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菡菡把目光放到了坐在中间的薄斯年身上。今天薄斯年穿得很简约，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上的腕表和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
    薄斯年很白，有点像那些搞研究的常年不出门所形成的苍白肤色，她是真的没想到薄斯年还有肌肉这种完全不能和他本人联系起来的东西。
    从她走进来，薄斯年都没有抬眼看过她，这让顾菡菡有些惶惶不安。对导演放狠话、上片场迟到，这两样大忌她竟然一个不落地都中了。
    站在她旁边的周若颜显然有些紧张，从她发青的脸色和紧握的双拳就能看出端倪。顾菡菡觉得自己判断的没错，这小姑娘还太嫩，就是不知道等会拼戏能不能进入状态。
    “既然你们都到了，我就把题目发给你们，你们自己揣摩一下。五分钟后上场表演。”率先说话主持的竟然是乔彦廷，顾菡菡有些小吃惊。
    不过想起薄斯年那种你说三句他回你一句的性子，这样的安排她倒是有些明白了。
    乔彦廷举起白板，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看来是临时写上去的。
    “三分钟内，请你们声情并茂地演一段表白的戏码。ps：可以借助在场评委作为道具。”
    他刚念完这段话，薄斯年就用不赞成的眼光瞟了他一眼。
    乔彦廷当然知道薄斯年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嫌弃他出的题目很弱智很小白吗？！他是在美国留学期间认识的薄斯年，他一直以为薄斯年会留在美国继续发展。没想到他才刚回国一年，薄斯年也回国了，还特意打电话说让他出演新戏男主角。
    好兄弟回国内发展，他当然要力挺。在找演员、忙编剧方面，他自认为自己出的力并不比薄斯年少。好在薄斯年有他的导师一位国际名导的大力支持，内地好多演员也都愿意接他的戏。但薄斯年毕竟只是一个刚回国的小导演，现在能把这部戏都提上日程，其中经历的挫折并不算少。
    本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昨天晚上薄斯年的一个电话直接让他有掀桌的冲动。
    换女三？换你妹的女三！人家小姑娘又没做错事，你贸贸然就换掉她算什么意思。
    商榷再三，薄斯年才同意出题让两个备选竞争的主意。出题嘛，这个简单。直接给剧中的一段话让两人来演绎不就好了。
    结果薄斯年一句话又打断了他。
    薄斯年说：“顾菡菡没看过剧本，不能体会剧中角色的感情，这样对她不公平。”
    好吧，公平，公平。所以到最后，乔彦廷只想出了个烂梗让她们演。
    **
    她们两人有五分钟的准备时间，转备好了就可以举手示意。
    令顾菡菡没想到的是，周若颜先她一步走上了台。看来她之前小看了周若颜，也对，被薄斯年选中的角色，又能差到哪里去？
    “薄导，我想让你当我的表白对象，几分钟就好。可以吗？”周若颜小心翼翼地看着薄斯年。
    这举动无疑是让人震惊的，至少乔彦廷一开始以为这人型道具肯定是自己当了，没想到小姑娘一上来就选了斯年。他的魅力竟然抵不上一个闷葫芦，乔彦廷觉得很是心塞。
    ……
    开始了。
    薄斯年把背留给周若颜。周若颜轻手轻脚地走近他，歪着脑袋俏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举止都非常自然，看着赏心悦目也不显得做作。就冲着这一幕，顾菡菡就能给周若颜打高分。
    “斯年。”周若颜见薄斯年没有回头，怯怯地叫了他一声，“斯年，你回头看看我啊。”
    薄斯年仍然没有回头。顾菡菡恍然大悟，这应该是薄斯年特意留给周若颜的难题，看她能不能在碰一鼻子灰的情况下继续下去。
    好在周若颜的表现没有让人失望。
    “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吗？”周若颜的睫毛颤了颤，像一只飞蛾扑火的蝴蝶。见对方没有理她，她的眸光蒙上了一层灰，不见平日的明亮。
    “我爱你啊，我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好不容易爬到你的高度，不用继续仰望你了。可是你呢？”周若颜的声音甚至带了点声嘶力竭的哭腔，“可是你从来没有用正眼看过我一眼！”
    薄斯年没有任何动容，他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把一个冷情的表白对象做到了极致。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好……”周若颜的眼角通红，眼泪强行被留在眼底不让它掉下来。她颓唐地慢慢蹲在了地上，开始呜咽起来。而这呜咽，也是少女得不到心爱人的悲鸣……
    良久过后。
    “好！”唐琳琅率先鼓起掌来。自周若颜开始在地上哭泣之后，这场戏就不知道怎么收尾了。而唐琳琅的鼓掌虽然打破了周若颜营造出来的伤感气氛，也正好打破了这场僵局。
    在一边的助理小姐扶起周若颜，给了她一包纸巾。
    演戏就是演戏，演完戏你还不能走出这场戏，只能说明你的情感自控能力并不强。
    顾菡菡深吸一口气，有了周若颜在前面的优异表现，原来还挺淡定的她多了一丝紧张。
    “顾菡菡，你选谁作为表白对象？”乔彦廷挑着眉问。这次应该是他了吧，总不至于又是薄斯年吧？！
    顾菡菡一开口又是语出惊人。
    “我选唐琳琅小姐。”顾菡菡微笑着看着唐琳琅，“琳琅小姐，请问可以吗？”
    唐琳琅睁大美目：“你当真？！”
    顾菡菡点头。找女生表白是最难的，你一不小心就会笑场。反之也最考验功底，所以顾菡菡才会找唐琳琅，这也是她的目的。
    唐琳琅不情愿地走到了台上：“来吧，我来接受你的蹂.躏。”
    这玩笑开得也恰当，乔彦廷哈哈大笑，连被针对的顾菡菡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只有薄斯年还是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
    乔彦廷“啧啧”，面瘫是病啊，这薄斯年病得还不轻。
    刚刚那女孩子声泪俱下地表白，他也不假装来个表白成功的大团圆结局。现在唐天后被妹子调戏他也没个动静，自己以前是怎么发现这木头并成为好友的呢？真是失策，失策。
    ……
    顾菡菡牵起唐琳琅的手，小脸红扑扑的：“姐姐，你喜欢我吗？”语气和表情充分体现了一个女孩在表达爱意时的羞涩和紧张。
    唐琳琅恶寒，甩开顾菡菡握住她的手，干脆地回答：“不喜欢。”
    顾菡菡并不恼：“哦，不喜欢啊。”一刹那间，她刚刚害羞得微垂的脸突然抬起来，吓了唐琳琅一大跳。
    “不喜欢我就……”顾菡菡阴测测地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唐琳琅被惊得寒毛倒立，只觉得背后一阵凉风穿过。唐琳琅自认为她是个胆大的，怎么就被一个小姑娘三两句话、一个眼神吓到了？！
    “你就怎么样？”唐琳琅硬撑。
    “我能怎么样呢？咯咯咯。我能怎么样呢……”顾菡菡的声音瞬间低落，令见者动容、闻者悲伤，“我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段简单的对话画风却变了三变，从娇俏到阴狠再到失落，恰恰应了唐琳琅最后咒骂的“神经病”三个字。
    而顾菡菡饰演的正是这三个字。她竞选的这个女三号，就是一个为爱痴狂再到疯癫的可悲女人。
    评委自然不会怀疑她拿到了剧本，只会觉得这是巧合，而顾菡菡适合演绎这个角色的印象会列入他们考虑的范围。这对顾菡菡来说又是一大优势。
    周若颜不知吃了什么神药，演技竟然有如此大的突破。顾菡菡记得之前看电影的时候真没觉得周若颜的演技有现在这么好。或许是紧张的氛围给了她动力？顾菡菡自认为演技不差，可遇上了爆发的周若颜却也无法更胜一筹。在这种情况下只能靠投机取巧搏一搏了。
    现场的投票也显示了顾菡菡的选择是正确的。
    两票顾菡菡，一票周若颜。
    周若颜那一票是乔彦廷投的，这不稀奇，他是最后一票，投给谁都无足轻重。稀奇的是唐琳琅竟然把票投给了顾菡菡。
    “顾菡菡你别以为是你的演技征服了我，我只是不喜欢琼瑶风。”唐琳琅的意思是周若颜的表演有点过头了，演出了琼瑶那种“你无理取闹”“你才无理取闹”的调调。
    顾菡菡能感觉到周若颜小白花的身躯颤抖了一下，唐琳琅就是唐琳琅，圈子里有名的毒舌。
    薄斯年依然惜字如金，淡淡地念出“顾菡菡”这三个字以表示自己的立场。
    顾菡菡发觉周若颜抖得更加厉害。这样啊……她饶有趣味地看了一眼薄斯年，似乎有点明白周若颜演技大爆发的真实原因了。
    薄斯年察觉到了顾菡菡的侧目。他似乎想说什么，碍于立场，只是作口型给顾菡菡。
    顾菡菡默念两遍，终于把薄斯年口型想表达的意思翻译了出来。
    他说的是，恭喜。
    ☆、第7章 跳楼
    《刺青》这部戏是由着名小说《青》改编而成的。它讲述了一对高中同桌从慢慢相恋到彼此憎恶的故事。
    年少时，他们为了表达彼此的爱意互相在背上刺上对方的姓名。经历过背叛、出轨、欺骗，两人的感情支离破碎。最后一幕就是女主30多岁到刺青店洗掉刺青的场景。
    这部影片结构并不复杂，人物也不像别的大片一样特别丰富。但是这部影片揭露了社会的苟且和阴暗，勾起了很多人心中的怅惘和迷茫。
    曾经多么相爱，却因为各种性冲动以及不理智，最后毁掉了一段美好的值得珍藏的感情。
    这种文艺片拍得好很容易拿奖，拍得不好不仅票房惨淡，还会遭到影评人的各方吐槽。薄斯年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导演，第一次接手就拍这种片子，实在是一个很大胆的举动。
    这部戏最重要的人物其实是女主角程青，整部戏本来就是以女主角的视角和回忆展开的。
    程青是由内地二线女明星萧茜饰演的。顾菡菡觉得程青这个角色其实还是没有选好，这个人物矛盾、复杂，内心却又有刚强的一面。经历过岁月的历练，她挣扎过，无奈过，最后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这样的女性顾菡菡是很欣赏的。
    可惜萧茜演的程青实在太悲情了，和顾菡菡心里的程青有一点点出路。萧茜的长相倒是和原着里的程青意外地符合，远山眉，杏仁眼，个子高挑，身材纤细。放在古代就属于扬州瘦马的类型。所有的影评人都认为萧茜饰演程青十分恰当。
    至于她自己……白黎曾说过顾菡菡属于胸大无脑的类型，这话倒也没错。
    顾菡菡收到通知去片场的时候，正在拍程青和男主角张志峰互诉衷肠的对手戏。乔彦廷不愧是当红小生，和剧中女主角*的戏码演得不知道有多溜。把一个正在荷尔蒙时期的青春少年演得淋漓尽致。
    “好，这条过。”薄斯年坐在录制器前方，抬手示意。
    萧茜和乔彦廷擦了一把汗，这么简单的一条戏已经ng好几次了，再不过他们就和导演拼了。
    “你觉得他们演得怎么样？”薄斯年皱着眉头问。
    顾菡菡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薄斯年是在问她。吓……这薄斯年背后是有眼睛吗？竟然能知道她就站在他的身后。
    “挺好的啊，这两人的对手戏还挺有味道的。”顾菡菡实话实话。
    薄斯年抬头看她：“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顾菡菡笑道：“大导演你别太精益求精了，一不小心把演员吓跑有你哭的了。”
    “哦。”薄斯年低低地应了一声，含糊地问顾菡菡，“那你会吓跑吗？”
    顾菡菡说：“我？我扒着薄导这条大腿不放呢，你想甩也甩不开。”
    这句话讲得有些暧昧，平常熟悉的人怎么玩闹都可以，可是她和薄斯年还不算太熟，讲这种话有些人会当做求潜规则的暗示。顾菡菡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幸亏薄斯年听到后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让顾菡菡悄悄松了一口气。
    谁知，薄斯年下一句就来了个狠的：“下一场就提前拍程红跳楼的戏码，你去准备一下。”
    顾菡菡：“……”要不要一下子就来高难度的啊！
    程红是程青的妹妹，正所谓没有不抢男票的闺蜜，而这个程红就是一个抢男主未成功的妹妹。不仅如此，程红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这不是贬义，是她精神真的有问题。她喜欢张志峰，甚至可以说是爱，她为了爱他，不惜用生命威胁他，最后跳楼自杀。
    这一角色出场的时间并不长，但这一角色后期的影响是巨大的，她的死一直是横亘在男女主角心中的一道刺。
    再到后来，两人异地，女二（唐琳琅饰）的出现……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所以程红的角色其实是很关键的。她的死，就像是一道分水岭，把男女主角从甜蜜直接推向了悲剧的高.潮。
    作为一个悲剧的女三，以及她人见人恨的性格，饰演起来绝对高难度。而顾菡菡的角色就是这个程红。
    薄斯年让她演的这出戏就是程红领便当的一幕——跳楼戏。拍电影就是这样，基本不按照时间轴和情节发展的步骤进行。为了省钱省力，一般都是一个片场一个片场的戏一起拍。
    试衣间里。