侍女们去准备吃的东西了,她左右无事便在附近走了走,沿着回廊走到园中,远远看到池边站着几位国君公子,似乎正在赏鱼。
    本要去打声招呼,却听楚王暴怒地断喝了一声:“谁都不能跟我抢!”
    看来是生出了争执,她不禁止住了步子,站在一株繁茂的花丛边远远看着。
    韩王笑得肥肉抖索,跟他小声说了句什么,楚王越发暴躁了,和他好一番争论,说得又快又急,后来连燕国公子都加入了讨论。
    只有魏无忌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易姜甚至觉得他有些生气,只不过压抑着没发作罢了。
    恰好少鸠跟裴渊从廊上一前一后经过,易姜连忙朝她招招手。
    “你这是干嘛?”少鸠上下打量着她,一边走过来。
    易姜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你脚步轻,替我去听听他们在吵什么。”
    少鸠抬头朝那边望了一眼,贼笑一声:“这种事我喜欢,你等着。”
    易姜见她猫着身子过去了,便退回了廊下,一把拽走观望的裴渊去吃饭。
    饭还没吃完,少鸠就回来了,脸拉得老长。
    易姜放下汤勺,示意她就座:“怎么了?”
    “他们在讨论抗秦成功后要瓜分……”少鸠一顿,扫了旁边的裴渊一眼,叫他先出去。
    裴渊正拉长了耳朵要听下文,“切”了一声,不甘不愿地出门了。
    “瓜分什么?”易姜问。
    少鸠咬了咬唇:“你。”
    “……”易姜以为自己听错了,好笑道:“你什么时候会开这种玩笑了?”
    “不是玩笑,就是你!”少鸠站起身来,恨恨道:“你太高看他们了,若不是你现在对他们有用处,他们根本不会这样捧着你。除了信陵君反对,其他个个都心怀鬼胎。尤其是楚王,一门心思地想碰你!真恨不得剁了他们才好,国之君主,竟如此下流!”
    易姜抿紧唇,一言不发。
    她早就知道这些人的嘴脸,不想现在又刷新了认识。比起五国相国,他们宁愿将她当做虚无缥缈的天女,最终只不过是个特别点的女人而已。
    公西吾说得对,为什么要挽救?这样的一群人,这样的几个国家,如何值得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