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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4节
    大胡子这人看着粗莽,可话糙理不糙,一番话出口很快便引起了周围几名将校的响应。他们一致认为,要撤兵可以,但必须见到东方青玄本人再说——
    如风为难地抿着嘴巴,看了城下的赵樽一眼。
    “那……好。”
    他古怪的神色,引发了无数人的猜测。
    不仅兀良汗的怀疑,就连晋军都有人怀疑如风是不是晋王的人了。
    僵持一瞬,兀良汗几句将校并肩往城楼下大步走去。如风回头,再次对赵樽点头,“还请殿下稍做等待。让将军们面见了大汗,便可撤兵了。”
    赵樽漫不经心地拂一下被大风吹到前面的披风,冷冷看着他,“不论你等如何,只有三个时辰。”
    “是,我会转告大汗的。”
    如风低头,恭喜的拱手,也退了下去。
    北风从山野中吹过来,微微透着冷意。
    居庸关这一座孤城,城里城外都是一片萧瑟之态。
    巍峨古朴的城墙,在一片战争阴霾的笼罩下,带着一种狰狞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压下来,让天空变得低矮而压抑。赵樽黑色的大氅迎着风在猎猎翻飞,骑在黑色的马背上,他脊背挺直着,如同一株古松,一动也不动。
    但凡能够和平解决,就没有人愿意流血牺牲。故而,在接下来的等待时间里,场上是安静的,也是轻松的。晋军将士都希望兀良汗能老老实实滚出居庸关,而不需要自己真刀真枪地再去拼杀一场。
    对赵樽来说,也是如此。
    与赵绵泽的战争才开始,保存实力很紧要。
    而且北平城危在旦夕,争取时间更紧要。
    丙一勒了勒马缰绳,上前几步,走到离赵樽一臂之遥的右后方,停下马步,摸着鼻子嘻嘻一笑,“殿下这一招好厉害,几句话就让他们乖乖滚蛋了。只是……属下也有些迷糊,像居庸关粮草只够使用十日这样的机密之事,恐怕连兀良汗的普通校领都不知情,您是怎么晓得的?”
    他的好奇也是别人的好奇。
    身侧好几个将军目光跟着看了过来。
    可赵樽唇角噙着笑,只淡淡扫了丙一一眼,只留下一句。
    “想知道?进去问东方青玄。”
    丙一面颊抽搐下,僵住了。
    “别啊,我这会儿进去不是找死么?”
    赵樽哼一声,不再看他,一双凉凉的眸子关注着居庸关城里的动静儿,不再理会他的询问。实际上,他并不是想要瞒住丙一,而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不方便说出缘由。
    傅宗源倒卖军粮的事,是李邈告诉他的。
    昨夜他独自离营,他便是去见了李邈与哈萨尔。
    那两个人是偷偷从小路过来的,样子别别扭扭的,相处的气氛看上去也有些古怪,但是他们两个对他与东方青玄之间的纷争倒是看法一致——都是站在他这边儿的。
    到底是亲戚,胳膊肘儿总不会往外弯。
    更紧要的是,李邈告之了他这件事情。
    当然,李邈并非职业间谍,她根本不能判断军粮的数量与城中兵马的用度。
    她只是告诉赵樽,先前她入居庸关与傅宗源接洽时的具体事宜,包括他们拟定要交易的粮草数量,配送方式等等……然后,赵樽根据对傅宗源本人的了解,半猜半懵,大抵确定了这件事,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丙一侧眸看着他,眉梢又挑了起来。
    “殿下,还有一事……”
    赵樽眼风一扫,冷冷剜他,“你事这么多?”
    嘿嘿一乐,丙一道,“昨晚行动时我值夜,不是没有参与么?”
    赵樽轻哼,“那就闭上嘴!”
    “哦……”丙一一叹,退下了。
    为了完成“捉鳖”行动,赵樽昨夜做的事自然不止这一桩。想要把居庸关变成了个“瓮”,把东方青玄困在里面,首先便要切断他的后方补给。他派出的红刺特战队早已绕过人迹罕至的深山野岭,扑向了兀良汗到居庸关的补给之路,也居天险之便,阻住了东方青玄北逃的路。
    在傅宗源驻守居庸关时,北狄与兀良汗是一左一右居于关外以北,只要他切断兀良汗的路,另一侧又有哈萨尔相阻,那么,东方青玄的处境就会极是被动。
    除了接受赵樽的提议,他没有更好的法子。
    当然,对于赵樽来说,最好的是歼灭。
    但是,一来东方青玄是个硬茬子。都说杀敌三千,自损八百,若是与他硬撞硬,对晋军的兵力损伤亦是不小。二来从时间上讲,他属实也耗不过东方青玄,即便只是十天。
    “殿下!”
    呼呼的寒风中,城墙上再一次出现如风的身影。
    “大汗已经允了,兀良汗正在准备撤兵,还请殿下稍候。”
    微微眯着眼,赵樽看着如风,点点头。
    “侍卫长辛苦!”
    与他对视一眼,如风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
    “殿下……”
    他又一次欲言又止。
    可赵樽却微微侧头,一个字也不再与他多说。
    看着他被冷风吹得飞扬而起的披风,一丝凉气伴着烈烈的杀气从如风的脚底升起,直达他的脊背……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默默地退下了。
    时光易老,世事易变。
    有很多情分和记忆,在一点一点溜走的时光中,已然慢慢变得暗淡,物是人非。千不想,万不想,到底他还是走到了赵樽的对立面。尽管他情非得已,可再解释什么,都只显多余。
    再且,赵樽这样的人,也不需他解释。
    不得不说,兀良汗不仅兵力强大,执行力度也很强。
    约摸半个时辰左右,在翻飞的旌旗下,里头吆喝着整队撤兵的声音便震天的传了出来。与他们入主居庸关的时候一样,虽然是撤退,可是声势不减,那气壮山河的样子,宛如征战得胜的凯旋队伍,哪有半分灰溜溜逃离的意味儿?
    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也未必太儿戏了。
    即便是孩童之间争抢个玩具,也不能这么作罢。
    赵樽冷冷抿着唇,生硬的脊背僵硬着,目光凝重起来。
    听着里头战马的嘶鸣声,与他同样关注着动向的丙一,再一次走上前来,瞄了一眼他阴沉的脸色,低喃一句。
    “殿下,你说那些王八糕子,会不会使诈?”
    赵樽肃杀的面色上,略有阴霾,却没回答。
    没有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丙一又摸着鼻子问了一声,“尤其东方青玄那个鸟人,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那天占城时,他还神采奕奕的,这说病就病了?病得也太巧了吧?”
    自言自语一下,他目光一亮,“不对,真的不太对。都说好人命不长,祸害千年在,这厮不可能那么容易一病不起,而且还病重得起床出现一下都不行……”
    “丙一!”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赵樽突地调转马头,一双幽冷的眸子在猎猎的寒风中,像两把镌了刀锋的冰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低沉的声音里,也带出一种令人惊惧的森寒。
    “你负责在此督促兀良汗撤离,甲一速度与我回营——”
    三军阵前,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丙一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可不待他反应过来,赵樽那一人一马已经飞奔出去数丈有余,他询问的时间都没有。
    殿下想到了什么?
    难不成,真是东方青玄那厮搞了鬼?
    ~
    晋军营地。
    自打赵樽率兵离去之后,夏初七便去了医务营。
    医务营的存在,原本就是晋王殿下给她的“格外恩宠”,她不仅极为看重,也一直身体力行,半丝都不敢懈怠。因为她知道,晋军里面,有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她这个医疗队起到的作用,用来审视赵樽拔出那么大一笔“专项资金”到底值不值得。
    除了陪赵樽,她余下的时间,全都扑在了医务营里。
    最开始,大家伙儿还觉得她一个女子,而且还是晋王的女人,入营来也不过三分热情罢了,不会待得长久的。但这些日子下来,大家看她不仅医术高明,医德也是无双。不仅对伤兵病员一视同仁,平素与他们打成一片,更是没有半点尊卑之念,让几个老大夫都敬佩不已。
    歇了一日没开战,今日新增的伤兵少。
    夏初七与几个老大夫一道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便把现在营中的伤兵伤口都处理好了。做好这些事,她又嘱咐他们几个详细地做好医疗档案,方才打了个呵欠,走到医务营的后灶,去看小二和小六两个熬汤药。
    “王妃——”看到她红着眼圈进来,小二心疼地撇撇嘴巴,率先起身,把扇柴火的扇子递给她,“你莫不是眼睛不舒服了?怎的这样红?”
    夏初七奇怪地看了一眼扇子。
    然后,接过来,敲在小二的头上。
    “晓得我眼睛不舒服,还把扇子递我?”
    小二无辜地摸了摸头,“王妃不是最喜欢扇风点火么?”
    “我去!”夏初七翻了个白眼儿,好笑地道:“会不会说话你,谁喜欢扇风点火了?”
    小二委屈的撇了撇唇,偏头看着一直在发笑的小六,“小六你说是不是?王妃每次来不都抢扇子,抢着扇火么?”
    “你懂个啥?!”小六狠狠瞪他一眼,看着坐下来拿着扇子一边扇火,一边托腮打盹的夏初七,大着嗓子道,“咱王妃那不叫扇风点火,而叫扇阴风点鬼火——”
    夏初七低垂着脑袋,哪里能听见他们在编排她的不是?
    昨儿晚上,她一宿没有睡好,快要天亮时又被赵十九折腾了两回,身子原就有些疲惫,加上外头天冷,手脚冻得僵硬得很,这才想到在灶膛前来烤一烤,顺便嗅一嗅中药的味儿,舒服一下。
    她一下一下的扇着风,闭着眼,便有了睡意。
    那两小子调戏了她一会儿,又互相调戏了一会儿,正准备往木桶里舀熬好的汤药,外间便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
    “小二,小六,你们在吗?”
    小二看一眼闭着眼的夏初七,嗓子小了几分。
    “啥事儿?”
    外头的人道,“又来了几个伤患,人手不够。”
    “靠!”小二与小六互看一眼,在冻僵的手上呵了一口气,扯着嗓门道:“人手不够不能叫别人啊?这种小事儿都来找我们,用你们来干嘛?”
    说罢,他捅了捅小六的腰,“快点舀,舀好了我帮你把木桶抬到门外,然后回来守着王妃睡觉。你完事儿顺便去看看那般家伙忙些什么,不要让他们来吵着王妃睡觉。”
    小六也心痛夏初七,不舍得打扰。
    “走!”
    因了他两个是夏初七的亲兵,这些日子没有随老孟去前线,却是随了夏初七来医疗队,一方面为她打打下手,做点老大夫们干不了的粗活儿,另一方面老孟的目的还是让他们保护夏初七——她耳朵不好的事,在营中其实是一个秘密。除了一些极为亲近的人,都不是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