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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4节
    “好极,你们巫门如此,也怨不得我了!”
    说罢,一步踏出,竺落皇笳天再次明暗交替,正是烛龙血脉神通作用,阴阳之气,为之错乱巅倒,能在这等神通之下,还能保持大半战力的,天下修士,万中无一。
    薛平治腕上“两仪圈”无声滑落到掌心,在她侧前方,夏夫人面色沉寒,“莽苍紫印”微微颤动,全力抵御着烛龙王的神通。
    烛龙王一步步迈过来,重靴与地面碰撞,发出铿锵之声,每一记都似敲在人的心头上。
    在这时候,他还不忘转过话锋:“对了,这位……渊虚天君怎么不说话,之前不是向我叫阵来着,如今我来了,不妨好好聊一聊?”
    余慈眼皮也不抬一下,心里倒是透亮:这位烛龙王,如此作态,恐怕不是对眼下这些“囊中之物”,而是针对真实之域中,激战的羽清玄等。
    这家伙要比他粗鲁的模样诡诈多了,是一个可畏可怖的强敌。
    但若真要选择,他还最希望挑这位!
    对他来说,烛龙王再怎样强大,终究还在明处,最可怕还是那个一击不中,又不见踪影的天遁宗主诸阳。
    诸阳本身的境界,也许没有到地仙一层,但其余一切标准都是够了,甚至还远远超过。
    对他来说,烛龙王的强势,就是最好的掩护。
    明里是龙王,暗地是诸阳,杀意虚实交映,形成这一个必杀之局。
    而在法则层面,大黑天也杀上来了。
    配合得真是巧妙!
    很显然,大黑天佛母菩萨早有预谋,就等着这个机会——她或许不知道余慈心内虚空的玄妙,却一直在等待余慈深入牵连的“必然局面”。
    身为重立上清的关键人物,余慈是不得不入局。
    而一旦入局,当局者迷,深陷其中,扭曲的三方虚空法则体系,将最大限度削弱余慈在相关区域内的根本法则控制力,也等于半废掉了他在这其中的“掌生控死”之能。
    大黑天佛母菩萨自然可以安然转生。
    她还嫌不够安全,干脆就来釜底抽薪,请出了诸阳、烛龙王,只要击杀余慈,什么都将是水到渠成!
    烛龙王放声大笑:“渊虚天君,醒来!”
    脚下节奏骤然加快,连续三次踏步,一步就是丈余,急促的铿锵之音就像是鼓点,带起了狂风暴雨般的大势,而与之同时,虚空明暗连续交替,仿佛夜以继日,带出一道“光阴流转”的莫测意味。
    正是在这奇妙的感觉中,一直“流动”的时光里,某一个片断,突兀地“折”了过去,这么一个断裂的“节点”,使得羽清玄的封禁如纸一般破碎,夏夫人的“莽苍紫印”完全没有起到作用,烛龙王身后,六头长生大妖呼啸声中,齐齐冲前,压入了余慈身外的防御圈。
    也在这一刻,夏夫人也好,薛平治也好,都是微微恍惚,分明就是错过了关键的时机。
    余慈心弦震荡:光阴秘术神通!
    太虚法则之中,便有这一分支,然而世间难得,余慈还是首度得见。
    隐约觉得,那烛龙王是以强横无比的实力,扭曲虚空,突出某一层面的变化特质,形成这样“折叠”一节的诡异效果。
    具体如何,难以分明。
    对如今情势而言,也无意义,因为就在防御圈破碎,六头长生大妖压入之时,诸阳杀意又现。
    余慈眉心微痛,已是被杀意锁定、渗透,甚至已经受了暗伤。
    他蓦地睁眼,不管法则层面大黑天佛母菩萨的强压,正要不顾一切反制。
    六头大妖黑压压的身影之后,忽地有谁闷哼一声,一个极淡的影子斜飞出去,其上血液喷溅,但很快也似是飞虫乱影,消没不见,竟没有在周围留下任何痕迹。
    但余慈已经看出,此人是被剑气贯穿,其气机变化——分明就是诸阳!
    也在此刻,余慈身畔,忽有丝缕剑意鸣动,声势不大,然而层叠化染,虚实莫测,如天外楼阁,意象分明,偏偏缥缈难留。
    与之相应,旁边人影向前,那是叶池……然而,身形、样貌、衣着,一步一变,不过三步,已经完全换了一人。
    相较叶池,此人背影同样削瘦,只身形略高,也或许是她背脊格外挺直的缘故。一身月白襦裙,外披纱衣,在烛龙王的日月神通之下,也是明暗不定,像是夜间海面上起伏的柔光,光中生烟,缭绕周身,恍若飘带披帛,迎风欲起。
    而当“飘带”拂过,围杀上来的六头大妖,都是惨哼暴退,有两个退到一半,已经仆倒在地,再起不能。
    烛龙王的笑声戛然而止,脱口道:
    “半山蜃楼……叶缤!”
    便在烛龙王尾音将尽之时,连斩两头大妖,逼退四头,更重要是重创了诸阳的凛冽剑意,便在烟气中袅袅而散,那个清瘦的人影,停下脚步,正好走到夏夫人身前,挡在烛龙王正前方。
    也在瞬间,已经加速踏步的烛龙王,巨大的身躯骤停,明暗交替,光阴流转的异象,也一发地消散。
    在他脚前,正是他一个仆倒在地的手下,此时倒还是气息微微,可是,其数劫苦修出来的灵智,已经被一剑抹杀,便是活着,也是个“活死人”……或许称“活死妖”比较恰当,也就是《未来星宿劫经》的妙处,使得大妖神灭而人形犹在,没有现出本相。
    “吹灯拔蜡,死得痛快。我这些孩儿们,蒙叶岛主照顾了!”
    闷沉的声音,像是从铁箱里发出来的,随后就又变成了高昂的笑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只鸟儿,可美得很哪!”
    而在此刻,余慈的想法则是:
    又玩这一手!
    记得当年在东华山,叶缤就是玩了这一个“大变活人”的好戏,和自家徒儿互换身份,进了东华虚空,一剑重创太阿魔含,破了天劫魔劫,成就剑仙尊位。
    十多年后的今天,同样的人、同样的路数,余慈就奇怪,他怎么还是一点儿警觉都没有呢?
    此时,烛龙王的话锋再转:“不愧是叶岛主,这心机,这狠劲儿,当真是不让须眉……诸老弟,你在她手吃亏,也不枉了;中剑不死,更是大赚哪!”
    隔了片刻,水波中有低哑的声音响起,应是诸阳无疑:“让我一剑,还我一剑,她的狠劲儿和忍劲儿,我是一向佩服的。”
    两人一唱一和,拿出的是攻心之术。也不怕浅白,这时候就应该是越直白越好。
    明着赞叶缤,实际上是讥刺她明明就在薛平治身边,但在诸阳发第一剑的时候,却是全然无视,非要等到更好的机会才出手。
    按照常理,叶缤完全可以说她没有反应过来,当然,最好的方式是根本不辩解,余慈也好、薛平治也罢,都是与她有交情的人,更懂得大局为重。
    哪知,叶缤回答得好生坦然:
    “最初平治元君重伤时,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可以一剑破你的‘天遁杀法’。”
    说着,她侧过脸,向薛平治处微一点头。
    薛平治竟也微笑还礼,让人怀疑,是不是早有默契。
    余慈却知,不是这样的。之前,薛平治完全不知叶缤就在身边,叶缤也确实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
    不但是因为不是最好的时机,也是确认这一击不会致命。
    叶缤发剑之时,余慈就在旁边,此时琢磨她发剑的时机,便感觉着,这位叶岛主的剑意,倒与他生死一线的剑意有点儿像,都是险峻凌厉到了极致。
    为了捕捉最好的战机,完全可以“交换”一定的代价。
    但最让人凛然的,是她“理所当然”的气度,不管是此时的薛平治,还是之前的余慈,对明显违逆了常理的做法,都没有正常的反应,只觉得她就该如此,或者是干脆视而不见。
    这种直指人心,真幻莫测的法门,就是比之罗刹鬼王,也不差了。
    余慈蓦然醒觉,自叶缤现身以来,他一直就被其剑意中吞吐变化的节奏牵动。
    事实上也不只是他,当叶缤现身,自然成为当前的焦点,此间所有人的心绪起落,都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
    烛龙王和诸阳应该也是察觉到了这种情况,不断争抢主动。
    然而,叶缤依旧稳稳控制着她的节奏,平平淡淡道:“诸宗主的天遁杀法,已经是古今独步,当年我在半山岛,祖父闭关。以我之力,挡得住东海百万妖众,各方奸邪,唯独挡不住你。”
    诸阳的话音缥缈,似乎时刻变化位置,但比之最初时的来无影去无踪,却已经有迹可循。他依旧低哑着嗓子,笑道:“七代步影之死,你们叶家难脱干系。难得等到叶半山被造化所败,净身出户,怎会放过?不过你也当真能做得出,一看势头不对,就贴上了罗刹鬼王,好得很,好得很!”
    叶缤语气不变:“如今我与罗刹反目,祖父出关,你倒摇身一变,成了罗刹座下走狗……”
    她话音一顿:“今日正好,以牙还牙!”
    “天赐良机,先让你叶家绝后!”
    两位纯顶剑修话音几乎同步,如宝剑交击,对穿而过,实际上虚空各个层面,也确实有剑意吞吐、流变,两人已经再度交手,都是“大真幻剑意”的格局,出没无定,无形无影,凶险万端。
    刚刚完全被排斥在外的烛龙王,也不是摆设,一抬手,剩下的四名手下先结了阵,他则重新迈步,一步步走上前来。
    正面攻坚,有谁能比得过他这上古大妖血脉嫡裔?
    这就等于是两位地仙大能的合击,偏在此时,叶缤半侧过脸来,似乎是看向他,却只给余慈见到她半边玉泽光透的面颊。
    “还好吗?”
    余慈还在琢磨刚刚透露出来的一些消息,闻言脱口道:“还好……叶仙子这些年来一向可好?”
    叶缤唇角微抿,浅浅的笑弧,却又很是生动:“托你的福……如今状态还好?”
    这时余慈才明白过来,人家是问他现在的身体状态。
    吞了太霄神庭核心,余慈的面皮厚度似乎也相应增长,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大黑天佛母菩萨又一波攻势到来,他闷哼一声,在法则层面勉力挡下,却也只好是苦笑:“不算太好。”
    他现在的状态很复杂,意识层面,几乎与太霄神庭同化;实体层面,还是原来模样,但心内虚空“蛇吞象”的局面反馈回来,对形骸的压力还是极其沉重的,至少已经超出了一个长生真人的身体极限。
    能撑到这时候,也是上清体系加持,是心内虚空将太霄神庭核心区的精纯灵气源源不断地输回,才勉强维持。
    余慈从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动用本体作战,只能拿出保守的答案。
    便是这几句寒暄的功夫,虚空各处,不知剑意几度交错,烛龙王则已经进入了十丈的极限距离。
    不过,叶缤也没有回头的意思,仍问道:
    “天君欲往何去去?”
    “……往北。”
    如果要离开,自然是往北。
    余慈等人所在的地方,是南方八天中的竺落皇笳天,北边自然就是太霄神庭核心区,目前他只是撒网般,将心内虚空远远投放到中枢之外,本体还没有到那里。
    若能抵达,使本体处在心内虚空的保护之下,又能真正调理太霄神庭的核心区域,借助那边的封禁之力,情况自然不同。
    要知太霄神庭有很多时候都没有地仙坐镇,照样镇压北地,其中自有玄妙,余慈绝不能放过。
    “那就去吧。”
    叶缤终于是侧过身,视线移过来,微微一笑:“我为天君断后。”
    也是在此刻,时刻多年之后,余慈再次对上了那湖水般平和温润,又隐隐波荡着寒锋剑芒的眼眸。
    那个傻愣愣的小子,也蒙得她叫一声“天君”了吗?
    刹那光阴,一发而收,惟有涟漪,轻泛开来。
    余慈深吸口气,向北的话,路上绝不平坦,三方虚空体系错乱,大黑天佛母菩萨时刻相逼,巫神灵水的侵蚀愈发严重,这都是余慈必须承担下来的压力。
    除此以外,湖底妖国已成了大黑天佛母菩萨的狗腿,以烛龙王为首,强者如云,在此环境中,也是如鱼得水;诸阳虽与叶缤激战,然而杀他之心不死,那深沉恶意,便如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一口咬下。
    不过,既然叶缤说了,他又有何惧?
    地仙大能交战,他也好、薛平治和夏夫人也好,其实都算累赘,还不如及早到太霄神庭核心去,那时他能发挥的力量,自然远超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