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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李姨婆家这次真没吝啬银子,在家门口搭了一个油布棚子,从邻里家借了桌子,像模像样的摆了十来桌。
    刘七巧她们到李姨婆家的时候,外头搭着的炉灶上已经烧上了热腾腾的水,几个村妇正围着一个桌子做面点。这也是牛家村的习俗,有喜事要做什么菜肉包子,年糕之类的,分给村里的各家各户。刘七巧不会做这些,自然就插不上手,李氏拉着刘七巧走到院子后头的一个角落,从怀里掏了样东西出来,递给她道:“七巧,一会儿你偷偷的把这个给你小侄儿,娘已经给过礼金了,这么多人看着,不好再添,下个月你三婶媳妇也要生了,给人瞧见了,又要说我偏心偏到地上去了。”
    刘七巧接过东西,原来是一个包得严实的手帕,打开来一看是一颗金黄色的花生米。这东西她家有好多,都是王府里头逢年过节赏赐下人的,刘老爹很得王爷器重,特别多一份。刘七巧平时用红绳子编起来,带过几次,后来瞧见大伙看她的眼神都跟看暴发户一样,就收了起来。
    “行了,娘你放心,这是我自己给小侄儿的,和娘有什么关系呢,大家都看到过,这种小东西,我有好几串呢。”
    李氏听她这么说,也就放心了,到前头给人打下手去了。李姨婆的媳妇徐氏刚出月子,这会儿身子弱,便在屋里头呆着。
    刘七巧走进去,瞧见田氏的儿媳妇陈氏正在屋里坐着。她是徐氏的小姑,这种日子自然会回来。田氏家和王氏家就隔着一座小桥,平日里咳嗽一声都能传到对过去。而且这陈氏本身就因为陈家重男轻女,心里还带着几分怨气。如今见嫂子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娘家就这样大肆操办了起来,心里早就气的冒出几团子火来。
    可她如今毕竟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身边两个小的还眼巴巴的看着炕上那个更小的,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笑着道:“你们两个,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出去吧,没得吵了你们舅妈。”
    刘七巧从兜里拿了麦芽糖出来,一人一块递给他们吃。大伯家这两个娃出生的时候,刘七巧也小,她也不知道李氏意思过没有,可是当着他们的面,说什么也不能把金花生拿出来。
    谁知道这两个娃实在皮实的很,大的还好,吃完了就坐在那里巴巴的看,小的可就犯嫌了,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盯着刘七巧看。
    刘七巧这会子正在跟徐氏唠嗑家常,也没在意。
    “嫂子,奶水还足吗?”好吧,刘七巧承认自己是职业病,好像除了问这些也不知道问什么:“下面还疼不?”
    徐氏羞羞答答的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反正这房里也没外人,索性就直接开口道:“我倒还好,就是娃半夜里老哭闹,不肯睡觉,搅的一家人累的慌,婆婆年纪也不小了,吃不住这没日没夜的。”
    刘七巧知道很多婴儿因为刚刚出生,对白天和黑夜没有多少概念,在睡饱的情况下,总会分不清白天黑夜,于是想了想道:“嫂子,那是因为小宝贝不知道那是晚上,他白天睡饱了,所以晚上自然就不想睡了,嫂子以后白天的时候,多开窗,让房里亮堂一点,到了晚上任凭他哭,也不要点太多油灯,黑乌乌的,过不了几日,他自己知道了白天黑夜,就不会这样日夜不分了。”
    徐氏点头谢过,陈氏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个道理啊?怎么我们就不知道,那时候二娃出生的时候,天天夜里哭,你大伯母还当是撞了携,去土地庙求了几次,天天在门口念叨: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爱哭郎,路边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光。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念了十天半个月还真好了。”
    刘七巧瞥了一眼陈氏,见她脸上得意的小表情,配上她的神色,还真是让人忍俊不禁。虽然刘七巧以前也听说过这种农村的土办法,但是作为妇产科医生,她还是选择相信科学。
    徐氏却来了兴致道:“原来还有这么一说,那我明儿也让婆婆去求一个,总归能让他快点不哭才好。”
    ☆、第8章
    两人又唠嗑了几句,刘七巧见陈氏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也就着炕沿坐了下来。谁知那陈氏的小儿子方才吃了麦芽糖,心里还念着,却不敢说,见刘七巧坐到他边上,伸了小手到刘七巧的背包里捞了一把。
    刘七巧对于乡下孩子的容忍度是很高的,刘八顺小时候也是皮猴一样的娃,若是没有足够的容忍度,刘八顺只怕都活不到这么大就被她掐死了。
    但这样没教养到极点的孩子,还是让刘七巧怒火中烧了起来。他这一扯不打紧,李氏给刘七巧那包着金花生的帕子也给掉了出来。金黄色的小花生米滚到地上,那毛娃眼睛尖,立马蹲下去就要捡。
    “别动!”刘七巧一声怒斥,从炕沿站了起来,弯腰捡起那颗花生米,看着那孩子就生气,便也顾不得避嫌,将那颗金黄色的花生米递到徐氏的手中道:“差点忘了,这本来是要给小侄儿的,进来光顾着唠嗑了。”
    陈氏的脸一下子像鞋拔子一样,拉得老长。她这时候恨不得去抽自己那个不长进得儿子,要不是他蒙蒙撞撞的把那金花生给扯了出来,没准刘七巧还不来这一出呢。
    徐氏看着金花生,不好意思了,她也知道自家和刘七巧家的关系。论起来,陈氏和刘七巧家才算是本家,她们家不过就是李氏的娘家,这一出手就是一颗金花生,徐氏着实不好意思收下。
    刘七巧拿着金花生往徐氏手中一塞,笑着道:“拿着吧,这种小玩意儿,我有好几个呢,就是看着喜庆,不值几个钱。”她说着,将背包里一纸袋的麦芽糖也拿了出来,丢给那个比较老实的大侄儿,说道:“给你们吃,以后要吃东西,直接开口跟姑姑说,姑姑又不是小气鬼,对不对?”
    大侄儿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儿,二娃子从地上跳起来,抢了他哥手里的纸包,躲到角落吃去了。
    刘七巧刚出门,就听见陈氏一巴掌扇过去,扯着嗓子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怎么一点廉耻也没有,别人给你就要了。”
    刘七巧听着陈氏这指桑骂槐的话语,实在是刺耳极了。徐氏也不是笨人,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往炕上靠了靠道:“小姑快带着两个侄儿出去吧,快开席了,别没了位置,家里不富裕,也就只备了一次席面,到时候别想吃还吃不到呢。”
    陈氏愤愤的哼了一声,拖着两个孩子往外头来。
    刘七巧这会儿正有些饿,刘八顺下了私塾,也赶了过来,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肉包子道:“姐,吃肉包子,好香。”
    刘七巧拿着肉包子捂捂手,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胸口还没发育好的肉包子,心情很复杂。
    “七巧,你在里头都怎么说的,我看你嫂子从房里出来,怎么黑着一个脸呢。”李氏见刘七巧在一旁吃包子,走过来问问情况。
    刘七巧捏着包子咬了一口道:“也没什么,她就是眼红了呗。”
    李氏叹了一口气道:“我可从来没亏待过老刘家的,他们哪家的孩子生下来,我不是托你爹在城里打了银手镯往家里带的,这次是没想着你姨婆家会大办一场,所以没预备好,只能拿那小金锞子凑数了。”
    刘七巧笑着道:“娘,你没错。再说了,钱是我们家的,我爱给谁给谁,管得着吗他们?”
    因为和陈氏在房里闹了个不快,所以刘七巧最后找了一个离陈氏较远的位置做了下来。陈家在牛家庄也算大户,如今四世同堂的。李姨婆的几个妯娌年纪也大了,年轻的出外打工,就只剩下年纪大一点的带着儿媳妇和孙子一起来凑个热闹。
    老田家是李姨婆家的邻居,这种日子自然也在。老田媳妇因为儿媳妇奶水多了,这几天心情也好了不少。端着菜送到刘七巧这桌道:“这一碗蹄髈最肥,老婆子特地端过来给七巧吃。”
    刘七巧忽然觉得,诶嘿,其实村里人都是直肠子的,似乎也并没有多坏心眼。
    “姥姥,您吃蹄髈,这蹄髈大锅蒸的,可软了,你尝尝。”刘七巧给李老太太夹了一筷子蹄髈,放到碗里。
    刘八顺是坐不住的,吃饱了之后便带着两个弟弟到外头玩去了。李老太太一边吃着蹄髈,一边对李氏道:“不是我说,你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不是那小子,是你这闺女,你瞧瞧,现在这四村八里的,谁不说她的好。”
    李氏点点头道:“娘你说的是,自从有了七巧,咋们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李老太太想了想,赞同的点头,最后却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可还有一件事儿,我当着你的面,也要跟七巧说清楚的,以后这接生的事情,再不能干了。一个黄花大闺女,给人家接生,说出去不像话啊。”
    对于此事,李氏也想当为难,刘七巧名声在外,请她的人不少,可大多数被李氏给推了,偶尔几个也都是亲戚家,不好意思推的。李氏想了想道:“这不过不了几天,我们也要随着他爹去京城了,到了京城,我就让七巧金盆洗手,从此再不做这活儿,如今这四邻八里的,也不好推啊。”
    李老太太听完,也不由点了点,又看着刘七巧道:“去了城里,可就是城里姑娘了,京城那地方我没去过,可你姥爷去过,据说是一个花花世界,姑娘家在那里头最容易吃亏,七巧啊,你可得多个心眼,替你娘看着你爹,老太婆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爹最后随了你爷爷,这可是要人命那。”
    李氏一听这话,忍不住就红了眼睛道:“娘你放心吧,二柱他不是这种人。”
    刘七巧也笑着道:“姥姥您放心,我爹绝不是这种人!”
    大家伙吃过了午饭,李氏跟着婆子们一起洗碗。刘七巧和年轻的媳妇还有未嫁的姑娘在一起,忙着把一早上做的包子糕点分成份儿,吃完了让家家户户给带回去。才往那边靠,就远远的听见陈氏在一旁替她宣传:“你们没看见,就跟真的花生米那么大,亮晃晃的,可不值钱。”
    刘七巧装作没听见,卷了袖子靠过去道:“嫂子,你说什么呢?”
    这时候其他人都来了兴致,凑过来问道:“七巧,你家咋那么有钱呢,随随便便就送人金子?”
    陈氏心里不痛快,便加油添醋道:“哪只有钱,简直是天上掉钱,他们家还买了赵家村一百亩天地,今儿一早还有人过来闹呢!”
    刘七巧心里一寻思,这陈氏到的比她早,怎么就能知道赵家村有人来过了。看来她的猜测果然没错,今儿赵家村来的这些人有些蹊跷。
    “嫂子,你怎么就知道今儿有人来闹过了?我在路上没遇上嫂子,嫂子倒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啊。”刘七巧不紧不慢的说着,又回头瞧了一眼陈氏道:“眼红也是病,得治啊!”
    大家伙都是知道七巧这直爽性子的,不由跟着笑了起来道:“旺儿媳妇,七巧说的有道理,您那,少在这里吐酸水了,有本事让旺儿也去城里找个缺儿,以后带着你们一家子进城吃香的喝辣的。”
    陈氏被说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瞪了一眼刘七巧道:“去了城里的男人有几个好的,你们也不瞧瞧,这牛家庄出了几个人?隔壁村前几天还听说有人投水了呢,就是因为男人进了城又娶了小的。”
    “可不是吗?我也听说了,据说那女的还怀着孩子呢,被捞上来的时候涨得根水桶一样,我家路子那日正好从那里经过,说阴森森的,以前那河就淹死过几个人,以后再也不敢往那边跑了。”
    刘七巧嗤笑道:“那条河还没淹死过人,不是我说那姑娘,她死了我还不心疼她呢,有本事就跟我奶奶一样,养大了儿子,攒上银子,没男人还不能活了真是!”
    几个媳妇嘿嘿的笑着,几个未出嫁的姑娘却集体看向了刘七巧道:“七巧,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呢,那你以后没打算嫁男人吗?”
    刘七巧认真仔细的想了想,她还真没打算嫁男人。在古代嫁了男人,就等于没了自由、多了一堆干不完的家务、从此当上了生育的机器……卧槽,这种日子对于刘七巧来说,是想一想都能从噩梦中惊醒的。
    ☆、第9章
    派过糕点,李氏还在李姨婆家帮忙,刘七巧回家睡了一个午觉,一直到日落西山,才又去了李姨婆家。和大伙儿一起吃了晚饭,李氏赶了牛车送李老太太和两个侄儿回家,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才到门口,就看见有人在家门口往里头叫唤。
    “七巧她娘,回家了没有?”
    李氏远远应了一声:“才到门口,这不是周姐姐吗?”
    原来在门口喊李氏的人是方巧儿的娘周氏,她见李氏回来,忙迎了上来道:“快先别进门了,去喜儿家吧,她娘快不行了。”
    李氏心里咯噔一下,说话顿时就颤了起来:“周姐姐,喜儿她娘不是在庄子上吗?怎么就要不行了?”
    周氏见李氏坐在牛车上,急忙迎了过来,跳上牛车:“庄子上的马发病,一脚踹断了她几根肋骨,郎中说里头都坏了,救不活了,刚刚平板车上送回来,正在客堂里熬着呢,看样子是过不了今晚了。”
    李氏还没听完,眼泪就刷刷的往下落,急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说着便甩了牛鞭,带着刘七巧和刘八顺一起往喜儿家去。
    刘七巧是知道这户人家的,是牛家庄最苦命的人家。喜儿她娘年纪轻轻就死了男人,一个女人拖着两个孩子,不得已去庄上打工,谁承想居然还遭了这种不幸,实在让人同情的很。
    牛车走的快,不多时就到了钱喜儿家,客堂里已经围了好几个前来围观的村民,见李氏进来,忙让了一条道让她进去。
    “李婶子,你快进去吧,喜儿她娘正念着你呢。”
    李氏虽然伤心的很,但毕竟不能在她面前哭,便忍住了泪,走到钱喜儿她娘面前。气还没咽下去,但人已经上了门板,没睡在床上。刘七巧看了眼那脸色,脸上青灰青灰的,已是死人的气色了,也不由伤心了起来。她看见钱喜儿正趴在腿边哭,便上前搂了她入怀,那孩子已经哭累了,一双眼睛核桃一样肿,只是没了声响,身子不住的抽着。
    “喜儿她娘,我是刘二嫂子啊,您还能听见吗?”李氏坐到她身边,试探着跟她说话。周围的人也不敢开口,只都忍着泪,带着几分期待看着她。
    忽然喜儿她娘直了的眼珠子动了动,一只枯瘦的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拽住了李氏的衣襟,伸直了脖子喘了几下,气就接上了。
    “刘嫂子……咱们两在村里感情最好……你嫁过来那年,我也嫁过来……你生七巧那年,我隔了两天就生了大妞。”她一句一顿的说着,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你生八顺的时候……我又跟着生了喜儿……我原是有心要跟你们家结个亲家的,奈何我们钱家太穷了,她爹早死,如今只落得四面墙。”她说到这里,忽然又大口大口的喘了起来,脖子一次比一次伸的直。
    大家都开始抹眼泪,大抵这已是她回光返照、油尽灯枯之时了。钱喜儿在刘七巧的怀里哆嗦着,又哭出了声音,李氏忙安抚着她道:“这些我都知道,我们两有缘。”
    喜儿她娘一股气又顺了过来,接着道:“你是命好的……我是不成了……如今我也不想着跟你当亲家,只求你能收留了喜儿,给她一口饭吃……为奴为婢都行,你是善人,我知道你亏不了……”
    一个“她”字还没有说完,喜儿她娘的一口气已接不上来了。梗着脖子,两眼发直,拽着李氏衣襟的手指甲已开始泛紫,眼睛却一直没闭上。
    李氏憋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抓了八顺到身边道:“八顺,快来拜你的丈母娘,好让她去得瞑目。”
    刘八顺毕竟小,原本只站在那边看热闹,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的,说了几句话就多了个媳妇,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围观的大人们,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几个围观的村名忙帮腔道:“八顺,快磕头,你小子要有媳妇了。”
    刘八顺看看李氏,看看刘七巧,还是没有动。
    刘七巧正顾着安抚怀里的泪人钱喜儿,见了刘八顺那副无辜到极点的表情,真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李氏也真是的,心太软,几句话就把八顺给卖了。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临终托孤,村里人都看着,刘七巧也不能让李氏下不来台,便把刘八顺往前推了一把道:“八顺乖,让钱大婶去的安心点。”
    刘八顺一向最听刘七巧的话,于是膝盖一曲,磕了三个响头,像模像样道:“钱婶子,你好好去吧。”
    李氏又补充了一句:“快喊声娘。”
    刘八顺看看李氏,又看看躺着的喜儿她娘,有点不确定的喊了一声娘。
    喜儿她娘似乎是听见了一样,抓着李氏的手指忽然就松开了,梗着的脖子一软,偏头去了。
    众人无不哭了起来,钱喜儿一把扑到她娘身上,大声的哀嚎起来。刘七巧的眼睛也忍不住红了,站在人群中忍不住的擦眼泪。
    钱家是牛家庄的外来户,亲戚都在外村,上头没有老人,所以只有几个邻居帮衬着张罗丧事。李氏要留下来守夜,就嘱咐刘七巧带着喜儿和八顺先回家去睡觉,明儿一早在差人挨家报丧。
    众人简单的搭好了一个灵堂,扯了几块白布挂起来,把钱喜儿她娘安置客堂里。李氏亲自打了水,为她擦身子,一边擦一边哭道:“好姐妹,你放心,喜儿我会帮你养大,大妞我也会帮你赎回来,你跟钱哥在下头好好过日子,别记挂她们。”
    周氏上来替钱喜儿她娘换衣服,在柜子里找了半天,却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衣服来。李氏想了想,怎么也不能让自己姐妹这么过去了,索性便往外喊住正要回家的刘七巧,让她回去取几件自己没穿过的新衣服来。这话一说,众人都带着些敬佩的神色看着李氏。刘七巧知道,这种事儿在乡下是很忌讳的,会沾了晦气。但是李氏既然这么说,便也说明她不在乎这些。
    刘七巧带着八顺和钱喜儿先回了家,嘱咐八顺好好安慰钱喜儿,自己去李氏的房里找衣服。李氏平时也很节俭,只逢年过节的做新衣服,翻了几套,都是今年新做李氏都不舍得穿的。刘七巧想了想,把衣服放下,忽然想起以前张氏在世的时候,给她的几套新衣服。
    那些衣服是张氏第一次进京城时候买的,用料考究,做工精致,在乡下穿不出来。以张氏的眼光,那是极好看的,可刘七巧却觉得老气的很,一直用来压箱底。刘七巧想了想,拿出一套来,扎了个包裹就往钱喜儿家去了。
    李氏一看不是自己的衣服,再看看面料就知道怎么回事儿,又怕克了闺女,拿在手里没打开。可那头周氏已经给喜儿娘穿上了中衣,就等着外头这一件了。刘七巧见李氏迟疑,便索性接过来递给周氏道:“快给钱婶子穿上吧,好歹让她体体面面的去。”
    李氏也只能上前搭了一把手,周氏道:“喜儿她娘只怕一辈子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这回倒是体面了。改明儿你也得去庙里拜拜,毕竟不吉利。”
    李氏哎了一声,再看刘七巧,早就不见人影了。刘七巧回到家,见刘八顺正在那里一本正经的安慰喜儿,还真有那么点男子汉的范儿。
    “以后,我娘就是你娘,明白了吗?”
    “你娘为什么会是我娘呢,我娘已经死了,我没有娘了……”喜儿说着,就又呜呜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